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
一.
“三哥,跟女人干那事啥感觉?”
“啊?”
“跟女人干那事啥感觉?”
“擦,小毛孩,问这个干熊嘛?”
“三哥,说说嘛,说说嘛,知道你有经验!来,我给你上上贡!”
“擦,就他妈一支呀?把剩下的都给我!”
“给我留个,给我留个!”
“别废话,你还想听不?”
“行,都给你!快给我讲讲吧!”
“嗯,这还差不多!女人啊,真是好东西。那皮肤又白又细发,摸上去那个柔软……”
当街的破石磙上,大憨三和新晋光棍曹正强正在说着不着三不着俩的话。大憨三三十大八,满头的头发白了一半。个子倒是不矮,走起路来却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就跟邻村的瘸腿张一样。其实他腿脚并没有毛病,肩膀也平齐,就是没正行,总感觉歪着肩膀踮着脚舒服。他是纯种的中国人,却长了一双外国人的蓝眼睛,瓦蓝瓦蓝,比瓦蓝都蓝。
他父母早亡,跟着哥哥长大。家里穷,从小没念过几天书,又馋又懒。地里长了草,不带去管一管的。最主要的,他还有癫痫的毛病。一不小心就倒地抽搐,翻白眼,吐白沫,吓人呼啦的。其实开始他不这样,也知道干活,知道挣钱顾庄稼,但自从经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他就彻底转变了。
婚姻的事,其实也不怪他。女方可能是个骗婚的,嫁给大憨三没三天,就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卖了,然后来了个卷包会,跑了个无影无踪。大憨三一生气,倒地上又抽起来。自此他就彻底放弃了自己,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待,破罐子破摔。哪里脏往哪里钻,整天家没大没小,跟谁也开玩笑。村里一有红白喜事,准有他,倒不是他勤快,而是想趁机打打牙祭,喝顿痛快酒。喝酒就喝酒吧,他还没有酒德,敲敲这个的头,踢那个两脚,逮着谁和谁胡屌瞎闹,搞得村里人都膈应他。
曹正强和大憨三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二十七八,平头正脸,说起话来也颇有分寸。就是个头卡点,一米六三。学问虽然不大,但也是正经初中毕业的。为啥说他是新晋光棍?怪只怪他时运不济,时不我与。前几年,找对象还不像现在这么难找。那时倒有几个给他说媒的,他挑三拣四,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好,十里八乡没一个他看上眼的。出外打工几年,出去一身衣服,回来一身皮,也没混出个人样来。他想着,外面也不好混,怎么些个出外打工的,钱哪里怎么好挣?还不如在家踏踏实实种几亩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舒坦。谁知道几年过去了,世道变了!现在女孩子突然成了稀罕物件,别说适龄的黄花大闺女了,就算是瘸腿的,瞎眼的,二婚的,甚至精神有问题的统统成了抢手货。刚回家的时候,有个二婚带孩子的被他拒绝了,这倒好,从此他就被挂了起来。开始他还不相信,感觉还像几年前,慢慢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些年轻的后生,家境比他殷实的还一群一群地找不到对象,就别说他这个穷不拉几的“武大郎”了,轮也不会轮到他。他成了村民眼里铁定的光棍。渐渐,他也心灰了。地里活儿也不正经干了,整天和大憨三混在一起,抽烟打牌,熬天度日。
曹正强竖起耳朵,正想听个痛快。只见大憨三眼睛直了,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村里的七嫂扭着硕大的大屁股到街边的厕所解手。大憨三瞟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曹正强马上明白了他的心思。然后两个人蹑手蹑脚,溜到厕所的墙边。扒着墙缝,往里头看。
“你俩干嘛呢?!”
影影绰绰,还没看到关键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吓得俩人撒腿就跑。俩人一边跑一边窃笑,好像占了很大的便宜。七嫂骂着就从厕所里出来了,裤子都忘了提,发现后又连忙往厕所里跑。
跑出没多远,两人愣住了。
“我擦,‘吹破天’!”
只见有个人笑嘻嘻地望着他俩,一副欠打的样子。大憨三上来踢了他两脚,问他咋呼个啥。
“日!我告您俩个去,您俩偷看女的撒尿!”
“告你娘个腚!揍不死你!”
