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咚、咚……”
　　 “开门啊，强英！”赵海龙站在自家的门前，边敲边喊。
　　 “哇噻！是爸爸回来了！是爸爸回来了！”赵海龙三岁的女儿豆豆，高兴地跳起来。她穿着一件粉底白花的小背心，光着屁股，两只小手合在一起，用力拉开了窗帘。
　　 赵海龙的家，住在城郊的平房里，床一直摆在向阳的窗户边。
　　 “哎呀，你可真够可以的，都快中午了，还睡！”望着床上还在熟睡的妻子，赵海龙皱起了眉头。
　　 “龙哥，刚回来？”邻居女主人玉珍问。
　　 “嗯哪。”赵海龙微笑着答。
　　 “这夜班上的，快中午了才到家。”因为单位离家比较远，每天上下班，赵海龙他们骑着电动车紧赶慢赶，路上差不多得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可不是么。”
　　 玉珍是李强的妻子，背上背着她那九个多月的胖儿子虎虎，手里拿着衣架，将甩干桶里的衣服，一件件地取出来，边说话边往起挂。衣服有大有小，有长有短，蓝是蓝、白是白、花是花、格是格……显得异常干净。那清香的气息，飘过他们两家之间半人高的院墙，向赵海龙这边传递过来。
　　 玉珍中等身材，生的眉清目秀，是个俊俏、贤惠的好女人。她勤劳、能干、待人和气、热情，性格也比较开朗。街坊邻居，尤其是那些上年纪的大妈大婶们，总拿她和自家的媳妇儿比，就没有不夸她的。
　　 玉珍两口子也是从老家出来打工的。老公李强与赵海龙无话不谈，是很要好的朋友。两家一直和睦相处，相互照应。
　　 “一班、树树、下一班……”虎虎在母亲的背上学舌，他将叔叔说成树树，下班说成一班，真可爱。
　　 “好儿子，都会说话了。”玉珍笑着背过手，用湿手轻轻拍打儿子的屁股。受到妈妈表扬的虎虎，开心极了，发出一连串银铃般地笑声。秋日的阳光，好似受到她们的渲染，随着母子俩的笑声，将片片、点点的金色，洒在她们的身上、脸上……
　　 “都这时候了，强英她还没起床？”玉珍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啊，不是不是，早起了，早起了。”赵海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掩饰着。他明知道隐瞒不了，但还是这样说。
　　 “妈妈，妈妈，快开门，是爸爸回来了！是爸爸回来了！”赵海龙的女儿豆豆，大声叫喊着，边往嘴里塞面包边摇妈妈的头。
　　 “这么晚了还不做饭，让孩子啃干面包。强英，你也太不像话了吧……”门外的赵海龙，低声喃喃。
　　 赵海龙的工作很苦。因为是私人企业，精明的老板不浪费丝毫的人力，物力，八小时内一刻都停不下来，工人们饿了就啃口干粮。尤其是上夜班，更是累得精疲力尽。下班洗澡的时候，睡意一阵阵地袭来，上下眼皮直打架，一个个都快睡着了。
　　 本来，赵海龙有维修汽车、机动车的手艺，还有自己的店铺，业务、收入也不错。可是，由于发生了她妻子那次的事情后，他的店铺也关了门……
　　 重新找工作，回到社会的赵海龙，他那一技之长，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加上赵海龙没文凭，工作就更难找了。好不容易这家企业招工，那些门路广、面子大、请客送礼的，无论业绩、人品如何，都能分到好工种，甚至坐上办公室。而赵海龙两眼一抹黑，没门路、没面子、也没钱送礼，只能留在一线受苦了。尽管这样，老板对工人的要求还很高，挑三拣四，和赵海龙一起来报名的李强，也就是邻居玉珍的老公，只干了两个班，就被淘汰回家了。
　　 别看李强为人不错，干活却挑肥拣瘦，出工不出力。他还有些自私，年轻力壮的，都当爹的人了，没钱就伸手和他的父母要。李强的父母年纪很大，老两口都没有退休费。只靠给单位看大门、下夜、打扫院子，省吃俭用地过生活。可是，老人就这条件，李强还隔三差五地伸手和他们要。
　　 “哥们，我真信服你。你爸妈白发苍苍的，还得出去打工受苦，你不养活他们，还能张开口和他们要？百善孝为先，李强，你会后悔的。”赵海龙经常这样说他。
　　 “这不是没找到好活儿么？等我上了班，有了钱，还他们就是了。”李强的脸不红不白，好像还挺有理。
　　 “还？我看你少和他们伸手，二位老人就烧高香了！李强你真行，没文化没技术，去哪找天上掉馅饼，出工不出力，挣大钱的好工作？”
　　 “我每天都在百姓网上转悠、留言，有的是好活儿。再说，我坚持买彩票，早晚会中奖的。”
　　 “你呀，别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
　　 别看李强自私，又懒又馋的。生的眯缝眼、大嘴巴，长得不怎么样，却娶回个俊俏能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好老婆。李强妻命好啊……
　　 二
