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我总想能以一种方式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在父亲的晚年能让他过上幸福的日子。
——题记
一
我的父亲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和小弟一起生活,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一个月前,乘着农忙前的间隙,我特意打电话让父亲来我家吃午饭,目的是让他来我家小住几日。
虽然我和娘家相距不甚远,父亲也时常来走动,但他从未在我家住过。午饭后,父亲便急着要回去,说家里忙走不开。正说话间,他便急匆匆地推起自行车出了街口,一转弯便上了柏油马路。等我闻声追出去时,他已走远了。然我最终没能把他留住。我站在马路边,抬头仰望父亲远去的背影,禁不住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第一次感觉父亲已经老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把对母亲的爱和思念全部转移到父亲一个人身上了。然有时想起母亲,我仍然禁不住眼泪湿湿的。父亲前年虽因病动了一次手术,由于他体质好,又能想得开,目前身体尚可,还能下地干农活。一想起这些,我心中便有一丝些许的宽慰。如果说这样堪称“移情别恋”的话,那么,我愿意恋父亲一生一世!
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爱是无私的奉献与给予。在我幼年的记忆里,父亲对我们姊妹五人管教很严;母亲的性格一向温顺典雅,父亲的性格比较暴燥。母亲晚年身体不好,多亏父亲精心地照料。很多时候我觉得母亲的性格有些懦弱,在母亲卧床不起的那段日子里,也就一个来月,我还在说母亲:“您整天就会哭。”我差一点没说出:“您就不会反抗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母亲的忍让是为了家庭的和睦,是为了我们姊妹五人。但母亲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心要放宽,眼要放远。
做为女儿平素关心母亲自然要比关心父亲多一点,更何况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继而忽略了对父亲的关爱,好在父亲仍健在,还能补偿。这一点,父亲自己也能感受的到,但他从来也没说什么。最让我敬佩的是父亲的心胸特别宽阔,如海能纳百川。不管是家里家外、邻里之间,还是因一点小事和他闹过矛盾的人,只要别人有难处,他乐人好施。若有打架斗殴者,别人也喜欢请他出面调解,而他让双方各退一步,然后握手言和,笑逐颜开。
父亲一生中最伟大的举措是让我们姊妹五人都送进校门,读书识字。各人凭本事能念到什么程度就念到什么程度。因父亲自己也有点文化。父亲的文化传承于我的爹爹。爹爹是位教“四书”的老先生,只可惜去世得早。听奶奶说:爹爹吃饭时不小心被鸭骨卡住喉咙,抬到医院救治时遇到一位庸医没能取出来而去世。那时,人命是不值钱的。我高考落榜后,因家庭经济困难没去复读,最终没能踏进大学的门坎,但比起那些连学校门坎都没进过的孩子来说还是幸运的。因家里土地承包到户,我想让弟妹们继续读书深造、上大学,没曾想弟妹们相继辍学回家,连一个踏进高中门坎的都没有。我深为弟妹们感到惋惜!
马克思指出:“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为首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为首的社会。”
在那科学技术发展落后的年代,当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发展不相适合时,它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劳动者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却只能换来廉价的报酬。因此,科学技术也是生产力。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还在实行工分制,按劳计酬。我家全凭父亲一个人支撑,真正是男主外女主内。虽然母亲每天下地干活,光指望那点工分是不够的。农村一个男劳动力,一天多得挣十分工,少得挣七八分工;妇女一天多得挣七分工,少得挣五分工。不论青年男女,正式记工从十六岁开始拿成人工分,十四岁就可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我们生产队一分工的价值是一毛钱,而现在一毛钱掉在地上都没人捡。一分工的价值要根据各地的收支情况而定,支出大于收入的生产队一分工还拿不到一毛钱呢。一个男劳力若抽空兼做其它杂活,一天下来顶多只能挣一块多钱。
青少年、学生不会做农活,刚下地干活还得从头学,男孩工分是:四五六不等,女孩是三四五不等。我十四岁那年(虚岁),第一天下生产队干活,会计就给我记了四分工。因表现突出,没过多久就给我加到五分工,每每想起我还高兴得了不得。有的比我年长的女孩,比我早干了一年多还没我的工分高呢。即使这样,家里每年都要超支。生活方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后来,开始实行土地包干到户至今。
因学校离家很近,只有二里多路,每到星期天和节假日,我都会去队里干活,即使下午放学后,我扔下书包便往田里跑。我是家里老大,又是长女,不论冬夏,白天上学,晚上看书写字,常常很晚才睡觉。因此,不知道挨了父母多少批评,怕我累坏了身体。
我不知道那时自己哪来的那股闯劲,我不知道我那瘦小柔弱的身体,怎能经得起这夏日的狂风骤雨,我不知道自己快乐的源泉在哪里。如今,我方才明白是因为我有一个伟大的父亲,是他的正确引导:劳动光荣;不劳动可耻;以及狗抻舌头你不做,鸡抻爪子你挨饿!等等。
父亲!您那高大的背影,已阻挡不了烈日炎炎的侵蚀;您那有些蹒跚的脚步,已丈量不出生活的尺度;您那宽阔的肩膀,再也撑不起生活的重负;您那强有力的大手已挥不起铁锤般的拳头。但您那宽阔的胸怀,却永远感召着我,感召着您的子子孙孙。
如今,我们伟大的祖国逐渐繁荣昌盛,已跨入世界前列。有人说:“我们这一代人最辛苦,上有老下有小。”而我说:我们这一代人最幸福。在我们年幼的时候,父辈们辛苦劳作却缺吃少穿,我们这一代能不比他们幸福吗?而且我们的后代仍然会一代更比一代幸福。
如今,每当我回想起父亲离去时的那个背影,心中便会升起一种怜惜之情。养儿方知报娘恩,母去方知报父情!
