梨花箐林方家的草黄母牛一胎就产下两头健壮的小牛犊，乐坏了林方的媳妇。
　　 她家的草黄母牛本来一岁半时就发情了，那时林方叫过乡畜牧兽医站的老李去做过人工受精，先后输了三次精，始终没有让母牛怀上小牛，老李无奈地说，草黄母牛蒙了，患了不孕症，不可能怀上小牛了，叫林方家养肥了卖给集镇上开牛肉馆的老马刮肉。
　　 林方不信邪，像伺候祖宗一样养着，舍不得卖。其实，关键是草黄牛不长膘，总是骨瘦如柴，卖不上好价钱。
　　 谁知草黄母牛不知不觉就四岁多了，自从老李说草黄牛蒙了后，林方就再也没有叫过兽医来再给它做人工受精。林方想：这母牛真他妈稀奇！居然偷偷地怀了小牛，更让人出乎意料的还是双胞胎，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林方暗自高兴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这畜生还讲究感情，前几次老李那根橡皮管插在它生殖器内，冷冰冰地，找不到感觉，使得它没有一点快感，不舒服。谁知这贱种和哪家的公牛偷情，自己快乐不算，还洗刷了自己不能生育的罪名。
　　 让林方更高兴地是，这样他可以省去200元的配种费。林方正在偷乐的时候，村里的万建来了。
　　 “老林，你家母牛产仔了，一产就是双胞，祝贺！祝贺！”
　　 “多谢了，老万。”林方说着，拿出小碗，准备给他倒酒。
　　 “酒就不要倒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呢。”老万推辞着叫林方不要倒酒。
　　 “怎么，少喝点，又醉不死你。”
　　 “老林，你家牛犊也下了，种苗费怕是该给我了。”老万虽然有点难为情，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林方。
　　 “老万，你咋个说这牛犊就是你家公牛配的种？”林方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生气。
　　 “老林，你看小牛犊头上那一撮黑毛，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林方知道，老万家的公牛是黑毛的，自家小牛犊头上杂了黑毛，从一方面倒可以说明母牛偷上的正是他们家黑牛的种，林方一看牛犊头上的黑毛，底气就越来越不足，脚底就有些漂浮起来，或许说自己有些默认了。
　　 不过，自己没有亲眼看见黑牛和母牛交配，心里还是不服气，说实话他不想给老万两百块的配种费。不过一时又找不出充足的理由来搪塞，就说：“我这会手头正紧，儿子考了大学，正急用钱，等个把月再给你吧。”
　　 “好！等卖了小牛犊再给也行，只要你不耍赖。”老万阴笑着，起身离开了林方家。
　　 过了两天，邻居赵福生又找上门来了。
　　 “老林，听说老万来你家要配种费了。”赵福生说。
　　 “是的。”林方回道。
　　 “你把钱给他了？”
　　 “没有。”
　　 “老林，实话告诉你，你家母牛和我家花牛在一起好几次了，你看牛犊的四脚不是有白花吗？”
　　 林方想象着小牛犊的四脚，再回想一下他家的花牛，确实也有道理。难道两头牛都和母牛发生了关系，这下林方真是糊涂了，才几天时间，两家人就找上门来索要配种费了，这费到底要给谁。
　　 两人都说得有道理。可是，一头母牛不可能同时怀两头公牛的种吧，这种事确实把林方给难住了。
　　 “老赵，你这一来，把我搞懵了，我这牛犊到底是哪家公牛的种啊，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理更多。”林方皱着眉头。
　　 “当然是我家花牛的种，我亲自放着的牛，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给你说，都在一起交配好几次了。”老赵胸有成竹地说。
　　 “老赵，你说的有理，可是老万说得也不错。你两个还是商量好，到底是哪家配的种？乡里乡亲呢，免得伤和气。”林方对老赵说。
　　 赵福生气咻咻地走了。在村口，他遇见了老万。
　　 “老万，林方家的牛犊可是我家花牛配的种。”
　　 “是我家黑牛配的。”
　　 两个人争执不休。
　　 “我说是我家黑牛配的，配种费应该给我家，你没有看见小牛犊头顶上那撮黑毛？”
　　 “可是小牛犊的四只蹄子是花白的？”
　　 “管你白蹄子，还是黑蹄子。老子只认它头顶的黑毛，人家林方都答应了，你给是睡昏头了，老子不认时，你死了噶？”老万憋不住气了。
　　 “老万你横，不讲理。”赵福生觉得委屈。
　　 “就你狗日呢讲理，你咋不说是你配的，连样子都像你，要是你那样说，我倒不要配种费了。”
　　 “狗杂种，你在吐屎噶！”赵福生骂着，实在忍受不了老万的侮辱，趁老万不提防，对着他胸口就是狠狠的两拳。
　　 老万“哎哟”一声，挨了出其不意地两记重拳。他忍着剧痛，握起拳头，照着赵福生的鼻子一拳砸过去，赵福生防不胜防，没躲过，霎时感到眼冒金星，泪水在眼眶里转转，很快就涌了出来，接着，两股鼻血如蚯蚓般从他鼻孔里钻出来，沿着他的嘴角爬进了他的嘴里，赵福生尝到了一股血腥味，用手背揩了揩。血还是没有止住，不停地往外流，这血好像被激活过一般，热辣辣的，狠命地往外窜。
