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我从县城赶到镇上，老妈没在家，到厨房一瞅，那个小竹篓不见了。我叹口气，马上出了门。要知道，今天是母亲节，我早就想好了要让老妈开心的。
　　 早些年，老妈老爸在外打工，供我念书。我中专毕业后，打拼了很久，在县城一家企业当上了车间主管，又买了二手房，然后结婚生子，算得上县里人了。那时爸妈年龄也大了，回到小镇开始安度晚年。老爸还好，没事到公园喝喝茶，玩玩牌。老妈就让人头痛，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唯一的爱好，就是背着篓捡破烂。捡回来的纸壳木料，用来搭蜂窝煤；易拉罐啤酒瓶报纸一类的东西，拿到收购站换了钱，却全给老爸当茶钱！我劝她无数次，她听烦了，就骂道，是不是丢了你这个主管的脸，那呆在县里别回来！我不敢再多说，只能由她去！
　　 前年初，老爸突然得场大病，离开了我们。我拉着老妈到县城住。一套二居的房，她住小间，七岁的儿子和我们挤在主卧室。不到两周，老妈闹着要回去，理由是我们不准她捡破烂，闲着难受。劝了半天，她说，等我捡不动了，一定过来。然后真回去了。其实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们挤得太狼狈。只是如此一来，我和妻子一有空便往小镇跑。母亲节，也成了我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可遇上老妈这个万俭省，我就没让她满意过。前年母亲节，我给她买了套档次不赖的老年夏装，尺寸款式蛮合适，她穿在身上试了试，却重重叹了口气说，穿着新衣服去捡破烂，别人要笑话！结果，这套衣服压在她衣柜里，一次也没穿。
　　 去年母亲节，我改变策略，什么也没买，拿了四百块给老妈。我说，别去捡破烂了，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吧。她接过来，乐呵呵地笑了。结果六一节那天，她装在红包里，拿给了我儿子帆帆。我只得独自叹气。
　　 前些天，我跟妻子阿芳商量，今年母亲节怎么办，想来想去合计出一个妙招。天一亮，我们就到附近一家常光顾的大众服饰店，告诉老板，周末会带我妈来选鞋，到时就说店里搞母亲节感恩回馈，针对VIP客户，免费赠送一双老人鞋。钱嘛，自然会悄悄付。
　　 今天，我是带着这个锦囊妙计，请老妈进县城。我很快在公园后墙找到了她。她正弯着腰，拾起一块废木条，太长，抽出一把小砍刀，啪一声将它劈成两截，扔进了小篓里。
　　 妈！我喊道，今天过节，你就歇歇吧。
　　 她回过头，笑了，中气十足地说，就知道你们要来，所以一大早先把活干了。又问，咦，阿芳和帆帆没来？
　　 呃，在县里等你喃，我专程过来接你！我趁机把那个虚构的“感恩回馈”告诉了母亲，说得连我自己也相信了。
　　 老妈抬头看了看天，摆着手说，麻烦麻烦，县城去县城回，拿双鞋，这一天就没了！别以为不要钱就好，新鞋磨脚，穿很久才适应的。叫阿芳她们过来，中午在这儿吃饭！
　　 今天……过节啊……我语塞道。
　　 过节，是你过节，还是我过节？老妈不高兴了，握着火钳往废纸堆里捅了两下。
　　 我心头一震，脸发烧。是啊，今天是母亲的节日，要让母亲开心。我掏出手机给妻子传达了老妈的命令。完了，我说，妈，我们一起捡！
　　 啊？老妈吓了一跳，这……
　　 这什么，一会还回家弄饭，两人捡，省点时间嘛。说完，我提起篓，跟在妈后面，开始学着“掏金”。个把小时后，老妈接过篓，行啦，再捡，没准篓会被压散。
　　 我赶紧拉过来，老妈却又拉过去，你大小是个车间主管，背破烂，别人会笑话你。
　　 没事儿。我再次抢过来，以后你一个人，别捡这么多，拧了腰就麻烦喽。
　　 走在路上，好些街坊跟我们打着招呼。一个老头大有深意地对妈笑道，你儿子难得啊，今天陪你潇洒捡一回。
　　 我的脸红了，却说，以后回来，都会帮妈捡！
　　 说完，有点遗憾，因为我的音量太小！我冲着老头，又响亮地重复了一遍：以后回来，还会帮妈捡。
　　 我真的希望全世界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