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狐
一、
(1)
这片林子好深,我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从早晨初阳微露到现在夕阳晚照。幸好,现在是盛夏时节,如果是冰寒雪冻的深冬,此时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吧。放眼望去,不远的地方,明亮而宽阔,我一阵欣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快了,快了,照这样的速度,赶天黑一定可以走出这片深山老林。母亲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凶险,让我办完了事尽快回家。母亲还说,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可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要我去冒这个险,既然逝去的无法挽回,为什么还要无为的抗争?母亲不是经常说,万事自有定数不可强求吗?这难道不是很矛盾吗?但不知母亲所说的人,是不是也这么矛盾?
妖孽,哪里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身断喝,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个怪物一样的东西,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一头女人一样的头发披在肩上,脸黑青黑青的,下巴上布满黑硬的胡渣,此时,正举着一根竹筒指着我,目露凶光。
叫谁妖孽呢?你自己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把别人叫妖孽呢,哼。我回头就准备继续赶我的路。
哼,还挺牙尖嘴利的,看来也是个刚出道的,今天,运气不错,待我收了你便是。
话音一落,我的身后就想起了一支美妙的乐曲,那声音,真好听,就像母亲常说的天籁之音。可是,我的头,忽然一阵剧痛,就像有很多针在扎。不好!我暗叫了一声。我不该沉迷在这美妙的乐曲里,这一定是这个怪物使出的魔法。我忙镇定着情绪,让六根清净,然后朝后挥了下衣袖,在身后筑起了一道防护层,将怪物手中竹筒发出的魔音阻挡住,抽身便走。但一声脆响,我那道防护层已被魔音攻破,剧烈的疼痛再次钻进我的脑袋。那怪物发出几声怪笑,便伸着一双魔爪,朝我抓来。虽然我没回头,我已感觉到背后袭来的一阵阴风。
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耳畔忽然吹来一股暖风,接着,我就被抓起一只胳膊,飞一样地在林子里奔跑着。
我不会放过你的,妖孽!
那个怪物在身后叫嚣着,我还听到“砰砰”两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同时,拉着我飞的人发出了一声低低地呻吟。
到底是谁在帮我?真倒霉,还没走出林子,我就被可能是人的东西弄得狼狈不堪。可救我的,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妖孽?这个救我同伴的东西受伤了吗?我脑子飞快地旋转着,但我已是自顾不暇,任凭耳边呼呼的风声,任凭这个东西带着我飞一般地逃离。呼呼的风声让我张不开嘴,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让我无法去看一下这个东西伤得如何,又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2)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我一边打量着这个地方,一边问。这里应该也是一个山洞,和我们住的地方差不多。但要比我们那个大得多。
我……他刚一开口,就晕了过去。
我将这个平躺在地上的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翻过来,发现他的后背上已被鲜血染遍。果然受伤了,还伤得挺重。替他止了血,包扎好了伤口,我就坐在他旁边,等着他醒来再一问究竟。他的头发披散着,和说要收我的那个怪物差不多,但比那个怪物要好看的多,也年轻的多,估计也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如果他是妖的话,年龄就不好说了,那应该是用道行来形容了。只见他眉清目秀的,而且白白净净的,如果放在洁白的盘子里,肯定是一盘美味佳肴,看得我只流哈喇子。但他救了我,我也只好把自己这个非分之想强吞了下去。看他的打扮,衣服也不是很破,白短褂,白裤子,脚上还穿着一双白靴子,不是公子就是少爷,怎么会以山洞为家呢?不过,要是和我一样的话,也就顺理成章了。我现在不也是一副小姐的打扮吗?但愿,他不是人。
忽然,我感觉背后痒痒的,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大大的蘑菇在用脑袋撞我的腰。我一把将它抓在手里,瞪着它说:好你个蘑菇精,找死是吧?
蘑菇在我手里扭动着,滑溜溜的,它呵呵一笑说:你是豆官哥哥的女朋友吗?
屁话!什么女朋友男朋友的,小小的年纪就不学好!豆官是啥玩意?本姑娘正好肚子饿了,就拿你当个小菜吧。说着,我就把它往嘴里送。
豆官哥哥救命!蘑菇精身子往上一纵,竟然滑了出去,正好掉在那个男孩的伤口上。男孩就“啊”了一声,醒了。
蘑菇精忙溜了下去,看到那个男孩脊背上的伤口,就稀里哗啦地哭开了:豆官哥哥,是谁把你打伤了?我去给你报仇!
