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小河地呼唤 (散文)
故乡的山
故乡的水
故乡有我幼年的足印
几度山花开
几度潮水平
以往的幻境依然在梦中……
无意中再次听到程琳这首深情的《故乡情》,那悠悠的乡情刹那间触动了柔软的心,泪水肆意地流淌着,打湿了胸前思乡的衣襟。
是啊,他乡山也青,他乡水也绿,却难舍心头那份挥之不去的思乡情愫。怀念田埂上那浓浓的泥土气息,更怀念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还有河边的小花小草散发出浓浓香甜的味道。它承载了我许多童年的欢乐,馈赠给我多少生命的灵性。波光粼粼的河水,透过光阴的缝隙,用它温柔的目光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从顽劣的孩童,到循规蹈矩的学子,从幼稚走向成熟。那满满的回忆,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被重新穿拾起一串长长的项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多想把自己思乡的身影,瘦成一根长长的竹笛,让悠扬的笛声在宁静的月光下,载着我深情地凝望和挥之不去的思念,穿越千山万水,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魂牵梦绕的小村很美,三面环水,杨柳依依。南河、北河、西河,形成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绸带似得小河温柔的把它抱在自己的臂弯里,如同一个小小的“台湾岛”。俗话说,山水是灵秀之地。别看村子不大,自从恢复高考的那年开始,不足千人的小村子每年都能走出好几个名牌大学生,而且省,市,县都有从这里走出去的领导人物。每当提起我们村,周围的人都说那是人才辈出,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也因为有了河水的滋润,河岸两边都是肥沃的坡地,玉米、大豆、花生,每年都是丰收的景象,更令人值得骄傲的是,我们村子里新来的工作组,带领全村的男女老少,利用农闲时分,开沟挖渠,引水灌溉,硬是把以往的旱田变成了与江南相媲美的鱼米之乡。所以,小村的富足,让十里八村的姑娘们做梦都想成为我们村的媳妇儿。就连隔壁残疾的拐子叔,都娶上了水灵灵的花婶子呢。
每年的三四月份,就是小河最美的时候了,河边的柳树伸着懒腰,欣欣然的张开眼睛,细长的枝条上吐出了嫩绿的苞芽,微风吹拂着它那柔软的腰肢,像极了女子飘逸的裙摆。小草偷偷的从地里钻出来,顶着一头的露珠儿互相打量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满了一地,红的,粉的,白的,在微风地吹拂下,各自娇艳着,你看,那紫色的紫丁花,用手遮着脸,新娘一样羞答答的躲在树荫里,茅草儿举着它尖尖的长矛,蛮横地在跟我们这些调皮鬼示威着,稍不注意就把脚后跟给你戳个窟窿,呲牙咧嘴地揉揉,然后又像机灵的猴子一样爬上柳树,折下柳枝做成柳笛,于是,最帅的小伟和满头鲜花的小梅,在呜哩哇啦的柳笛声和孩子们地嬉闹中,虔诚的面向小河,开始拜堂成亲……
到了蛙鸣蝉噪的夏天,小河更是孩子们天然的浴场。大柳树浓密的枝桠覆盖了整个河岸,树枝上小小的蝉儿鼓着肚子可着劲儿的欢唱,树影在水里荡漾着,因为树的映衬,水更加碧绿,晚起裤脚走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细腻的沙子抚摸着小脚丫,然后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任细细的流水梳理着快乐的思绪,时不时有鱼儿调皮的吻着腿肚子,那份惬意,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婶子大娘们各自拿着衣服,坐在光滑的石头上,洗衣服,啦家常,说笑话,那阵阵欢声笑语和孩子们的嬉笑声,伴随着碧绿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你看,那齐刷刷的一溜小脑袋,个个野鸭子似的,一个猛子就不见了踪影,几分钟后又得意洋洋地出现在对面的芦苇丛里。丫丫们也不甘示弱,在河边的浅水处,踩着细细的沙子,疯打疯闹,溅起一片片水花,玩累了,便躺在岸边柔软的沙滩上,看着天上的云,摸着身边的风,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份无忧无虑的快乐,多年以后还经常出现在梦里。
小河,不光是我们玩乐的天堂,她更像一位慷慨的母亲。在那个一年到头也尝不到几次肉腥味的年代,只有她能够体谅我们生活的窘迫,无私地赠与我们各种回味无穷的美味,来填补我们肚子里的馋虫,让我们清贫的童年不至于那么清苦。
清明前后,就是河贝最美味的时节了,我们三五成群的去河边抓螺蛳,摸河贝。那柔软的沙子下面,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一个个小窝窝,用手一抠,浅绿色的河贝就出来了,摸一篮子回家,洗干净放在锅里煮开,乳白色的汤汁,牛奶一样浓稠,放上鸡蛋,韭菜或香菜,于是,整个老屋里都弥漫着那鲜美的味道……
