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读书三境(随笔)
读书必有书,读书心存疑,直到心无旁骛。特别是在当今物欲横流的世界,读书人虽也难免为稻梁之谋,但要找到真正的快乐,就得有一颗安贫乐道之心。
——前言
一境:有书房。
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我却要说“上有天堂,下有书房”。早在中学时代,我就萌发了写作之愿与书房之梦。从读过的一些书籍里,知道先辈读书人不少都有雅洁的书屋或书斋,如明代画家徐文长的住地美名曰“青藤书屋”,清代小说家蒲松龄的书室,就是和他的小说《聊斋志异》同名的“聊斋”。我不敢奢望清风明月竹韵蕉声的书屋,他年如果能够在居大不易的喧嚣红尘中,有一间容得下一张书桌的小小书房,就如愿足矣!没想到这一书房之梦一做就整整18年。
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从军入伍,众居一室,除了夜眠七尺之地,别无它望。后来调入机关独居一室,算是有一个贫寒的书架,但只能藏书数册。我在整日繁忙的军务之后,夜深时仍然在稿纸上笔耕,书架虽仍然寒伧,但隐约也有一些书屋的影子。不料时隔不久,部队调防,一切物品只能按战备要求携带,几十卷藏书,一个贫寒书架至今也不知流落何方。
物换星移。90年代初我转业回乡,终于和文字再续前缘,重温旧梦。接着又分了房子,我欢庆自己可以有一间梦寐以求、属于自己天地的书房了。可是,冷静下来,同家人一起设计房间的用途,仍然无法腾出一间房来专门做我的书屋。生活就是这样,在美好中带着些许遗憾,我左思右想,利用半间堆放杂物的小屋摆一张写字台,靠墙放置一架竹制简易书柜,算是成了我的书房。虽差强人意,但毕竟有书房之地。由“书架”而“书角”,由“书角”而“书房”,十年之后我终于圆了书房之梦。事隔一年,我又分了新房,以“简洁大方”的原则生平第一次装修了自己的居室,当然首先是“重中之重”的书房。新购的两排玻璃书柜倚墙而立,高达天花板,一张新书桌横陈于室中,再配上现代化的电脑。白墙之上,有战友赠题的鼓励律诗:“室雅何其大,有书皆灵魂。愿你生花笔,日明作华章。”自此,我把红尘关在窗外,将喧声拒于远方,处于书房圣地,有入天堂之快感!
罗马帝国时代著名演说家西塞罗说:“没有书的房间,就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我的书屋,多的是中西典籍,我把它称之为崇高而伟大的灵魂。在孤灯独对的长夜,在众声喧哗的白天,我常常和他们对话,向他们请教,享受他们曾经享受过的感情,体悟他们曾经体悟过的思想,作隔代与隔洋的交流,让自己的灵魂,在烦嚣中得到解脱,在红尘里得到净化,在贫瘠时得到滋养,在低下处得到提升。我深深以为,此中之乐,超过视听之娱,胜过口腹之欲,强过商场牟取暴利之欢及官场飞黄腾达之喜。书房之乐乐如何?对于不爱书的人,我只能沉默是金,对于爱书者,我就会借用范仲淹的“其喜洋洋者矣”的名言了。
现在,我的书房虽然还只是算作“二分斋”,无法与别人相比,我却自得其乐,八分满足矣。
二境:心存疑。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唐朝诗人卢纶写的这首《塞下曲》,历来被认为是名篇佳作,不但选入诗集、教材、而且脍炙人口,流传极广。然而,著名数学家华罗庚经过反复思考,终于从这千年前诞生的二十个字中挑出错误,并写了一首五言诗质疑:“北方大雪时,群雁早南归。月黑天高处,怎得见雁飞?”