哦,原来这男孩就叫豆官啊!如果他不是人,那他的道行就一定高深莫测,我竟然没有闻到他身上人固有的味道,而且,还想着……
豆官睁开眼,看了看蘑菇精,伸出手,给它擦了擦眼泪说:我没事,你怎么跑出来了?赶紧回去,让人看见了你就没命了。
蘑菇精点了点头,一转眼就没影了。
豆官仰起头看了看我,挣扎着想起来,但伤口的疼痛让他呲牙咧嘴地又躺下了。我过去扶着他,让他半躺着,顺便给他身后垫了些草。
谢谢。他对我笑了笑,洁白整齐的牙刺着我的眼睛。
你叫豆官?我问。
他点了点头。
你是妖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接着说,我是收妖的。
可我是妖啊。那你是把我收了还是把我救了?
你不是妖。至少在我眼里,你不是。对于一个捉妖师来说,他的眼里没有妖。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如果收了你,你就不可能好好地坐在这儿了。他还是笑着,暖洋洋地笑着。
我真的是啊。
你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妖呢?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是妖呢?
他的话让我心里有了一丝怪怪的感觉,很想和他做朋友的感觉,但我还是问:妖难道非要难看不可吗?
难看也罢,好看也罢,你想做妖就是妖,你想做人就是人。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摇了摇头,人的话,真的很难懂啊。
(3)
看着豆官的伤也没事了,而且,我估计这山洞里面除了刚才见到的那个蘑菇精,肯定还有其他小妖,一定都是被他降服了的,也一定会照顾他的。豆官看起来年龄不大,一定是最厉害的捉妖师,不但收了妖,还让妖为他所用。看来母亲说的没错,人,是最可怕的。我还是趁他把我不拿妖看的情况下,走为上策吧。这么想着,我就说:既然你说我不是妖,那我就走了,母亲交代我的事还没办呢。
他见我要走,急了,想起来,伤口又疼了,就赶忙伸手捂着伤口,对我说:你不能走,你没见刚才那个收妖师吗?你出了这个山洞,就不是遇到我这么简单了。
可是我真的是妖,人妖殊途,我非走不可。
慢着,你觉得你能走的出去吗?
他的话没错,刚才那个蘑菇精协同几名不知名字的小妖已经虎视眈眈地堵在洞口,可他们的样子却是可怜巴巴的,似乎在替他求我,替他挽留我。
哼,我说豆官,就凭这几个小妖,能挡得住我吗?我冷笑了一声,伸出双手,不等这几个小妖反应过来,就弹出两股内力朝小妖们打去,瞬间,那几个小妖就惨叫着,化成血水被我的内力吸进腹中。
你……简直是妖里面的畜生!他们都是你的同行啊!豆官铁青着脸,竟然在我身后站了起来,指着我说。
行啊,刚才还装着伤势严重,想博取我的同情吗?我就知道,凭借你的内力,这点伤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这么感情用事的人,能成为合格的收妖师吗?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哼,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豆官也冷笑了一声。
我不想理他,只管尽快离开这个山洞,但我错了,我走不出去了,我竟然在一个笼子里。而豆官,就站在洞口朝我冷笑,但他的话依然是暖洋洋的。他说:我不会让你走的,如果你想办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但现在不行。
我不会让你帮我的,你想拦住我,除非我死了。我犀利的目光射向他,背在后面的手指暗暗用力,每个手指上都凝聚着一滴鲜血,然后,我骤然发力,将血滴打出,笼子的魔力失效,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我听见豆官在后面发出一声惊叫:血狐!
二、
(1)
我叫豆官,是一个捉妖师。
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母亲就对父亲说:以后,豆官千万不能做捉妖师,等他长大了,我们也金盆洗手。
母亲含泪点了点头。
这么一说,你们也就知道了,我的父母都是捉妖师,我出生在捉妖世家。
那时候,我的父母是所有捉妖师中的佼佼者,远近闻名。父亲常说,身为捉妖师,就要确保一方平安,就不能让任何一个妖在这一方土地上横行无忌。人和妖虽然同为一方天地,但自古以来水火不容。其实,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有优劣之别。十人九不同,是说人虽是血肉之躯,但思想和性格的迥异,目的的各不相同,总也避免不了纷纷扰扰。妖也是,大小形状各不相同,强大弱小各有所能。弱一些的妖,也只能在自己的那片天地里赖以生存,有时会因内部的变化闯入人的世界,成为人的囊中之物或者口中之食。据说,吃了妖的人,能消除体内长年累月积压的污浊之气。强一些的妖,不但会以同类来提升能量,更会借助人来增加道行。对于捉妖师来说,每成功捉一次妖,就会增加一定的抗妖素,体内积存的抗妖素越多,识别伪装后的妖的成分就越大。
