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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争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抽(小说)


作者:最后一个渔夫 布衣,207.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11发表时间:2016-03-16 18:41:21
摘要:“大阉”是这个疲软时代在吴非人生画布上烙就的一个痛苦的记忆符号,就像某些大城市里精心打造出来的标志性建筑物。在吴非慵常的生活与生命中,你理或者不理,它都或近或远地站在哪儿……


   一
   节目单是一胖一瘦的两只手共同拟定的,每天基本上是同一个固定模式。即先做央视“新闻联播”一般性的阅读练习,然后当一回重视“拍案说法”可有可无的陪审旁听,最后利用央视八频的“电视连续剧”将别人的喜剧或者悲剧重新进行一次自我演绎。如果生活的逻辑链条链接正常的话,这大概就是吴非和吴非老婆唐敏晚饭后经常在客厅里温习的一段日课。
   今晚的节目安排也大至如此。
   六点五十五分,高分贝的中国国歌音乐声骤然响起,电视机两侧的网状音箱窗被振荡得“嚓嚓嚓”的直响,狭窄而拥挤的客厅顿时塞满了令人兴奋的雄性激素。
   尾随着彩色荧屏上缓缓攀升的国旗,吴非和唐敏两个胖瘦对比强烈的身影拐过厨房窄促的甬道,晃动着一双没带多少激情的腿脚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在自以为找准了位置后两人都竭力按捺住一颗烦躁不安的心,以便尽快适应自己本应该扮演的角色。
   缓慢而连续性的动作过程,与客厅原有气氛的反差虽然大了点,但该做的一切毕竟都已准备就序。于是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今晚吴非家中无大事!当然,如果你有鉴赏兴趣的话,还可平心静气地品评一对普通中国夫妻上演的一轴普通生活戏剧。
   这时的唐敏已将胖而短的腰身摆平,正慵懒地独自侧卧在长长的沙发上。沙发两侧的扶手成凹形,刚好搁得下一个刚卷了毛发的“狮子头”。躺在硬梆梆的木质沙发上,唐敏的肩膀和头部都感到有些不适应,因此就总是垫着一只像太空棉枕头样的绒毛大狗熊。狗熊是儿子早就遗弃了的仿动物玩具,能当柔软舒适的枕垫使用,说明女主人在操持家务上一直没有放弃“废物利用”原则,这与她同吴非的婚姻生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唐敏和吴非都是二婚,年龄相差八岁,也就是说吴非已满三十八岁她才刚刚三十岁。年龄差距似乎还在其次,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两人身体状况的强烈对照。骨瘦如柴的吴非弱不禁风,腰肥脸胖的唐敏却火力正旺,而干柴遇见了烈火呢那烧毁的就一定是干柴。有时不敢恋战的吴非就干脆自辱为“废物”,但没完没了的唐敏却怎么也不肯放过这样一个“废物”,总的原则是,只要是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的“废物”就坚决利用到底。当然吴非也常常感到内疚,心想连自己老婆都不爱的人还可能去爱什么呢?所以回到家里就尽量多陪老婆煮饭洗碗拖地板看电视,具体细节与今晚所见的情景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此时此刻,瘦骨丁当的吴非已端坐于唐敏的一侧,左手几个细长的手指无意中成了兰花状,正有一时没一时地抓弄着唐敏表皮粗糙的脚掌和脚心。而树桩样的身子呢却很做作地挺得笔直,苦瓜脸上两只死鱼似的眼睛,先是牢牢地钉在电视机小小的屏幕上,然后不知什么原因就移向了电视机后一大块灰白色的墙壁,以及墙壁上金黄色的电子挂钟。
   这样的时候,手和脚的默默交谈,往往会使人因为一种潜伏的情意而特别感动。
