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忧郁的杀手(小说)
我是被世界放弃了的人。
这把伯莱塔手枪已经跟我了许多年,从我刚入行以来就是这把手枪,我刚开始使用时很不喜欢它,因为这把枪实在是太普通了,我的诸多同行都是用的这种枪,然而用久了之后我才明白,同一款的枪尽管有无数把,但是只有一把适合你,就比如说,世界上有很多城市,你却只喜欢居住在其中的一座,而我手里的这把枪注定是属于我的。
其实手枪和杀手一样,都是寂寞而孤独的,所以只能相依为命,对于杀手来说,唯一靠得住的是手里的枪。
我昨天收到了组织的命令,让我去暗杀一个人,这个人和我完全无关,但是因为他得罪了某个人,所以他就要丧命于我的枪口,世界是个多米诺骨牌,所有的都是联系在一起的,而我只是这其中必要的一环,因为有些事情光靠讲道理是不行的。
这个命令是通过一本书传来的,每次任务下来时,我会收到一本书,暗杀任务就在书里。
我现在在公寓里喝酒,只有三十度的酒精度,这种酒精度让我有些微醺,但是不会醉,有人说杀手不能喝酒,因为这会影响他的判断以及射击精度,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从没有妄想过会在这种人生中活下来,并全身而退,我刚入行时就做好了下一次就是我死期的准备。我杀人,同样会被人杀,这是我们这种人逃脱不了的宿命。
喝了一杯酒后,我站起来,穿上风衣,开始执行任务了,这次我要去暗杀的只是一个极普通的人,和我们在大街上见到的人别无二致。许多人会以为杀手执行任务时都会火拼一顿,其实不是如此,我大部分的暗杀任务都是简单而无聊的,推开门,给那个人的胸口来一枪,然后走掉,没有人管,没有人在意,世界要比大部分人想象的要冷漠许多。
不过这次任务我遇到了麻烦,当我在那条寂静的巷子里冲他的胸口打了一枪时,被一个人看到了,确切地说是一个漂亮女人,她惊恐地看着我,面色苍白,她拿着一本很厚的书,应该是刚从图书馆出来,清脆的枪声飘散在午夜的空气中,而城市的灯光让她完全看见了我。我本来可以将这个麻烦解决掉的,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有一个原则,就是不杀没报酬的人。
我拿枪口指着她说:“你所有的都看见了吗?”
她哆嗦着,点了点头,但是马上她又开始摇头。
我将手枪收起来,对她说:“那快报警吧。”
她惊讶住了,睁大眼睛望着我。
我说:“要是你不报警,也不想立即离开的话,我想请你喝杯酒,行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反正我是说了,然后那个女人就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向另外一条街走去。那个酒吧是我常去的地方,灯光很暗,人很少,不过酒很好喝。
我和她在最安静的一个角落坐下,她依旧浑身战栗,她大概以为她敢跑掉的话我会一枪打死她,实际上她错过了许多次摆脱我的好机会,在来酒吧的路上,任何时间,只要她想走,我都不会拒绝的,更不会开枪杀她。
“你要喝什么酒?”
她将双手抱在胸前,哆哆嗦嗦地说:“都可以。”
于是我随便点了两杯酒,除了对枪我很专情外,对别的任何东西我都无法专情,对酒更是如此,只要酒精度不是很高。
她喝了一点酒后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你是不是对我很好奇,比如说我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她望着我,然后谨慎地点了点头。
“我是一个杀手吶。”
我自以为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于是笑起来,她却紧张起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我们默默地喝了起来,谁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叫什么?”那个女人竟然突然开口了,而看她的样子,明显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大概是酒的原因吧,也或许在长久喝酒的过程中,她终于明白我不会杀她。
“如果我说我没有名字呢?”