血狐,是狐狸精里面最善于伪装的,也是能力最强最能迷惑人的妖。血狐,披着一身血红的皮毛,一旦跑动,那皮毛会渗出血红的汗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受伤了,在流血。实际上,那是血狐分泌出来的一种毒素,人一旦沾上,必中毒,直至全身溃烂身亡。当然,这是血狐在逃命或者遇到强大的对手时才做的。平时,血狐只是幻化成人形,而且,幻化成人形的血狐一般的捉妖师不能识别。血狐在迷惑人之后,先是吸取人的精血,直至枯干而死。血狐和一般狐狸精不同的是以血引血,它会先拿自己的血驻在人的体内,人就不得不任它摆布。另外,血狐和一般的狐狸精不同的是,它男女通吃,只要看上,它会根据人的性别和爱好随意幻化成男人或者女人。道行深的血狐,甚至会在很大范围的空间布下一个血阵,呼吸到血狐带有血分子的空气的人,成活率微乎其微。而那个时候,人们对血狐还不是很了解,包括捉妖师。
一天午饭后,母亲说想去外婆家看看,外公一直身体不好。
父亲说:那让我陪你去吧。
母亲说:我一个人就行了,豆官还小,你就在家里照看孩子吧。最近很太平,我赶天黑就回来了。
听母亲这样说,父亲叮咛了几句也就罢了。况且,同样作为捉妖师,母亲相对父亲来说,更胜一筹。他们也经常单独行动,也从未失手。
去外婆家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小树林。母亲在进入小树林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异样,还碰见了几个村上在小树林里砍柴的老乡,还互相热情地打了招呼,道了平安。经过这片小树林,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样子。母亲本来是可以走快点的,但她喜欢小树林里的幽静和苍翠的绿色,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在树丛间草茎间流连忘返的,抚抚草儿,摸摸叶儿,弄弄花儿,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和无比的心旷神怡。
姐姐,去哪里?一个少年背着一捆柴禾,走了过来。
母亲抬头看了一眼,有点面生,就问:你谁家的?怎么叫我姐姐?我可比你大的多啊。
呵呵,那就叫阿姨吧。我是海胜的孩子,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寄住在外婆家里,刚回来不久,我叫盖宝。少年甜美的微笑,让那健康光滑而俊朗的脸上,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母亲不由暗地里赞道:好一个少年!
哦,早就听说海胜家有一个孩子呢,都长这么高了。母亲说着,忍不住抚了抚盖宝的头。
阿姨再见。少年挥了挥手,向前走去。
母亲目送着盖宝离开,迈开了脚步。但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母亲一惊,回头望去,只见盖宝已经跌倒在地上,就赶忙奔了过去。
盖宝坐在地上,一双手抱着一只脚,痛苦地呻吟着,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怎么了?崴脚了吗?母亲蹲下来,关切地问道。
刚才,有……有一条蛇,咬……盖宝指着眼前茂密的草丛。
被蛇咬了啊,我看看。一听说盖宝被蛇咬了,母亲忙细细地检查着伤口。果然,在盖宝的脚裸处,有一个蛇咬的齿痕,已经变得红肿,且有点发黑。母亲根据以往的经验,判定这是一条毒蛇咬的。就从衣服的下摆上扯下一绺布条,扎住了脚脖子,然后俯下身来,吮吸着伤口里的毒液。吸一口,吐一口,直到将伤口处的毒素洗干净。
好了,毒素我已经洗完了,过几天就没事了。可是,你现在不能动,要是动的话,就会加速毒素的侵入,加重伤势的。母亲看着盖宝痛苦而可怜的表情说。
谢谢阿姨,我没事了,你去忙吧。我还忍得住,再说,回家没几步路了。盖宝说着,就把地上的柴禾望身上背,并试图站起来。
不行,如果你运动,我刚才的努力就白费了。这样吧,你跟我走,我去豆官外婆家看看,一会儿就回来。母亲拦住了盖宝要站起来的动作说。
可我……盖宝不知怎么回答。他想,跟你走,我还不得走吗?
放心吧,我是捉妖师。母亲说完,不由分说,就抓住盖宝的一只胳膊,身子一侧,就把他背在身上,运足脚力,向前飞奔而去。
俯在母亲背上的盖宝,羞红了脸。虽然盖宝还未成年,但对男女之事,已经了然。这个姐姐一样的阿姨,迷人的脸蛋,温暖的后背,让盖宝这个少年心猿意马,忘记了脚裸处的隐隐疼痛。
(2)
天黑了,母亲还没回转,父亲有点着急,抱着我在家门口张望着,徘徊着,然后又焦急地徘徊到村口,眼看着一家家的灯火亮起,眼看着远处的小树林被黑夜吞没。最后,父亲预感到事情不妙,就把我托付给村里的一位婆婆,我家的邻居,就心急火燎地往外婆家赶去。
传奇小说,姐夫亮了,你啥时候再写篇乡土小说啊,我比较喜欢看乡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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