　　 “哎哟，困死我了……”女儿的摇动中，赵海龙的老婆才从熟睡中惊醒。她伸开胳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披头散发下地开了门。还没等赵海龙进来，她又钻回被窝里了，还蒙上了头。
　　 赵海龙一迈腿，猛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被门口的玩具汽车给绊倒！他定睛一看，方桌、柜子、地下乱混混的，橘子、爪子、花生、方便面袋……与女儿种种玩具混合在一起。屋里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爸爸，爸爸，你可回来了。”女儿欢快地向赵海龙扑过来。
　　 “来，爸给你穿衣服。”
　　 “爸爸，我要洗澡，身上痒痒，可难受了。”
　　 “为啥不让妈妈洗？”
　　 “妈妈她玩了一早晨的游戏，又睡着了，根本就不答理我。”
　　 自从手机联网后，赵海龙的妻子就迷上了和网友聊天、玩游戏。她白天游手好闲，有充足的时间睡大觉，晚上自然没了睡眠。本来就不喜好做家务。这下倒好，啥时来兴致啥时玩，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劳神受累，也就更懒散了。
　　 “强英，把豆豆送过来，妈退休在家没事儿，正好给你看着，省得花钱送幼儿园。你出去找份儿工作，多好。你看人家玉珍，孩子那么小就出去上班了，年轻人么，就得有追求，有追求才会有动力。省得整天坐在家里耍手机，无所事事，得过且过的，有什么意义？”强英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多次说女儿。
　　 “妈，我和玉珍能一样么？我读过大学，没有合适的工作，你让我上哪儿上班？难道说我也和玉珍一样，去超市打工去？”一向娇惯自己的母亲竟然这样说，强英很不高兴。
　　 “现在大学生找工作，有几个合适的？”父亲接过了话。
　　 “行了行了。你们不是经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就别管了。”强英扭头出了娘家的门。
　　 “都怪你，从小把她给愤坏了。”望着女儿的背影，强英父亲数落起她母亲来了。
　　 就这样，赵海龙的妻子强英，一直呆在家里，越来越懒惰。
　　 “豆豆，先盖上被子，小心着凉。一会儿爸就给你洗，换干净衣服，啊。”赵海龙皱着眉头，将枕头、被窝里的面包、方便面渣儿，胡乱地扫了扫，拉起被子给孩子盖上，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心说：‘世上还有你这种当妈的？’
　　 强英根本就看不到老公的眼神，因为，她的头是蒙着的。
　　 赵海龙叹着气，出门去南房给女儿取澡盆。
　　 “李强在家么？这几天他都干啥活啊？”赵海龙看邻居玉珍还在院子里收拾，就问。
　　 “挑肥拣瘦的，哪有好活儿等着他？龙哥，有时间帮我劝劝他，你的话他听。李强他不但不出去找活，还不做家务，有时候，让他去买菜，他就买彩票，真没办法！这不，看我上下午班，他就没影儿了，估计不到吃饭的时间呀，他是不会回来的。”
　　 “好，有时间我劝劝他。”
　　 “龙哥，你们厂子还招工不？一个大男人长期坐在家里也不是回事儿吧？”玉珍说。
　　 “我记着呢。不过厂子效益不好，还要减人呢。”
　　 “愁死人了。噢，龙哥，我要做饭了，有空过来串门啊。”玉珍说完，在水管上冲了冲手，背着儿子，急冲冲进屋去了。
　　 玉珍在超市倒班，碰上出货、进货、她们就得加班。上午班得天黑下班，下午班得半夜才能回来。李强找不到活儿干，玉珍生怕他出去买彩票、玩麻将，就没把儿子送到幼儿园，逼着他在家带虎虎。
　　 三
　　 玉珍都做中午饭了，可老子上了一夜的班，如今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能不饿、不困、不乏么？再说，晚上还有班呢。想到这些，赵海龙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
　　 赵海龙提着澡盆进了屋，对着妻子的被窝，大声说：“你老人家是不是准备一直这样睡下去呀？还是劳烦起来做口饭？我就是头牲口也得休息休息，才能再去给你挣钱吧？”
　　 强英坐起身来，揉着眼睛低声喃喃：“做饭、做饭，就知道吃，烦死了……”
　　 “不做饭，那我每天花钱下饭馆？拿不回来钱，你们等着喝西北风？”
　　 “那怪谁啊？是你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当，心甘情愿去受苦的！”
　　 “你说怪谁？”
　　 “……”
　　 “强英，你想过么，豆豆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让她天天吃面包、干啃方便面，难道说你这个当妈的，就不觉得愧疚么？”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每天都不做饭，偶尔一次么，看把你激动的。”强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不做饭，你还有理了？”