曹正强挤了挤眼,说到:“别告了,下次看的时候带上你!”
吹破天嘴角咧到了耳朵根,笑嘻嘻地说:“说话算数!”
“操您娘!”
“啊?干嘛?”曹正强问。
“操您娘!”吹破天一脸坏笑地瞟了大憨三一眼。
“擦,有话说!”
“操您娘!”
“我擦,你是不是在骂我?再骂句试试!”曹正强这才反应过来,上来就掐住了吹破天的脖子。
吹破天缩着脖子,求饶道:“不是不是,我喊得‘曹正强’!”曹正强把吹破天压在身下,大憨三一看有便宜占,也压了上去。
吹破天也是村里的光棍,跟他俩是一路货色。别看他大个子晃晃的,胆子比老鼠的还小,谁都敢欺负他。因为好吹牛,嘴上没把门的,一天被人打好几回。
三人闹够了,吹破天掸着身上的土,发现衣服上多了一个“三角瓦“,他心疼地说:“我擦,我的新褂子!”
“叫您老爹再给你买个去,您爹有的是钱!”大憨三说。
吹破天突然兴致勃勃地说:“我擦,有啥钱,钱都花了!以后我就不能跟你们胡屌里希了,我老子给我从云南买了个白族的媳妇儿。哥以后就是有媳妇儿的人了!”
两人听了,心里都是一惊,脸上马上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大憨三怀疑地说:“擦,真的假的?谁不知道你‘吹破天’的本事,你就吹吧!”
“不信拉倒,到时记得给我帮忙去就行!”说着他从兜里透出一个小玩意儿给他俩显摆“日!您俩知道这是啥不?”
只见他手里托着个四四方方有角有棱的透明化学小瓶子儿,瓶子里装着几粒菱形的黄色药片。
“擦,不知道!治你的精神病的吧!”曹正强一脸取笑地说。
“滚!我给你俩说,这可是宝贝!”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春药,起兴的,男的吃了做那事杠杠的!”
大憨三一把抢过来,扔出去老远:“起您娘了个×,捡去吧!”
“日!孺子不可教也!”吹破天飞马去捡。
二.
这次吹破天还真没有吹牛,没过几天他家就真的来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媳妇。这个小媳妇个头不高,喜眉笑眼,白面红唇,别提多俊啦。她穿着这里从来没见过的衣服,说的话村里人一句也听不懂。全村的人都来看这西洋景,纳闷咱这兔子不屙大便的穷地方咋会招来这金凤凰。
村上人给吹破天的老父亲道喜,他笑得跟想咬人似的还谦虚:“喜嘛喜,蛮声格拉气的!”
他这媳妇儿引来全村人羡慕的目光,平时被人不当回事的吹破天,现在人们感觉他满身放着光,快成“神家”了。一些不服气的后生,不住地感叹:“我擦,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吹吹打打,一翻热闹之后,吹破天算是正式可以圆房了。宾客散尽,曹正强和大憨三一步三摇地往回走。越走大憨三走得越慢,他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撒泡尿。”曹正强骂了声“擦,懒牛上套不拉就尿”往家走去。边走边寻思,突然他放慢了脚步,折身向回走。
此时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他隐约看见有个黑影躲在吹破天屋外的窗户根下。曹正强高抬腿低落脚,走过去拍了黑影一下。那个黑影吓得一哆嗦,看清是曹正强,低声骂道:“狗日的小屁孩,你来干嘛?大人的事小孩别搀和!”
“滚!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来听墙根!开始了没?”
“还没呢!”突然屋里传来一声不知什么声音,两个人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说了。
不大一会儿,屋里就传来白族小媳妇儿咿咿呀呀的叫床声,小媳妇声音又细又尖,叫得起承转合,就跟在唱戏文一样。听得窗后的二人,热血沸腾,心里就跟猫挠的一样。大憨三把他那东西从裤裆里掏出来,让手暂时做了他的女朋友。曹正强下面也鼓胀的厉害,想撸但又感觉这样很龌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曹正强感觉身下的旧地都被他焐热了,白族小媳妇儿的戏还是咿咿呀呀唱个没头。
“三哥,走哩!”
“擦,走啥!我再来一发!”
