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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酒家】纯洁(小说)


作者:蓝婷 进士,9895.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85发表时间:2016-02-25 20:30:49


   每到雨后的傍晚,我喜欢在家里一个人涂涂画画。智者说过,如果一个人心灵曾受过极大的伤害,为了恢复身心的健康与自信,最好能培养一样兴趣爱好。多少年以后我能再次提笔作画和智者的预言不无关系。当然,画画也是我儿时的一个梦想。从童年读书开始,我的心里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梦想。我想做一名歌唱家,后来由于嗓子患疾而作罢,我也想做一名翻译家,可最终从事的工作却是一名中学的英语老师。
   成长的岁月里,儿时的梦想一个个远去,所有的日子只剩下了生活。到最后竟连生活也无情地给我重重一击。绝望中我又拿起了画笔,这支笔不仅仅是为了治疗岁月滋生的病根,还为了心灵的重修。我原来以为修行就是行善干好,就是到寺庙烧香拜佛,就是给生活有困难的人捐款捐物。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修行,就是修正一个人的灵魂和心灵。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不完美的不仅仅是外貌,还有灵魂。一个人活着在物质问题解决了之后,最重要的课题就是灵魂。所以灵魂更需要修正,通过对真善美的理解与追求,通过不断的自我反思和对照不足,使之更加趋于完美。
   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心里平静极了。我不再觉得所有人生路上遇到的沟沟坎坎是上天的不公,相反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是的,没有哪个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大多人在这个世上都要经受这样那样的锤炼,生命就是因为经历了种种打击还能傲然前行才倍加珍贵。我每天想得很多,自然放下的也很多。我觉得能够领悟这样深层次的修行,让我这样没什么天份的人的人格瞬间高尚了许多。我愿意修行,我愿意修行伴随我终老。
   通过向专业老师请教,还有经常的依样葫芦,我终于画得有那么几份像了。看,这支红牡丹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有了耀眼夺目的色彩?我仔细端详着画板上面的画,心里生出了莫大的欣慰。眼前的画让我想起我们单位院子里生长着的鲜活的牡丹,每天我走到那里,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又看,总想知道她们为什么开得那么美丽那么自然那么宁静。我多想像一枝牡丹那样,不管有没有旁人关注,都开得那么傲然独立。
   听见“笃笃”的敲门声,我轻轻放下手上的画去开。当看见新婚的紫芸儿出现在我眼前时,不觉吃了一惊,尔后就微笑着请她进屋。紫芸儿是我自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已经许久没见她了。她的到访让我有点受宠若惊般的欢欣,我忙着从冰箱里拿各种吃的喝的摆在她面前。芸儿还是从前的芸儿,可脸上的表情却让我感到一丝丝说不出的陌生。时光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可以让熟悉的人陌生,又让陌生的人变得亲近。
   我十二岁的时候,由于父亲工作调动,全家搬迁至一个叫漠北的小城生活。漠北是一个地广人稀的戈壁小城,一眼望去,满是黄沙灰石,让人心里充满了苍凉的感觉。只是到了居住的镇子所在地,看到街道两旁绿意盎然的树木,好像在张开双臂欢迎我们的到来,才让我们一家有了在这里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在漠北安顿下来,父亲就急着送我去学校读书。因为搬家,我已经整整两个月没上学了。我在漠北遇到的第一位老师姓黄,她说我看上去就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黄老师一脸慈爱地把我领到班里去。我抱着一摞新书,忐忑不安地跟着黄老师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长这么大,从未走出过我们那个抬头就见蓝天的小山沟,从未见过让人头晕目眩的高楼大厦般的教室。眼前的一切让我莫名其妙的紧张。
   进了教室,黄老师找了一个空位置对我说,美丽,你就坐这里吧,然后又对全班同学说,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美丽。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啦,请大家欢迎。在同学们噼里啪啦地拍手中,我怯生生地坐下正式开始了在漠北的学习生活。
   每天早自习课,我不敢大声朗读,只是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记着。因为我不会讲普通话,一口浓重的方言讲出来怕吓着同学或引起他们的哄笑。课后,几个热情的女孩子过来找我玩。其中一个扎马尾的高个漂亮女孩热情地问我,你叫美丽?你从哪儿来的呀?