　　 “妈妈，妈妈，爸爸饿了，我也饿了。面包真的太干了。妈妈，你也饿了是不是？”豆豆忽闪着聪明的大眼睛说。她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生怕他们再争吵下去。
　　 强英看了看女儿，有些内疚，连忙穿衣下地，给豆豆倒了半碗开水过来。
　　 在妻子叠被、做饭的时候，赵海龙从澡盆里调和了热水，为豆豆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豆豆出生后，一直是爸爸给她洗澡。
　　 “妈妈，你看，爸爸他多累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豆豆并不是偏心，她说的是真话、实话。
　　 听到女儿那稚嫩的声音，赵海龙的睡意全无，心狠狠地颤动了几下！就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不知是个啥滋味儿……他忍不住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对着她的小脸蛋儿亲啊亲：豆豆啊豆豆，你是爸爸的希望，是爸爸的全部！为了你有个圆满的家庭，爸爸我什么都能忍！
　　 “妈妈，饭熟了么？爸爸太饿了，他都哭了！”豆豆对着厨房大声喊。
　　 四
　　 赵海龙中等个头，身材适中，板板正正的。生的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虽不算出类拔萃，也是个很帅的男人。赵海龙细心、勤快、干活从不马马虎虎，干啥像啥。就拿如今这份工作吧，试用期间，有近一半人被淘汰，而他却顺利过关，被正式录用。靠得就是干活儿细心、实在！
　　 海龙出生在一个山沟小村里，赶上计划生育，他没有兄弟姐妹，是家中的独子。他们老家出门便是山头，七高八低，层层叠叠的。村里全是旱地，没有一寸水田，十年就有九年收成不好。
　　 赵海龙的父亲叫赵槐，他家虽然穷，父母感情却很好。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父母从来就没红过脸，吵过架，家里总是传出笑声来。
　　 也许是和睦家庭的渲染吧，赵海龙从小就善良、礼貌、通情达理。他还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学习好。如今的独生子女，有些孩子被家长娇惯得自私、懒惰、还不懂事。所以，无论是亲戚、同学、老师，就没人不夸赵海龙的。
　　 “海龙这孩子真有出息，年年都是三好生。祖上有德，祖上有德啊，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他！”赵海龙的成绩一直很好，在班上数一数二，老师经常在班会和父母面前表扬他。父母自然高兴。
　　 赵槐两口子虽没文化，却教子有方。当时，他们村里多数人为了挣钱，把读书的儿女丢给爷爷奶奶，进城打工去了。可赵槐夫妻却留在老家，守着读书的儿子。他们除去种地，靠养活猪、羊、鸡……尽可能地为儿子创造好的学习环境。
　　 勤劳中，海龙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不但电器应有尽有，还盖起三间新瓦房呢。
　　 自从升上初中，赵海龙就在县城住了校，县城离他们村有十八里地，每个星期天，赵海龙都骑着自行车回家。他还是班上的尖子生，学校重点培养对象。
　　 赵海龙读初三的时候，阴历十一月十五的那天，晴朗的天空中，飘动着朵朵白云，太阳暖暖的，天气一点儿都不冷。吃过早饭，海龙母亲对丈夫说：“今儿天气好，我想进城一趟，给你们爷俩买几件过年穿得新衣服，顺便给海龙送些油炸果子过去。”
　　 当时，学校伙食很不错。而且，每星期回家，母亲还给赵海龙带些干粮，根本就用不着送。
　　 “再过三天，又是礼拜天了。再说，海龙他们都快放假了，送啥送？天这么短，当天还得打来回。你又要买衣服，又要去学校，有时间么？”赵槐说着，将刚买的自行车推出来，将上面的浮尘用湿布擦了擦。
　　 “商场挨着学校，顺路，来得及。”海龙母亲说。
　　 “还是这永久牌，质量就是不错。”赵槐拍打着崭新的自行车座，眉开眼笑地对妻子说。
　　 他们那里是山区，只通了电，却没修公路。所以，机动车还很少，出行多数是自行车。
　　 “是啊，海龙跑来跑去，那辆破自行车早该换了。顺便让他也看看这新车，高兴高兴。”海龙母亲说着，就上了车。
　　 “孩子要是上课，就别打扰他。早些回来。”
　　 “我知道，放心吧。”
　　 海龙母亲到学校的时候，他刚刚上课。母亲怕打扰赵海龙学习，只将那些吃食交给门房的张大爷。然后，急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