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征文】酸楚的记忆(散文)
我出生在辽宁省海城市最西端三岔河沿岸的一个偏僻荒村,那是一个“十年九涝”的蛤蟆塘。
小时侯家境贫寒,平时过着缺吃少穿的日子,年终岁末也总是过穷年。但是,越是穷孩子,就越爱过年。
这其中的道理,只有穷苦的孩子最清楚:因为过年可以使平时对物质的希冀,得到微许的满足。
我对过年的希冀有三:
其一,是放鞭炮。因为家穷,过年买不起鞭炮,就得设法靠平时积攒,每逢村中婚丧嫁娶燃放鞭炮时,就冒着硝烟。顶着炮火,冲到震耳欲聋的爆炸现场,去抢拾因返潮而灭火的"哑巴"炮仗,然后,将这些如获至宝的战利品,放在炕席底下烘干,保存到年三十半夜接财神时燃放。
其二,是扇片笈。片(当地发pia音)笈与现在幼儿看图识字的卡片很相似,但比现在的卡片粗得多,画面上画着简陋的人物肖像和动物图案。扇片笈要求每个参与者都拿出相同数量的片笈,画面朝下地放在一起,然后,依着由"石头剪子布"确定的顺序依次扇动,谁扇得画面翻过来,那片笈就归谁所有。这既是一种儿童游戏,又是一种低级赌博。长大成人后,我在社会上曾多次上当受骗,面对损失惨重的骗局,我所以没有抹脖子上吊,应归功于我童年时扇片笈所养成的赌徒性格。当年,因为家穷买不起真正的片笈,我就让心灵手巧的姐姐模仿着真的来画,姐姐画片笈的技艺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在赌场上是畅通无阻的。
其三,是吃饺子。对于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的穷孩子来说,吃饺子自然是梦寐以求的美事,这也是他们望眼欲穿盼着过年的主要原因。
虽然如今过年吃饺子已经是家常便饭,往往春节过后就不留任何印象;但是,在当年过年不吃饺子,就是一件大事故,那差不多就意味没有过年,那种白白盼了一年的失落感,给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我的一生中,曾有过两次过年没吃饺子的经历。第一次,是我小的时候,因灾荒年,包不起饺子。记得,那年大年初一早晨,我、哥哥。姐姐和妹妹围坐在饭桌边,默默地喝着白菜汤和吃着玉米饼子,谁也不提过年的事儿,仿佛我们过年后不是长了一岁,而是都长成懂事的大人了。当时饭桌上的气氛特别严肃,严肃得近乎于庄严。
妈妈眼泪汪汪地望着比平时打扮得略微整齐一些的四个孩子,那表情是歉疚中略带几分感激:“吃完饭后,放几个鞭炮吧,好歹算过年啦!”
第二次,是孩子小的时候,因为工作特忙,顾不上包饺子。大年初一那天,懂事的大孩子,领着四岁的小妹妹,在外边到处玩耍,就是不到任何家去串门。这孩子的良苦用心是,想来个“瞒天过海”,不让小妹妹知道过年的事;不料,当天晚上就被机灵的小丫头看穿了,并提出了"抗议:“妈呀,人家都过年,咱家咋不过年?”当妈妈的一听心就酸了,爱人含着眼泪哄着孩子说:“等爸爸妈妈忙过这阵子,再给补上一顿饺子吧!”
如今,故事中的两个主要当事人(我的妈妈和我孩子的妈妈)都已经过世了,但她们在当年春节时的音容和情态,依然活灵活现存活在亲人的记忆里。
那是使人反刍生活和品味人生酸楚的永恒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