   我想了想,才轻声用蹩脚的普通话答道,我从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反正和这儿不一样。女孩子们围着我叽叽喳喳地说这说那,除了微笑以示友好,我再不敢多言。每天回到家,我认真地跟着录音机朗读,希望很快能突破语言关,融入到新环境中去。
   有天早上我们上语文课,黄老师给我们讲得是我的伯父鲁迅先生那篇课文。当讲到伯父四处碰壁把鼻子碰偏了时,黄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是不是真的把鼻子碰偏了?我准备赶紧起立回答老师的提问,可是却感到头皮扯得生疼,身体无法直立。原来却在后排的男生夏军把我的两条长辫子和我的凳子绑在了一起。我在老师不解的目光和同学们的讥笑声中,勉强回答完了老师的提问。
   课后,我忍不住委屈号啕大哭起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新环境,我时常遭受到男孩子们的欺辱。他们说长得这么丑,还敢取美丽这样娇怪的名字,说我长得矮,一看就是家里吃得不好。名字是父母取得,我怎么知道?我家孩子多,条件差,这也不是我能改变得啊。他们还骂我留那么长的头发,像老奶奶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我是和他们不一样,可我并没有招惹他们啊,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据理力争,可每次都被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用果皮破书打得落荒而逃。
   又有一次坐在后排的夏军把我长长的辫子偷偷和凳子拴在一起,并朝我的长辫子吐口水。我发现后只是默默地解开了被绑在凳子上的头发,再没找他理论,我知道对那帮男生而言是没理可讲的。没想到令我感动的一幕发生了,让我感到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就是上次主动和我说话,穿戴整齐,说话语速很快的那个女孩子过来帮我骂夏军那几个男生,说他们欺负女孩子不算本事,有本事了和高年级的男生们闹去。男生们“噢噢”乱叫着四下散去了。那个女孩是班长,所以在班里还是有几分威严。
   女孩拉着我的手说,美丽,你不要怕他们,你越怕,他们越以为自己很厉害。谁要欺负你,你要学会反击。我感激地点着头说,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你。就这样我和漂亮女孩交往多了起来,并逐渐成了好朋友。她有一个好挺的名字,叫紫芸儿。
   随着我对新环境的适应,随着我学习成绩的不断提高,渐渐地没人敢随便欺负我了,相反他们要问我作业而不得不给我几分面子。我和紫芸儿的友谊也如门前那棵白杨树一天天向前生长着。我和紫芸儿从小学五年级一直同班读到了初中毕业。初中毕业填志愿时我们约定报同一所中专去读书。最终我俩都被录取了,但在不同学校。她读财校,我读师范。
   那时的孩子还不流行读大学,考上中专已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我和芸儿在亲人装满期盼和祝福的眼神中,坐着长途班车来到省城读中专。芸儿和我同岁,却像一个大姐姐般帮我先把随身所带行李搬到师范学校,又帮我把被褥床铺整理好,才独自返回了财校。
   在省城读中专的日子,每逢周末下午不上课,芸儿就会如约来找我。我俩兜里都没什么钱,她就带我到街上四处瞎逛。我们去花市看花,去宠物市场看长得肉乎乎的小猫小狗,当然也去服装店饱饱眼福。偶尔省下饭钱买一条真维斯的牛仔裤,都是我俩津津乐道半天的奢侈品。在新学校,我们很快也有了新的同学和朋友,但是芸儿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替。如果某一个周末,她没能学校找我,我还会感到不习惯的失落呢。
   我真佩服芸儿,自小生长在漠北那个天遥地远的小镇,到了省城一样不犯迷糊,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而我,如果没有她的带领,连一步都不敢跨出校园的门。我害怕一个人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分不清到底该走哪一条蛛网般密集的路,更不会乘公交车。