“真他妈恶心!你不走我走哩!”
“等会我,马上!”
曹正强刚起身,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擦,吹破天今天可爽了!”
“不对!快走!”曹正强拉着大憨三就跑。刚跑进胡同,忽然从吹破天家里蹿出一个人影来。那个人影看见他俩,上前就抓住了大憨三的胳膊,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日!白族小媳妇儿!”曹正强以为破案了,也不管大憨三,撒腿就跑。大憨三叭嗒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子哆嗦成一个。
三.
吹破天死了!
曹正强第二天从炕上爬起来就听到了这个信息。听人说,吹破天的精液泄了一床,死了很久,他的那东西还一直撅笔儿着。白族小媳妇儿那天晚上跑得无影无踪。吹破天家两天经历了两件人生大事,头一天还唏哩哇啦吹啊啊娶媳妇,第二天就刨坑埋死人。
吹破天火化的那天,大憨三和曹正强去帮忙。他俩倚着墙头,看着吹破天变成三股烟儿从烟囱里钻出去。第一股黑烟滚滚。第二股青烟袅袅。第三股白烟飘飘。
两个人好大一会儿没有说话,第一次感觉到神圣庄严。
“我擦,吹破天这辈子算是值了!”曹正强看着余烟袅袅,感叹道。
大憨三没接他的话茬,平素没正形的他,今天变得很沉静,好像是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曹正强,你说人活着是为了啥?”
“为了啥?为了和女人干那事呗!”
“擦,问你正事呢?你感觉到底为啥!”
“嗯,”曹正强想了想:“娶媳妇,生孩子,繁衍后代呗!这不骗你,科效(学)家都怎么说!”
“那不娶媳妇,不生孩子,活着就没用呗?”
“谁知道呢!不这样反正感觉没大意思!娶媳妇生孩子,我们就是全乎人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大憨三又问:“你说,为啥是男的就喜欢女的?”
“擦,不喜欢女的,还喜欢男的啊?”
“你说,男人也是从女人那玩意儿里出来的,为啥还总是想着回去?”
“因为啥?因为,你下边是个把儿,女的下面是个坑儿。你要是把下面那玩意儿割了,肯定就不会想女的了!”
“真的?那倒不坏!割了就不会老寻思这些屌操的事了!”
“擦,三哥,我感觉你今天很奇怪,净想这些哲学的问题,早晨忘吃药了吧!这些问题咱想不通就别想了,留给科效(学)家吧!你他娘的还和女人办过,我连人家女孩的小手都没摸过!”
“放!……”大憨三想说什么,突然又打住了。他的蓝眼睛此时变得无比深邃,像一眼住着龙王的深井。
四.
过了也就三天,曹正强又来到了火化场。这次要烧的是大憨三。大憨三把自己下边的那玩意儿硬生生地用菜刀剜了下来。流了一床的污血,撒手人寰。村里人都说他犯了神经病,才会这样自戕,或许只有曹正强一个人知道原因。
曹正强独自看着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儿,眼泪汪汪地说:“我擦,三哥,你现在是出息了,都会飞了!你他娘的真傻,我叫你割你就割啊!”说罢哇哇大哭起来。
大憨三也变成了三股烟儿。第一股黑烟滚滚。第二股青烟袅袅。第三股白烟飘飘。
装骨灰的时候,曹正强发现大憨三的骨灰又细又白,就像是处女的肌肤。
欲望,包含很多,物欲、性欲、权欲、色欲等等,任何一个角度或者题材都可以深刻刻画人性的本真。这篇小说选取的角度比较奇。说它奇,这个题材很多人不敢涉猎,担心把握不好。田田文如其人,敢于直面人性的本,真是地反映男人的本性,有一定的深度;
很精彩。语言是一个作品成熟与否的分界线,小说语言自如、大胆诙谐,有地域和人物特色,读起来不晦涩,全文流畅。
主题深刻。欲望无度,将会毁了别人毁自己。
非常喜欢这篇小说。我想不精品的原因,大约是,呵呵,与题材和语言有关。不是语言不精彩,是……太精彩哈,贴近生活本身,作为文学本身和一个纯文学的网站,它有自己的精品标准。
期待田田下次精彩。你是个有功力的作家,这是我读文的第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