岁月不饶人,一岁年纪一岁人。每每想起父亲那有些苍老的背影,心中便隐约有些疼痛。父亲您虽老了,而我们还年轻。
但愿父亲能长命百岁!
二
父亲节将至,我思忖着:今年的父亲节给父亲送什么礼物。我从网上查询了一下,各种礼物比比皆是,想从网上邮购又怕父亲不喜欢,花钱买得一无是处。打电话给父亲想问问他要什么礼物,恰巧又没打通。不料想父亲不请自来,中午竟然自己过来了。
当我问他需要什么礼物时,父亲说:他什么都不需要,自从你母亲走了之后,我现在跟老儿子在一起生活什么都不缺。言谈之中不知不觉流露出幸福的神情。待父亲走后,我望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幸福是什么?是儿女们对老人的一颗爱心,这颗爱心需要所有的儿女精心编织才圆满。
搜索百度对幸福的定义是:“心理欲望得到满足时的状态。一种持续时间较长的对生活的满足和感到生活有巨大乐趣并自然而然地希望持续久远的愉快心情。”尽管对幸福的定义不尽相同,但以此来描写父亲现在的心境是再好不过了。
每年的父亲节同母亲节一样,我都会提前买些吃的食品或穿的衣物送去,顺便看看二老。若实在抽不出时间,就打电话过去问候一下。而每次回娘家看望二老,都要等到父亲再三地催促;“大丫头,你家里忙,赶紧回去吧。”而每次,我都会带着依依不舍地心情回家。
父亲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一辈子没下过厨房,近几年由于母亲身体不好,无奈自己慢慢地学会了做饭,而且做的饭菜非常可口。在母亲去世前夕,都是父亲先喂给母亲吃,待母亲吃好后他再吃。用舅舅的话说:“早年都是你母亲服侍你父亲,一日三餐端到你父亲面前,到了晚年反过来他服侍你母亲,算是还给她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
平日里,父亲的性格虽然有时有些粗暴,但我想可能是岁月的沧桑、生活的压力造成的。我姊妹众多,父母不仅要供我们吃穿,还要供养我们上学,是多么的不容易!
父亲是位乡村兽医,终日劳碌,常到夜深人静才能回家歇息。但他一直乐观向上,因他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尽管生活再艰难,我们姊妹五人每每向他要零花钱,他从不吝啬。譬如有时向他要五角或一元钱,用来买本子、笔及其它。父亲每次总会多给一元、两元的。有时,多给我不要。我跟父亲说:“一元钱够了。”而父亲却说:“拿着!留着细细地花,你又不会乱花钱。”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那一元钱,是他辛辛苦苦累了一天所得的工分;是他起早贪黑、走村串户给别人医治牲畜,所得的劳动报酬!用父亲的话说:再难难自己,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仁慈的父母,用他们的辛勤地劳动和智慧,为我们创造了一片天地,使我们能在幸福、快乐、健康中成长。
家乡有湖泊,盛产芦苇和荻柴。冬季天短夜长,晚上,父亲带领我们在马灯下用苇杆和荻柴编织草席,既可做为盛夏纳凉用,也可拿到市场上去卖。还能打一片一片的荻柴巴子,送到矿上用。当地亦有收购的。
用量最大,收购最多的便是薄子(俗称)。它是用手工把麻绳摇好,然后用粗木棍绑成架子,以备织薄子用。薄子的宽度从五尺到八尺,最宽的可顶一丈,长度均为一丈。每织好一床薄子,称为一笭,中间用麻绳做为大经,每隔尺把宽挤一道绳子。把一根麻绳分别绕在两个小木头疙瘩的两头,每道经、每根荻柴都要挤一次。由于长期的演练,我打得非常快,只见两个小木头疙瘩如两个小球在绳子上上下翻飞,咚咚作响。直到结婚后到婆家,我怀着孕每天还能打五、六笭薄子。父亲带着我们几个大一点的姊妹晚上一起做,常常忙到深夜。因怕我们瞌睡,父亲边做边给我们讲故事。只是苦了母亲,每天早晨都很难把我们叫醒。
往事如烟,岁月如梭。我望着父亲的背影,那高大匀称的个子,宽宽的肩,直直的背,两条颀长的臂膀,一双曾经有力的大手,一双大脚曾经迈着刚健的步伐;我想象着那布满沧桑,犁满沟壑的脸,曾经是多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都说少女的初恋是以父亲为标准的。因为少女从出生后,最先认识的男性便是父亲。
人可以老,但心不能老。而我的父亲永远有一颗年轻的心。而那颗心催我们奋发,给我们力量,永远是我们快乐幸福的源泉。
于二0一三年六月九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