   唐敏的“脚气”病久治不愈,一闲下来就痒得“讶讶讶”地直叫。这种病看似小病其实是大病,就好像一个人的肚子里胀满了一氧化碳,却不能痛痛快快地变成几个响屁炸开紧锁的肛门。得病的原因呢也很简单,大概是脚掌和脚心的面皮厚得不能再厚,使得一些病原体不能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鲜空气,只好将愤怒变成高压气炮狂轰乱炸铁板样的禁锢,以便给自己开辟一条生存的血路。所以一当“脚气”病爆发,就得用坚硬的指甲或其他锋利的东西,在粗厚的人皮上使劲抠挖出几眼能让小生命们透气的窗户。此时吴非白得不见血色的手指虽然显得有气无力,但毕竟也表现出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一只病脚的特别关爱。于是心存感激的唐敏,懒洋洋的脸上蓦地出现了像灿烂桃花一般的红晕,并通过一双正在充电的大眼睛递过来几道热情的鼓励。可惜的是,吴非并没有触电的感觉。这会吴非的心身正伴随着左右移动的电子钟摆不停地晃悠,一阵晕旋后仿佛已漫漶成了一片烟雾似的虚无。
   八点十分,吴非从时间的遂道中返身回到现实,用约带温热的右手死劲地搓了搓苦瓜脸,又重新将两只死鱼似的眼睛钉在了电视画面上。
   屏幕上先是“噼里啪啦”燃着的一堆熊熊大火,等到大火曼延快要烧毁三分之二的屏幕时,然后才从火焰的重重包围之中蹦跳出几对“嘻嘻哈哈”的男女来。欲火燃烧的背景,不怕死的俊男与靓女,上帝留下的一个神秘寓言最后竟变成了几个血红的大字由远及近地推出,也就是今晚电视连续剧的片名:《燃烧的激情》。
   连续剧一共三十八集,每晚定时播放两集,每一集都是难以抵挡的诱饵。吊人胃口并不是真正的目的,电视台的最终目标是想方设法将广告老板们的钱袋掏空,这一石二鸟的节目表演自古以来都缺不了广大世俗观众的捧场和喝采。
   今晚是第十一集和第十二集。
   也许女人的一生大都生活在梦幻之中,宁愿将自己的身体交给虚情假意去蹂躏。唐敏自小就讨厌死板而没有激情的生活,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而又震撼灵肉的白日美梦。高中时她先是酷爱金庸的武打,幻想总有一天会成为只身闯荡江湖的柔情侠女。于是偷偷地跑到偏僻的“威灵庙”中去找老和尚学舞剑,哪晓得老和尚凡心未泯,剑没学成不说连自己清纯的女儿身也差点被玷污。后来她又迷恋上了琼瑶的言情小说,不仅大学没读成,还要寻死觅活地非得嫁给能够当她老爸的语文老师不可。所以现在唐敏看电视剧也只看言情剧。这时吴非意识到唐敏的姿势已由全侧卧变成了半侧卧,这样的变化让他很有些兴奋,据此他便可以大胆地对剧情进行一番预测:导演和演员绝不会让我等失望,一定会在今晚的屏幕上制造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高潮来。
  
   二
   其实生活中的吴非也想制造一些“高潮”,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一来,别人高兴,自己也可以像那些“大款”“权贵”们一样,有事没事照样乐。吴非常常在心里嘀咕,“人生难得几回乐”,靠近四十岁的人啦,此刻不乐还等何时呢?可让人灰心意冷的是,如今的吴非不但无钱无势无友无名,而且早已身心疲软今非昔比,莫说是学着找“情妇”养“二奶”,就是想要把自己的老婆切切底底地“摆平”也常常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上帝为了维护好现有世界的秩序,造物时还没有忘记执行一条让人皆大欢喜的平衡路线。这就是说,如果你身体的某些部分疲软了,那么你身体的其它部分就会变得特别坚硬。所以,唯一值得偷着乐的是,人近中年的吴非脑子却仿佛返祖到了青春勃发时期。
   屏幕上的男女影像变得越来越模糊,吴非的思绪又开始出现早泄现象,或者叫移情别恋。
   吴非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概念,而且一个个就像泼妇似的敢于公开对骂。他想,骂吧骂吧,骂倒了别人最好也骂骂混帐的自己!等到泼妇们骂够了,吴非才开始把一些污言秽语进行一番逻辑梳理,尽量使其能成为一套较完美的理论。主要的观点是:“女权主义”不能称霸世界,便有一个“三八妇女节”。大男人“举而不坚”或者“坚而不久”,便有满世界的补肾广告。缺什么就补什么,照此医学原理类推,各大媒体竞相上演的“激情剧”,只能是不打自招,正好证明了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里广大男女同胞们所缺少的恰恰是激情。而激情这东西呢却是个怪物,就好比随处排泄的大小便,一旦排出体外就没法重新再装进大小肠管。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你用金钱买通了鬼魂,恐怕也很难推动“激情”这层大磨。