“任何人都有名字的。”她说。
我没有回答,依旧默默地喝酒。气氛又变得沉默。
“你……你真是杀手?”她又开口问我。
“大概是的。”
“那就有代号了。”她凑过来,将头发垂在了桌子上。
“你问题太多的话我兴许会改变主意的。”
她这时才将身体收回去,坐在沙发上。
我感觉很无聊,将手伸进口袋里,玩着我的伯莱塔手枪,我再也没有去看那个女人。
“你为什么要杀那个人?”想不到这个女人的话会这么多。
我眼皮不抬地说:“因为我收了钱。”
“就因为钱就要杀死他?”
我点了点头。对她说:“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没人给我钱杀你。”
“你为了钱真是什么都愿意做咯?”她现在似乎丝毫都不怕我了。
“大概是的。”
“你用那么多钱来干什么?”
“用来杀一个我杀不了的人。”
“谁?”
我警觉地抬起头,因为我们的对话让我感觉很奇怪,一个被挟持的女人是不可能用这种口吻说话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她除了长得漂亮以外,和别的女人差不多,于是我又将疑虑打消。
“你很好奇么?”
“有点。”她诚实地说。
“可我不想说了。”
于是谈话又再一次中断。
我们这时相当融洽地喝了几杯酒,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之前的慌张了,我想如果时机对的话,我是不是要和她做爱。
酒保来问我们要不要一点蛋糕什么的,我什么都没要,她要了一份蛋糕。
“你一点都不怕我吗?”我有点沮丧地问。
“你都不杀我我干嘛要害怕?”她竟然笑了起来,然后大口地吃着蛋糕
妈的,今晚是怎么了,感觉一切都不对头。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她突然问我说。
“什么?”
“你喜欢的电影,书啊,什么都可以。”
“我没有喜欢的。”
“骗人。”
我站起来说:“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
“那我怎么办?”她天真地问我。
“你想再坐一会的话就坐会,不想的话就回家吧。”
“可我是你的人质啊。”
“人质?不,我就是想找个人喝点酒。”
“你这么对待人质是不行的,起码要认真一点啊。”
“怎么认真?给你的太阳穴来一枪。”
她嘟着嘴说:“那也比这么敷衍强。”
我穿上风衣,对她说:“再见。”然后就走了出去。
她从后面追出来,对我说:“你不要我当你的人质了吗?”
“不用了。”我挥挥手说:“快回去吧。”
“可我不想回去。”
“那你随便吧,反正我要走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不要我当你的人质吗?”
“对的,你现在不是我的人质啦。”
“那我们现在是平等的咯?”
“是——”我还没喊出声音来,背后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低头一看,胸口正有血汩汩地冒出来,将一大片衣服都染红了。
我的身体慢慢沉重起来,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那个女人走了上来,蹲在我前面,用少女气的语调说:“谁让你不让我当你人质了?”
“为什么?”我问她。
“有人出钱让我杀你。”她躲开了我的眼睛:“如果你不请我喝酒的话,在那个巷子我就杀掉你了。”
我强忍住血从嘴巴里喷出来,还挤出了一个笑。
“你得罪了谁吗?那个人花了一大笔钱杀你,是我收到最多的一次钱……”她的话音还没落,突然就惊呼起来:“是你……?”
“嘘……,别让人知道了。”我快不能呼吸了。
“为什么?”
“我杀不了自己。”我喘了一口气说:“而且我也想知道暗杀是什么样的感觉,你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那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而且你也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独自呢喃着。
“那你为什么活着?”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死也是没有为什么的。”
我们又有一会儿不说话了。
“那被暗杀是什么感觉?”她终于问我说。
“很痛苦。”我说。
“你真奇怪……”女人的声音竟然带有了一点哭腔。
“好了,你快走吧,警察要来了。”
“你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如果可能的话,将我的这把枪带走吧。”
“那你怎么办?”
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于是我没有回答。
这时我听到远远的有警笛声传来。
“快走吧。”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她蹲下来,抱了抱我,然后站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