　　 老万拳头篡得紧紧的，本来还想给他几拳头，可是看着他一脸鼻血口水的狼狈相，失去了战斗力，就松开拳头。
　　 “你等着瞧！”赵福生说完就捂着鼻子往家里跑。
　　 “老子奉陪到底。要是怕你，老子把鸡巴剁了喂狗。”老万无趣地走了。
　　 两人走后，都到卫生院住了下来。老万觉得自己的胸口老是有气憋着，一点也不通畅，堵得他心里发慌。
　　 赵福生说鼻梁骨断了，洗脸时只要轻轻碰到一下鼻子，就疼得像尖刀杀着一般。
　　 奇怪地是，两人在医院里挂完盐水，都不会在医院里好好地闲下来，养养身体。他们好像商量好一样，每天挂了盐水，连个影儿都不见，晚上他们也不在医院里住，只是赶在早上医生查房前到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挂了两天盐水，医生叫他们回家慢慢修养，反正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他们却说，还疼，再挂几天。两人就这样在医院里心照不宣地耗着。
　　 在住院的几天里，老万就到乡派出所找他的侄儿，他侄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叫他不要再拖下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大碍，弄到最后都得自己出医药费。既然确定林方家的小牛犊是自己家的公牛配的种，叫司法所下去调解一下就行了。
　　 赵福生也没有闲着，他到乡政府把事和小儿子说了，问儿子要咋个办？小儿子问他，鼻梁骨到底有没有骨折？他说，都没事了，看老万赖在医院里住着，自己也只好将计就计，不然狗日呢怕要耍赖毛，叫他出医药费。小儿子知道了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就叫他回去。赵福生说，咽不下这口臭气。明明自己家的牛配的种，还被他家冒认了，儿子说叫司法所下去协调吧。赵福生听了小儿子的话，回家了。
　　 两人都回到了梨花箐。过了几天，乡司法所的两个年轻人下来了，一个是所长，一个是法警。他们把老万、老赵和林方三人都叫到村委会。
　　 所长问林方给同意拿两百块钱的配种费，林方没有意见。
　　 所长又问老万和赵福生，有什么证据说是自己家的牛配的种。
　　 两人各自把对林方说的话对所长又重复了一遍。所长根据两人的陈述，亲自到现场看了两头公牛和小牛犊，觉得他们说的都有理，但是证据都不充分。年轻的所长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最后，所长调解：一家拿一百块钱。
　　 老万和赵福生都不同意。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尿泡打人，疼倒不疼，就是有股气在胀肚子。”赵福生说。
　　 “老子也不缺这两百块钱，弄个不明不白的。”老万说。
　　 所长说，既然双方都要弄个水落石出，那就目前最先进的手段，只有做DNA鉴定了。不过费用很高的，要四千块钱，最后哪家输，哪家付钱。
　　 老万和赵福生都同意了。调解结束后，所长叫双方签订《司法调解协议书》。怕两人变卦，所长叫他们双方先交4000元DNA鉴定费，待鉴定结果下来再做退还，所长叫法警小刘代收了老万和赵福生的鉴定费。
　　 很快，所长和省城大动物亲子鉴定中心取得了联系。那天，所长和法警小刘带着鉴定中心的技术员来到梨花箐，他们按程序提取了两头公牛和两头小牛犊的血液，放进存储箱里走了。
　　 样品提取后，两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老万自言自语地说：“你狗日的等着损失吧！”
　　 赵福生高兴地和媳妇说：“那杂种栽定了！”
　　 半个月后，鉴定结果下来了。所长让法警小刘把老万、赵福生和林方再次召集到村委会，一起参与调解的还有乡派出所所长、村委会书记。
　　 让他们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两头公牛都和小牛犊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法警小刘当着大家的面给老万和赵福生各退了两千元钱。
　　 两人接过钱，像被烫了一样，他们面面相觑，心里总不是滋味。老万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自己好像突然间喝了一碗哑药。
　　 赵福生抡起右手巴掌，往自己的右脸上掴了一嘴巴，说：“这牙真他妈疼得不是时候。”
　　 林方第一个走出村委会，他步子迈得飞快，想赶快回家把喜讯告诉老婆。倏地，他像踩到地雷一样，脚步停止了，他想：会不会再杀出一个要配种费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