当然,把连续剧叫做“肥皂剧”也很别扭,应该叫“拉锯战”。为什么要叫“拉剧战”呢?如果你对偏僻的乡间锯木场有一些体验的话也许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浓重的血腥味是乡间锯木场的特殊路标。如果你第一次去锯木场不认识路你最好是嗅着这味儿走,保证你能一分不差地找着你正要寻找的地方。假如找到了这样一个锯木场,当你还未走近它的时候,你的身心也许会被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所击中:“嚯嚯嚯”,“哗哗哗”,“噗噗噗”。什么声音呢?天真幼稚的诗人总爱把这样的声音比喻成“天籁”,似乎可以像欣赏美妙的音乐一样去慢嚼细咽。你认为它是“沙沙”声,它就是润物无声的春雨。你认为它是“潺潺”声,它就是九曲回环的小溪。你认为它是“切切”声,它就是爱意缠绵的情话。其实都是些屁话,这声音说有多残酷就有多残酷,跟杀猪杀牛或者杀人的嚎叫没什么差别,它能让你真正体味到什么是撕心裂肺似的生命的疼痛,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人为的锯木声。
   不过,你也用不着害怕,锯木表演还是蛮有味道的。
   古旧而又青春的锯木场里,到处堆满了码成小山似的原木。天空白云凝滞,瓦蓝瓦蓝的大幕上涂的是一片极度抑郁的色彩。厚厚的一层木屑树皮罩住了凹凸不平的泥地,于清爽的阳光下肆意地散布着一股乱七八糟的腐臭气。在原木与原木拉开的距离之间,只有黑色的大蜘蛛在欢快地编织着生活的大网。这儿最霸道的显然是声音,因为它是整个锯木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嚯嚯嚯”,那是磨刀的声音。“哗哗哗”,那是皮肉分离的声音。“噗噗噗”,那是撕扯筋骨的声音。一根根原木几乎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大,可以想象,它们一定是被迫离开某片遥远的大森林的,因为只有在那样的生命的伊甸园里,才能长出这样壮硕的身躯。但原木毕竟只是原木而已,再壮硕的身躯在人类面前也只能任其宰割。这不,一大根刨了皮浑身被弹上墨线的原木正平躺在粗野的木架上,两个袒胸露背脸上毫无一点表情的山里汉子,分别站在原木的左右两旁,他们叉腿曲臂,两只手同时用力地拉扯着一把又长又宽又锋利的铁皮锯,你拉我扯,我扯你拉,拉拉扯扯扯扯拉拉,一根完完整整的原木便很快在这一阵阵拉扯声中支离破碎。
   锯木头的意义还不仅止于此,更有意思的是它还能引发我们许许多多的联想。比如:假如这拉锯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那么男女“情爱”这根原木,也许就会在拉拉扯扯中变成随风飘散的木屑。假如这拉锯的两个人是自己的一半和另一半,那么“自我”这根原木,也许就会在拉拉扯扯中变成一声声疼痛的尖叫。假如这拉锯的两个人是庸碌的昨天和迷茫的明天,那么“今天”这根原木,也许就会在拉拉扯扯中变成一幅日落西山似的残景。假如……当然这种“假如”的列举也不能无休无止,否则会让人陷入一个真正疲软的世界。好在有这样几个“假如”也就够了,论据不多但能足以证明一条坚硬的道理:连续剧就是“拉锯战”。
   吴非就是在这样一个乡间锯木场里出生并长大成人的。
   此时此地,能够将过去的经验与当下的思考链接得天衣无缝而且还有很多新的发现,这简直让吴非兴奋不已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的吴非将右手伸向上衣的胸兜,似乎已忘了应遵守的“游戏规则”。当然这或许只是一种暂时现象,因为生活中的吴非是很讲究“行为规则”的。对他来说,第一次遗精留下的痕迹并不是恐惧,为了重新找回那如梦如幻的感觉,他竟无师自通经常躲进被窝里偷偷手淫。事情暴露后,“眼镜”班主任当着他和办公室里另一位女老师的面,痛心疾首地历数了手淫的十大罪恶。这一次他才真正开始感到后怕,回家后便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从此保住了一双永远不再干坏事的手。和前妻的恋爱谈得有了些眉目的时候,好心的朋友们都告诫说一定要先上车后卖票,他却不顾朋友们的面子,一直死守到拿了结婚证才心安理得地“上车”。