   省城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却没有像我们漠北那里一样伴随凌冽的寒风。雪沙沙地下着,四周静静的,暖暖的。我一个人跑到操场上,踩着棉花般厚厚的积雪,在校园里跑啊,跳啊,直到累得筋疲力尽。我要在这里等芸儿,等她来我和一起堆雪人。同学们说,圣诞节快到了。我这才知道西方的圣诞是各个学校里最流行的节日,每年都要隆重地举办各种活动。
   圣诞节的那天,我收到了芸儿漂亮的用花纸折得一套精美的礼裙,装在信封里给我寄来。她在信上写寒冬里希望我不要冻着,并且要像公主一样美丽自信。我读着来信,手里捧着精美花纸折得“衣服”,心里暖暖的。班上的女同学都跑来看我的袖珍衣服,她们也想知道,这样好看的折纸是谁送我的。我说,你们要喜欢,下次我让芸儿给你们都折一套好了。
   不知为什么,自圣诞过后,有一段时间芸儿没来我们学校找我了,我心里感到空落落的,我想去找她,我必须去找她,我怕她有事。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公交出门,尽管心里有点怕怕的,可是想到好多天没见芸儿了,还是要过去看看。那时还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所有的联系要么写信要么亲自过去去找。
   我忐忑不安地坐着公交很勇敢地到了芸儿的学校,可是在宿舍却不见她的影踪。她们宿舍一个长得细眉细眼的女孩告诉我,芸儿和一个男生出去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回来。原来芸儿谈恋爱了,可她却没告诉我,真不够意思啊。我悻悻地想着,然后一个人沮丧地返回了师范。漂亮的芸儿一进校就被同学们奉为校花,谈上恋爱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是想到她“一夜未归”,我又莫名地担心。
   又过了好多天,芸儿给我来信了,说她一切都好,叫我不要担心,好好准备考试,她也在应付考试的事,暂时就不来我们学校找我了。
   期末考试结束了,芸儿终于又来找我了,看上去却是目无光泽,形容憔悴。她犹豫半天才对我说起她的老朋友快两个月没来了,可能是怀孕了。怀孕这个词把我吓得跳了起来。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惊魂不定地跳起来大喊着说。芸儿一句话不说,只是不停地用手抹着眼角。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她。商量了半天,最终由我陪着芸儿去医院。
   从医院回来,我们再也没提过关于那件事的一个字。去医院的那次经历,成为了我和芸儿心上永远的伤疤,一触就痛。从那天起,快乐如燕的芸儿从此变得懒洋洋的,不再带我上街疯玩,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也不喜欢穿美丽的花裙子,大多的时间只是默默地望着远方发呆或者低了头想心事。
   四年的中专学习生涯结束,我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以优秀生的耀眼光环毕业,而芸儿却凑合着拿了张毕业证,勉勉强强算是毕业了。曾经那么争强好胜的芸儿,落到如今的下场,班上不知情的老师和同学们一时议论纷纷,自然是责怪的居多。也许,别人可以怪她自甘堕落,不求上进,自食其果,但我亲眼见证了她所经历的一切,除了在她快要倒下去的时候扶一把,我别无多言。
   我知道芸儿变成现在的样子,完全是因为一个男孩子。可自始至终,我没有见过那个男生。听班上的女同学说那个男生长得高大帅气,家庭条件又特别好,没有女孩子不喜欢那样一个完美的人。可是在我心中的那个“他”始终是一个坏人恶棍的形象,在黑暗中觊觎着芸儿的一切。芸儿经受了那么多痛苦,他却连面都没有露过一次。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面对那样一个美丽如花的人流泪流血,能够无动于衷?难道他家没有姊妹兄弟吗?
