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暖】父亲在天堂(征文·散文)
我总是在人生最艰难、最失意、最绝望的时刻思念我的父亲!
我是真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全天下还有没有人像我们父子一样,这样的父子情深?!这样的父子连心……
在生活最艰难最困苦的那一年,我们一家人一年365天,没有吃过一滴油、没有吃过一口肉、甚至是没有吃过一餐细米白面、没有吃过一餐饱饭……父亲整天不言不语,一天不着家的出外干活,没日没白的奔忙着。
春天,春暖花开的季节,在父母的眼中却叫做青黄不接。邻居们一家家拉棍讨饭去了。父亲,带领着我们,挖草根,啃树皮,硬是度过了那些年来,最艰难,最让人饥肠辘辘的灾荒年代……
父亲由于自幼家贫,不曾念过一天书。但是很会一字一句的给我们讲故事,讲人生:岳母刺字、花木兰、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每次讲他都口若悬河,都讲得绘声绘色的。提起焦裕禄,父亲更是赞不绝口!父亲讲起自己和战友们在朝鲜战争中,吃雪团、吃棉絮、打美国鬼子的英勇故事……更是生动传神,经常使我们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日子刚刚有点儿好转的时候,病魔又狠心地夺去了我爷爷奶奶的生命……
父亲被巨额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父亲的眼眶深陷了下去,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似乎一夜之间徒增了许多许多的白发……一米七八的个子,再也显现不出年轻时的英俊与威武。我们全家人都很是心疼,很是心疼……
我们家离学校有十几里路那么远。去学校要趟过两道沟,翻过一座岭,转完一个大旋湾,再走一段陡峭的盘山路才到。那些年,无论是刮大风还是下暴雨,就算是大雪封门,父亲也总是背背着俺,手拉着哥哥,大清早准时把我俩送到学校。上学的钱,都是父亲出外打小工、卖苦力、家里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记得是,俺读四年级那一年,那年冬天好像特别寒冷,一个冬天,地上薄薄的一层溜冰好像从来就没有化完过。走在上面,一步一个趔趄。那天早上,送我们去学校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狠狠地摔了一跤,回家的路上,父亲又跌下了山崖。
父亲摔断了双腿,痛苦的躺在床上。我们家更是雪上加霜。
寒假里,一天父亲把俺和哥哥叫到了床前。父亲吞吞吐吐犹豫不决,最后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告诉我们:“娃们啊,咱们家现在这种境况,爹实在是对不住你们了。以后恐怕只能勉强供你们一个人读书了!你们弟兄俩成绩都不错,至于谁继续读,谁退学,十根指头根根连心呐!”父亲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俺从父亲右手心抽出了一个小纸团,拆开来,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读”字。失望的哥哥趴在父亲怀里痛哭失声。父亲搂着哥哥,无声的泪水滚滚滑落。
俺把纸片轻轻塞给了哥哥,哥哥不肯接,又推给了俺。
父亲说:“既然抽住了,就不要再推让了。人生这就是命。机会给了你,你就一定得知道珍惜,得好好学习,认真读书!将来有一天,若是真有出息了,多帮帮哥哥,爹就知足了!毕竟是,兄弟情义,情同手足嘛!”
俺泪流满面,“扑嗵”一声跪在了父亲和哥哥的面前,使劲儿点了几下头。
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偏遇顶头风。
那一年,我刚刚一十五岁,病魔就恶狠狠的向我扑来。诊断之后,医生对我父亲说我的病情不容乐观,作为家属一定要有思想准备……父亲当时就懵了,一下子癔症了过去。
舅舅来了、叔叔来了、姑妈和姨妈也来了、家里的亲属都聚齐了。大家讨论的一致结果是:放弃治疗吧。别说家里本来就棒棒穷没有钱,就算是有钱,花进去也是白搭。周总理生了这样的病都治不好,还说咱一介穷苦百姓呢?到时候别再弄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的。这以后的日子雪上加霜,剩下的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过啊?
父亲听着亲属的话,始终是低着头皱着眉,‘吧嗒吧嗒’的一锅接一锅的猛抽着旱烟,一言未发。
送走舅舅叔叔他们,父亲把他的烟枪杆猛地从中间一折,狠狠地丢进了医院的垃圾桶。避着我,父亲向医生跪了下去……
随后,父亲贱卖了我们的口粮,贱卖了家中仅有的不值钱的几件旧家具,甚至连我们睡觉的床铺和来年种地的种子,连同农具和两间破土屋也一并贱卖了……
我的这场病,把我们家一下子又拖回了解放前!
为了还债和养活我们,父亲拖着孱弱的身躯,弓着腰拘偻着背,背着干粮和行囊,走西口去了。母亲带领着我们送父亲,和父亲依依不舍的别离在村口。母亲和我们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儿,父亲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一边替我抹眼泪,一边嘱托我:“爹走了,家里全靠你们了,在家要像一个男子汉!一定要多听你妈的话,多干农活,多做家务,认真读书好好学习。”父亲把俺搂在怀里,老泪纵横哽咽不止……
父亲又转身嘱托母亲:“他娘,俺走了,家里就辛苦你了!俺不在家中的日子里,就算是拉棍要饭,也要把娃的学费准备足了!”母亲答应着,也是哽咽不止。
父亲背乡离井,在山西下煤窑,一干就是三年多。
父亲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由于三年的井下艰苦劳作,加上生活上的严重营养不良,父亲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每天疼痛难忍,已经到了几乎不能动弹的地步。这才无可奈何的回来了。母亲心疼得流泪不止……
十八岁那一年,俺刚刚参加工作。春节单位放假,回家过年。母亲对我说:“你不在家里的日子里,你爹很是想你,经常一个人悄悄的抹眼泪……”听得我鼻子猛地一酸。几经考虑,决定辞去单位工作,我要一直守护在父母的身边。十九岁那一年的冬天,父亲突然开始不吃不喝——食道癌晚期。癌魔把父亲严重击倒了!
父亲怕花钱,坚决拒绝就医。我强行把父亲背到了医院里。
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把父亲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像小时候父亲经常搂着我一样。小时候,无论枕着怎样舒服的枕头都难以入睡,只有枕着父亲的臂弯才觉得踏实,才能酣然入睡和睡得香甜。
医生乏术,回天无力。父亲躺在我的怀里,35天粒米未进,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饿得前心贴后心,昏迷之后苏醒,苏醒之后昏迷……渐渐地,渐渐地,在我怀里永远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崩地裂,什么叫做天塌地陷。我双腿发软,痛苦绝望,我甚至幼稚的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我哭得伤心欲裂,我哭得肝肠寸断,我哭得撕心裂肺……犹如万箭穿心!
多年后,俺才知道,俺其实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俺是父亲战友的儿子。俺的亲生父亲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是父亲回国后,义无反顾的收留和抚养了俺。那次,俺和哥哥关于谁继续上学,谁辍学回家种田的抓阄,也是父亲悄悄从中做了手脚的!
此时此刻,我已经泪流满面,实在写不下去了!我觉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滴悲伤的清泪。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每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起您,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的最亲的老父亲!
父亲,是您一直激励着我,忘掉所有的痛苦,克服一切的困难!您的爱指引着我一步一个脚印的迈过人生低谷!
父亲,您就在天堂!就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