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走进罗家坝(散文诗)
一
一块平整肥沃的坝,碧绿盈盈。
一条温驯清澈的河,蜿蜒环绕。
一座陡峭高耸的山,云遮雾绕。
一面缓缓隆起的坡,漫延伸入远山。
这里,就是罗家坝,古巴人曾经栖息繁衍生活的地方。
二
河似玉带,环抱着坝。
轻轻地舔舐坝脚,河,肯定还记得:几千年前,一个朗月夏夜,一对年轻的巴人男女,坐在那块大石上,谈白日的收获,数天上的星星;他们裸着的脚,伸入水中,搅起一串串柔软的光晕。
静静地流过坝沿,河,肯定又想起:几千年前,一个褥热傍晚,一群半大巴人小伙,赤裸着身子,跳入水中,清洗身上的汗渍;那个快成人的小头领,一个猛子扎到了对岸。
河还清楚地记得:紧邻自己的那片小树林里,一年一度的祭神大会如期举行,主祭的总是那位不知多大年纪的神秘老者。
河甜美地回忆着:那时的自己,年轻漂亮,清洁甘爽,柔美多情,包容大方,一泓清亮的水,滋养古朴的巴人,满怀肥美的鱼,丰裕巴人的生活……
三
山如屏障,护卫着坝。
缠绕着山巅的雾,也许是几千年前曾经凝视过河对面的那团雾,它历经岁月的雨雪风霜,再度降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那些雄壮男子柔美女子熟悉的身影再也无处可寻。雾,痴痴地守在山巅,凝固成一个深切的问号:怎么了?
穿行在树林里的风,应该是几千年前曾经吹拂过坝里禾苗的那阵风,它穿越历史的红尘烽烟,再回故里。碧绿依旧,青翠依旧,但那简陋的房舍院坝喷香的饭气炊烟,却了无踪迹。风,悲切而低沉地呼号着:故乡,你在哪里?
山沉默着,它依稀记得:腰间暗长深幽的洞里,栖息着一窝猛兽,几个壮硕的巴人曾在洞边设伏,与兽相搏,满载而归;脚边空旷宽阔的地里,长满果树,一群丰腴的巴人曾经攀爬上树,采撷到满筐的果实……
山骄傲着,自己用天地精华养育的动物、培育的果实,是巴人赖以生存的食物。每年,巴人祭的神,也许就是高耸入云的自己。
四
坡若椅背,紧驮着坝。
远处,坡的尽头,一堆不规则的巨石静卧,它或许是巴人修筑的神庙遗迹;再远处,坡锲入山岭的地方,几根不知年月的巨木,已不知是巴人砍伐的那些树木的多少代子孙。
坡上,起伏规则的泥坎,难道是巴人开垦的梯地?那块倾斜平整的石板,难道是巴人演兵习武的操场?石板边缘那一堆又一堆的炭灰,难道是巴人士兵野炊时的余烬?
近处,坡坝边缘,那条小溪,肯定是巴人小孩玩耍嬉戏的地方。每块小石,肯定都曾经被他们踩玩过;每粒细沙,肯定都曾经被他们捧起过;每个小水凼,肯定都曾经被他们裸身滚爬过。
坡大度地包容着巴人的一切,巴人的强悍、聪慧、顽皮,给坡留下深深的印迹。而这坡,也深深的植入了巴人的生活、生产、生存之中。
五
而坝,平整宽阔的坝,是一个滋养生命的温床。这坝,才是巴人的灵魂之所在。
那座房址,宽阔宏大,也许是古巴人族群议事的地方;踱过,仿佛能听到他们激越的声音:宁可死,也不降。那些灰坑,散布在房的周围,也许是浇铸兵刃、烧制陶器的地方;坑边,青铜的箭簇正在悄然而语:飞,就是我的命运。那群墓葬,有的简单,有的隆重,也许埋葬的既有老故的首领、也有战死的士兵、还有病瘐的农人;陪伴着他们的陶器、兵器、玉器,似乎想告诉后人它们的主人是谁……
坝里,田畴依旧,泥土依旧。风景,却已不巴人时的风景。但巴人的风景,却透过泥土,清晰的呈现出来。一个个耿介勇猛的古巴人,一群群灵动巧智的古巴人,走出历史,走进几千年后的今天。
六
罗家坝,一块随处可见的冲击台地,不知走过了多少岁月,养活过多少代人。它黙黙地承受着变换不已的生命,承载着亘古如一的历史,将自己丰富的过往浅浅地埋藏在泥地之下,等待机缘巧合的发现与重见天日。
果然,几个农人不经意地一深挖,它便将自己最璀璨的部分:巴人的古遗迹,展现出来。巴人,一个消失很久的族群,一下子,又重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走进罗家坝,站在古巴人遗址上,能感觉到脚下的异动。那是巴人不散的英灵、还在的精魄、依旧的雄魂在警醒启迪我们:后人们,高昂你们的头,挺直你们的腰,去迎接挑战!
巴人,我消失的祖先,我愿潜入地底,与你们一起活一回,活出巴人的英武,活出巴人的妩媚!
注:罗家坝位于大巴山南麓的宣汉县普光镇进化村,是四川省20世纪未发现的最大的先秦文化遗址。据初步推断,罗家坝文化遗存距今约3000到4700年,具有显著的巴文化等土著文化特征。它的发现,填补了巴文化研究的空白,为研究巴国、巴人、巴文化,提供了全新的考古资料和历史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