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存折呢(微型小说)
几辆小轿车停在阿求是家的门前,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车不是什么名车,车上的人也不是什么名人。之所以能引来一阵喧闹,却是因为车上并不是名人的人。从车上走下来五个中年男子,虽不是西装革履,但也派头十足,一身休闲装,怎么看也像有钱人。这五人,你知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阿求是的儿子们。阿求是生了五个儿子,都从这个村子里迁走了。今天他的五个儿子都来了,开一溜儿的黑色小轿车。众儿子们兴师动众地来了,可阿求是并未走出门来迎接一下,大门依旧紧闭着。
穷人羡慕富人,乌鸦羡慕百灵鸟,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财富和赞美人人都喜欢。众人艳羡阿求是儿子们的富有不假,但并无赞美之心,之所以围观和喧闹,是因为不满和疑惑。但阿求是的儿子们,并不知道村民们的真实想法,趾高气扬地,自鸣得意地,迈着步子朝阿求是家里走去。
阿求是本姓刘名满串。阿求是是个诨名,也是他的口头禅。阿求是年轻时当过兵打过仗,腿上挨了枪弹残废了,就退伍回来了,但因当时政局的特殊,末能得到伤残军士应得的优待。
阿求是年轻时,为人颇为风流,因当过兵打过仗,虽腿脚残疾,并不影响姑娘们对他的亲睐,与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好得蜜里调油,遭村里小伙子们的嫉妒,一群在花丛里不得志的青年,与他干过架,好几人都没打过他一个。他老婆当时是村里的一枝花,不顾家人的反对,抢着嫁给了他。
阿求是退伍后当过村干部,那时巴结他的人不少,路永年就是其中一个,后来把他拉下马的也正是这个人。官运不顺,阿求是就日渐沉沦了,不过仍旧放不下往日的官架子,死皮赖脸地挨家串户白吃白喝。他老婆不敢管他,任由他逍闲,眼看着别人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他家还是穷得叮当响。
后来儿子们长大了,不堪忍受穷困个个都搬到外地去了,独留了阿求是老两口。儿子们一走,家里只有婆娘一个人干活了,浑浑噩噩大半辈子的阿求是,受到被儿子们遗弃的刺激后,幡然悔悟了。迈入老年后的阿求是,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勤勤恳恳地过活起来。而在这时,他的好运也来了,寻找老兵的一个爱心组织找到了他,在他们的帮助下被确定为因战三级伤残。阿求是立过战功的老兵,政府给了他一笔不菲的抚恤金,据说一年三万多元,当时在村里轰动一时。往日的破落户,一下子变成了金凤凰,巴结他的人又来了。
有钱了,阿求是的日子开始过得滋润了,每天听听广播喝喝茶,挨家窜户谝闲传,可好景不长他老婆却死了。剩他孤寡一人,日子恓惶的没法过。一想到儿子们不赡养他,死了连个埋他的人都没有,阿求是整日价愁眉不展,身体也日渐羸弱了。可恰巧在这个时候,遗弃了阿求是老两口的几个儿子们又都回来了,都纷纷争着抢着接他去赡养,还为谁来赡养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幸福来得太突然,阿求是觉得不论他跟哪一个儿子去,对其他几儿子都是不公平的,为了成全儿子们的孝道他决定轮流到他家去。虽然几个儿子都颇为不满,但见阿求是做了决定,都不欢儿散了。
就这样,阿求是轮流在几个儿子家去生活一段时间,据说几个儿子儿媳都很孝顺。村里的人为阿求是能老年安享天伦感到高兴,毕竟他曾经也是一个有光芒的人。
阿求是曾经不仅是个有光芒的人,而且还是个很幽默的人,据说当年在路永年家蹭饭,路永年的老婆没给他吃他们吃的白面条,而是炒了一碗黑谷面干馍。阿求是虽心里不快,但仍笑着吃完了,吃完后说了一句:“清油真是个好东西,即使把驴肝肺炒了也好吃!”一句话呛得路永年面红耳赤,在村子里传为笑谈。村里人常骂人说,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本身有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意思,阿求是这话之意不言而喻。
村里人以为阿求是就要客死他乡了,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没想到才过了三年多,他就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回来时身体孱弱,眼见着时日不多了。村里人都好奇阿求是为什么回来,可阿求是自打回来后都未说一句话。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阿求是突然跪在一群村民前面,递上了一张存折,说那里面全是这几年政府给他的抚恤金,老泪纵横地乞求村民们在他死后把他葬在他老婆身边,用剩下的钱给村里修一条大路。
阿求是说完第二天就死了。村民们按照他生前的遗言把他葬在了他老婆的坟旁边,也用剩下的钱雇了几辆铲车和推土机,给村里修了一条大路。
阿求是死后半年多,五个儿子才来了,来时开着小轿车,从新修的大路上来的。当阿求是的五个儿子满怀希望地推开阿求是的大门时,看见院落里杂草丛生,紧闭的门窗上爬满了蛛网。见此情景,五人顿时大惊:“存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