到了夏季雨水泛滥,河水就会变宽好几倍,浑浊的水从上游的大坝上轰鸣着倾泻而下,漂浮着各种动植物的尸体,打着旋儿奔涌而去。柳树被几经蔓延的河水冲刷,裸露出一条条苍虬的根须。那会儿就算胆子再大,打死也是不敢下河游泳的。等到河水慢慢消退了,父亲就会用一个类似于簸箕形状的推网,慢慢的沿着河岸往前推,那些小鱼小虾们,便一股脑的被兜了进来,晶莹剔透的小东西们,不甘心地蹦着跳着做着徒劳地挣扎。娘把小鱼挑拣出来,放上鸡蛋面粉,然后用油炸,那香喷喷的味道啊,让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呼啦啦的往外冒。我和小妹,围着锅台眼巴巴的看着,瞅着娘不注意,捞起一个急不可耐的往嘴里塞,却被烫地呲牙咧嘴,娘点着脑门笑着骂:没见过你这样的小馋鬼。至于那些小虾们,被娘用大锅炒熟,放点盐,晾晒起来,那红彤彤的虾米,便成了我们夏天必不可少的美味了。
有了小河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我们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都喂养着好多只鸭子,每天大清早,就会传来邻居家二爷爷响亮地吆喝声:放鸭子啦!于是,每家每户都打开鸭圈的门,一个个鸭宝宝们,战士般地排着队,精神抖擞的从一个个小巷子里跑出来,在大路上汇合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噼里啪啦的迈着方步,嘎嘎噶唱着歌儿奔向小河。都说笨的像只鸭子,这话真是冤枉它们了,它们的小脑瓜子可聪明着呢,傍晚时分它们会自觉聚集起来,再沿着河沿,噼里啪啦地走上大路,在没人惊扰的情况下,各回各家,绝对不会认错家门。你可别小看这些小家伙们,它们可是为我们的日常生活做出不少贡献呢。不光是满嘴流油的咸鸭蛋能丰盛我们单调的菜碟子,更重要的是,卖鸭蛋的钱,不但可以换回所需的柴米油盐,多多少少还可以填补每家干瘪的口袋。当然了,最大的诱惑,还是娘用手帕包起来的几块糖果饼干或是鲜红欲滴的糖葫芦了。所以,每到逢集日,我跟小妹都眼巴巴的等着娘赶集回来,然后急不可耐的去篮子里翻找,看着娘变戏法似的从篮子里拿出我们爱吃的零食,跟着妹妹一人一口美滋滋的吃着一毛钱一串的糖葫芦,都成了我们最美好的记忆……
秋天,是小河最安静的时候,耕作劳累了一天的牛儿,甩着尾巴,悠闲的在啃食着青草,它在慢慢地咀嚼岁月的味道。对岸的芦苇在微风的吹拂下,延绵飘荡,每年到了冬天,成群的大雁便排“人”字形从遥远的地方飞来,这里它们的天堂,我们只是远远的看着,很少去打扰它们的宁静。只有到了冬天,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宛如一天银色的绸带,静静的缠绕着小村庄。这时候的小河才渐渐地热闹起来。你看这边,一个个穿着笨重的棉衣,仿佛天生都是不怕冻的主,小鼻子冻的通红通红的,搓着手,哈着热气,在冰面上飞驰,有时一个不小心,就会结结实实地摔个四仰八叉,一边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一边继续滑。那边几个,用力的抽打着自己制作的陀螺,在冰面上发出呜呜的响声……多少次,孩提时代的欢声笑语,一次次地跌落在那条回乡的梦里,隐隐地缠绵成低声的呼唤。
可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人们惊恐的发现,小河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柔,它如同一头怪兽一样,一改往日的温顺,对人们发起了脾气。河底下隐藏着无数个被喝沙机挖成的大沙坑,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
那个暑假的下午,全村的人沿着河岸哭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可是,任凭怎样的呼唤,再也找不到他们小小的身影。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沙塘里,捞出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孩子。他们误入沙坑后被坍塌的河沙深深的埋在泥沙里。以后每一年的夏天,都会有花朵般的孩子被小河无情地吞噬。小河,已经变成了村民们挥之不去的痛。
没了孩子们的亲近,小河开始变得日渐沉默,再后来,上游的造纸厂排放的污水让小河更加伤心,它流出来的泪都是黑褐色的,并且散发着一股股难闻的臭味,鱼虾们都死光了,光秃秃的河岸上,到处都是石头板,只有空空的贝壳躺在岸边上诉说着小河的忧伤……
我的心揪的生疼,我不知道,现在的人到底是怎么了!?那些贪婪的人们,为了眼前的利益,竟然不顾儿孙后代的生存空间,去往死里折腾!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们可曾听到小河在呐喊?可曾听到小河在哭泣?
当曾经的美渐渐模糊,凝固成一纸瘦瘦的回忆,我期盼着,什么时候小河才能重现昔日的笑脸,让我童年的梦不再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