最典型的例子是,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上班的只有他和小胡两人,小胡的身段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一双丹凤眼却有些“狐性,”加上小胡的男人至今还在香港当驻防军人,就使得这“狐性”很明显地增加了一种勾魂摄魄的味道。小胡也是个怪人,那么多“权贵”“老板”不去“吊膀子”,偏偏只钉上了办公桌对面这个自称为百无一用的“码字匠”。遇上有什么难题需要讨教的时候时,小胡总是挺着小山似的隆胸袅袅娜娜地移动到对面的右侧,把一张写有几行字的文稿纸恭恭敬敬地递给吴非,这时的吴非呢原本散淡的目光开始直直地照着稿纸,而右侧的肩部和手臂却分明感到了一阵柔软和温热的抚慰。吴非打小就迷恋《聊斋志异》中那些善解人意的美狐,这时候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剧烈冲动,虽然也特别渴望安慰安慰眼前的这只“美狐”。“规则”难以打破,吴非是否早就想要越过这道篱笆呢?吴非在上衣的胸兜里胡乱地摸索了半天,最后终于掏拔出一颗皱皱疤疤的烟卷来,再伸手进裤兜里忙碌一阵才发觉没揣打火机,于是只好趿着拖鞋“啪啪啪”地走进厨房。从厨房里出来后,吴非开始大口大口地吸烟,一个“瘾君子”的贪婪形象早已原形毕露。
   手与脚的亲密交流早已结束了,客厅里只弥漫着浓烈而呛人的烟草味和战争爆发前夕的紧张气氛。
   好哇,“大阉”,你又犯忌啦!唐敏从《燃烧的激情》里回过头来,立马挺直了笨重的腰身,像豹子猫发现了猎物似的猛地狂啸了一声。
   我……我忘了。吴非瘦削的身子骨被如雷的吼声震得几乎散了架,仿佛刚从一场恶梦中惊醒,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可饶恕以及势态的严重性质,只好仓皇地扔掉了大半截仍在燃烧着的烟卷,然后哑着声颤颤地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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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些细微的元素,抽烟与生活,主人公“吴非”与“无非”之间的隐喻含义,生活细节,从吴非的心理描述,再到现实生活的交叉,便有了耐人寻味的意义。这篇小说,属于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对于现实男女主人公生活状态的关注,从细腻入微的点滴入手,不惜大量篇幅,来写一个人的经历,心理,看似凌乱无绪,实则暗含玄机:生活无非是一些小事,譬如抽烟;生活又无非是一些大事,大得无法跳出其固定的框架,于是,我们要么投降,要么突围。能不如此吗?不能,生活,无非如此。不错的小说,值得一读。【编辑:小人鱼在天堂】【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31700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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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小人鱼在天堂        2016-03-16 18:42:13
  这样的作品,静下心来读,倒是颇有意味的。谢谢作者带来的精彩,问好。
河南省作协会员。西平县作协副主席、《西平文学》副主编。
回复1 楼        文友:最后一个渔夫        2016-03-16 19:37:58
  谢谢小人鱼老师的辛苦编辑与点评,敬茶问好,遥祝春祺!
2 楼        文友:最后一个渔夫        2016-03-16 19:53:01
  来到江山,有找到了组织的感觉!望各位老师对拙文多多批评指正!
最后一个渔夫
3 楼        文友:高原的天空        2016-03-17 21:38:21
  这种叙述像一块瓷实的牛肉,有许多毛细血管和筋腱,我还没这么玩过,今后会再来读
云烟深处懒读书
回复3 楼        文友:最后一个渔夫        2016-03-18 04:42:09
  谢谢老师的关注和留评!问好!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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