华罗庚这种带着问号读书的方法很是值得我们学习。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古今中外的许多大哲学家、大学问家都是在怀疑中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学说的。宋人程颐和张载就分别说过,“学者要会疑。”“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学;学则须疑。”明人徐霞客读《禹贡》时,就是因对“岷江导江”之说有怀疑,才能最终考证出金沙江是长江源头的新结论,比史书上的传统说法进了一大步。哥白尼则是因怀疑“地心说”而创立了“天体运动论”,引起了天文学史和人类思想史的一次大革命。正如著名科学家李四光所言:“不怀疑不能见真理”。大胆见疑与科学释疑往往是连在一起的,问题是在怀疑中提出的,又必然会在深入研究中解决,而问题的解决,便是获得真知灼见的开始。著名数学家华罗庚之所以能在数学领域里取得一个又一个的优异成果,正是由于他对书本上现成的公式、定理和结论,能够大胆见疑、科学释疑。他攀登数学高峰的第一步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么,如果读书人不加分析地视书为“言如玉”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曾记得十多年前掀起过的“卡耐基热”。这位精通人际关系学的美国人在传播“怎样使别人喜欢你”的六条诀窍中,其中有一条诀窍是:“谈论别人感兴趣的事情”。此话看起来不错,也很有道理,但深究就不对劲了。试想:如果我们在与人相处时照此诀窍,是不是可以理解阐释为:对公款吃喝的爱好者要神侃川菜、扬菜、粤菜甚至满、汉全席的美味佳肴?对权欲迷心的人要指点其狗苟蝇营、攀龙附凤的爬升高招;对好拍马屁精者要大谈“抬轿子”时的奇妙感觉?如此这般,那我们这个社会岂不成了投其所好、曲意逢迎的名义场?
由此可见,学起于思,思源于疑,疑是点燃思维的火花。宋人朱熹说:“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是长进。”好读书只是使人聪明的前提。只有读书存疑,解决疑问的过程才是真正获得知识的过程,才能使自己取得更大的进步。当然,提倡读书有疑,并非是不从客观实际出发,违背科学原理的胡猜乱疑。要疑得正确,疑得有长进,还要善于疑。否则,当疑时不疑,不当疑时又乱疑,那就非但得不到任何知识和长进,还会把思想引上邪路,这决不是我们应取的治学态度。
三境:无旁骛。
每当观身边人物,不读书而得益者并不在少数,有时想想不读书也未必有憾。“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和歌咏“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刘邦,见到至尊始皇,一个侧目扬言“彼可取而代也”,一个驻足喟叹“大丈夫当如此也”。直言不讳,大言不惭,这非儒子所能企及。楚汉争雄,轰轰烈烈的霸业,有人一句话做结论:“刘、项原来不读书”!不读书而能为王为侯为相,真快事、怪事也!
但想来也不对。不读书而成业毕竟只是个例,更多的成业者都是读书人。唐太宗李世民在夺得天下后,感慨往昔“不暇读书”,遂“使人读而听之”,以为“君臣父子、政教之道,共在书中。”这是草莽英雄的反思,也是对书的一次无尚推崇。唐太宗能取得贞观之治的辉煌,多半要归功于鉴史,归功于读书了。
对读书人来讲,读书最忌讳的恐怕就是患得患失。特别是在当今物欲横流的世界,读书人虽也难免为稻梁之谋,但要找到真正的快乐,就得有一颗安贫乐道之心。如果还能不断加强自己的道德与学问涵养,并能与同道者相知相交,携手相游,则乐莫大矣。
杨雄在《法言》里说,有人认为,“穿朱红色衣服(做大官),怀里揣着黄金,那种快乐真无法计算!”可《孟子?离娄》篇却说,“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读书人的快乐不只是那种仅仅以一己的物质享受为满足的人所能理解的!读书人如果能以立功、立德或立言为己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而不是志于利禄,自然能在与书香的拥抱中找到自己的快乐。如果在读书的过程中,一心想着书里的黄金屋、千钟粟,则会如康有为所说的那样,“其志趣浊污,德心不广,举念皆温饱,萦情皆富贵”,不但毫无快乐可言,反而会烦恼丛生。
心无旁骛真境界。读书人的快乐必须首先建立在对读书目的正确认识上,建立在探求学问的兴趣上。每当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一个人独自坐拥书城,此时天籁在耳,书香萦怀,宠辱皆忘,其乐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