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妻木子的高师傅
这是一位五十余岁,个头粗矮,嗓音洪亮,二十岁就走出乡村,已是30余年的长途客车司机。如今定居陇右小城车站院子内的北面一栋三层楼房最边缘的底层,成天除了安排两三辆从小城发往西宁、银川的长途客车外,就种养花木和小鸟。成日面带微笑,心情畅快,安逸度日。姓高,多年来熟悉的人们都叫他高师,名字也不知,时常碰面,也称呼高师。
我骑摩托车上班,车子恰好停放在高师居室旁边,故而成天早晚见面,打声招呼,表面熟悉,轻描淡写地谈过几次,并非深交,仅为时常碰面而相识。院子内均被厚厚的水泥覆盖,仅东墙角一棵今年刚刚从其墙根与地表的裂缝间长出一棵爬墙虎,极力向上爬,再无一棵树木抑或花草能在这个坚硬的院子扎根生存。院子时常车辆如梭、行人嚷嚷,喧闹四起。陌生的人常常将东北角大约八十平米的“花园”认为是院子唯一生长在土地上的风景,其实不然,那是高师的绿色盆栽“花园”。不管咋样,这是院子内唯一成片的绿色。
如今生活在城市的人们,大多来自乡村,他们在闲暇时总会留恋绿色。因楼房建设和城市规划的需求,容不得一个乡下人以土为生,草木乱生疯长,只能将一盆盆花木搬到窄小的楼房来喂养。城市里爱花木,养花木的人多矣,然只要走到高师的花木园面前一睹,便不得不汗颜,惭愧!高师的花木园是一个约八十平米,上盖黑色透风遮阳布,下面四周里面一层用大木板定制的木筐,栽种着葡萄、无花果、红柳、桂花、竹子、铁树、月季等。外一层小花盆,养殖着绣球花、金枝玉叶、君子兰、葛长才、吊兰、文竹等,大小花木近百盆。居室一面仅留出一人能进出的通道,中间仅放四人能坐的一张木桌,旁摆四把小实木椅子,北面一角挂着一个竹编鸟笼,两只身体巧小羽毛光润的画眉时常歌声婉转悦耳。虽小,却繁繁华华,郁郁葱葱,有花有木,鸟唱人喜,人在其中,便成现代的“小山林”,若再有一小溪叮当,岂非世外桃源?若没有城市的喧嚷,将是一块多么让人陶醉,净化心灵的乐园。
这些大大小小的物种,均来自不同的地方,经车辆的运载,一路坎坷,来到这里,逐年增加,渐渐组成一个城市私人的小花木园。慢慢地知道,低矮根盘的红柳来自河西走廊一带,这是一种陇右之地稀少的很能耐干旱的物种,她浅绿淡白的叶子我初见时以为是柏树;两盆六百元余元的桂花来自李白曾吟唱过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四川,我面对那翠绿椭圆的叶子却叫梨树;一棵葡萄来自乡村老家,我惊讶,还有盆栽的;三棵铁树来自东方明珠的上海,触摸它们坚硬的绿叶时,让我深感其拒绝的滋味……这是一个青年时逃离乡村,中年时以车为家,老年身居城市,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上,喜欢上,就定要把自己喜爱的物种弄到手,带回家的老司机。他在多年远离物种,不能亲近绿色的老年却小心翼翼、如爱家子似的侍弄每一种盆栽的花木,虽然只是这么一片盆栽的、不能亲近大地,不能接着地气的花木,对于曾经少年时那满山满洼的绿色来说不值得一提,可她们也让这个老人重新找回了少年生活的色彩;虽然只是那么一点滴的绿色,品种虽多,都仅是那么几棵、几株,连不成片,构不成园,谈不上林,可她们奋力生长,舒身展腰,枝叶婆娑,花儿娇媚,为一个出生在乡村现居城市的老人提供了一个洗刷尘埃,清澈心境,提升灵魂的佳境。
每年深秋入冬,高师就会把这些诸多的花木搬进车站大大小小的办公室,让她们远离霜杀雪袭,享受温暖,养精蓄锐;来年的春暖花开之际,再次搬出,在自家居室门前再次搭棚摆盆,静心喂养,改换土的换土,该修剪的修剪,该松土的松土……这些可爱生命力很强的花木,随着春阳春雨的沐浴抚摸,渐渐地又是一片葱茏,成为一座美丽的花木园。不仅愉悦了高师,幸福了高师,还为出出进进,停留片刻的旅游一片醉人的喜悦,清亮纯粹的生命色。这些物种不再贪婪什么,只是一个心眼的生长开花结果,跟定了高师,一年四季,岁岁年年,和一个人一起早起晚睡。
宋有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今有花妻木子高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