   毕业了,我和芸儿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天干气燥,狂风飞沙的漠北。我俩曾说过,毕业了就相携去天涯,看看外面的世界,等老了再回故乡。遇到相爱的人就结婚,否则就一辈子单身,就我们俩互相照应着过。可是现在,芸儿对于走外面的话一句不提。那时候,一些大地方已经不包大中专毕业生分配了,我们那是小地方,人才依旧缺乏。我俩稳稳妥妥地上班了。我去中学教初中英语,芸儿在一家事业单位当了会计。
   我和芸儿还像上学时一样要好,但联系少了很多,我们再也不能像上学时那样随便凑在一起玩耍。我毕业那年,我的弟弟恰好考上了全国著名的大学,母亲又患了糖尿病需要花很多的钱。看着父亲每天忙忙碌碌的身影从家里进进出出,我于心不忍。我能做得就是每天还像上学时一样起得很早,打扫屋子卫生,帮父母做好早点,又急匆匆去上班。下班后又兼了几份家教。为了省钱,我经常衣着很随便,以至于学生的家长常常把我当成了临时打工仔,而不是一名正儿八劲的人民教师。
   青春的光芒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我这时才出如水芙蓉般真正漂亮了起来,一时间打听我的人不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想把我和他们家的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亲戚联系起来。体面的工作,甜美的长相,乖巧的性格,别人的赞美之语都成了我可以炫耀的资本。我高兴的同时,也莫名的苦恼。长这么大,我竟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连一个可以放在心上牵挂的人都没有。
   别人在我父母耳边不停地吹风,让我一时心慌意乱。我曾一直暗暗打算,等攒够一笔钱就去北京外院进修,因为我喜欢翻译这个职业,以后就做真正和外语有关的工作。但家境的逼迫,眼前的无奈,不得不让我现实了起来。我们小城的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生活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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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何谓纯洁?是心灵还是肉体?还是漂亮还是欺骗?还是那一纸婚姻的判决书?或者很多人会说心里美才是真的美,一切都不重要。但这篇小说,却深刻诠释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命运。人终究是活在群体之中,逃不过口诛笔伐,逃不过世俗的眼光。小说用一种现实的笔触,书写了一个现实的故事,激发读者内心关于纯洁的辩论,或者这样的结局才是真实的生活!让人深思的小说,推荐。【编辑:故事中人】【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226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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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故事中人        2016-02-25 21:02:29
  问好婷姐,新年更好!
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故事
回复1 楼        文友:蓝婷        2016-02-26 09:03:44
  故事弟弟辛苦了。好多久都没看见你写文章了,可眼光仍是那样敏锐。
2 楼        文友:山泉        2016-02-29 08:41:16
  纯洁与高尚,不在世俗的眼光和现实的冷暖下,而在自己心底。善良朴实,才是纯洁的真谛所在。
   欣赏小说佳作,问好蓝婷!
我来自大山深处,来自心灵彼岸……
回复2 楼        文友:蓝婷        2016-02-29 10:13:35
  多数时候,人们能够接受表面的纯洁,而不会审视内心的真假。
3 楼        文友:沁香一瓣        2016-03-01 11:46:40
热爱文学的人永远年轻,热爱文学的人永远是奔放的,激情的、灵气的、智慧的、执着的,永远是生活的探索者……
回复3 楼        文友:蓝婷        2016-03-02 14:53:31
  阅知,谢谢。支持。
4 楼        文友:故事中人        2016-03-01 14:15:30
  时间太少,空闲太少,唉,没法。
   还是婷姐厉害,还在坚持写,向你学习。
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故事
回复4 楼        文友:蓝婷        2016-03-02 14:51:19
  当官了吧,嘿嘿。怎样都好,就是不要丢了最初的梦和真心。
5 楼        文友:静安寺        2016-03-03 09:50:44
  问好前辈,好文章;夏军是废柴式人物;删去后三段,如果是我,会这么操作;一起坐在山上这桥段,不管怎样,潜意识都觉得像田晓霞和孙少平,可能是我《平凡的世界》读多了;祝好,静安寺。
回复5 楼        文友:蓝婷        2016-03-03 11:07:54
  感谢朋友阅读与点评,写夏军可能是为了突出“我的经历”和后来友谊对我的巨大帮助。关于那一段我倒真没注意和名人重复了,平凡的世界也读过,细节处忘记了。看来是个好读书和钻研之人啊,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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