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住我家吧，我家有地儿。”新叶说。
　　 夏穗知道新叶家有地方住。一座两层小洋楼，十来间房子，她们两口子和两个孩子住二楼，公公、婆婆还有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小姑子住一层。于是说，我知道你家有地方住，就是你婆婆那人太历害了。
　　 她历害她的，咱不惹不得了，咱住二楼她住一楼与她何干？问一下秋蕊的意见，秋蕊要是不愿意住，那就住宾馆，我掏钱。新叶说。
　　 看我一来就给你们添麻烦，住哪都行。秋蕊见她俩都出来了，也就跟了出来。两人光顾说话，没看到秋蕊过来。
　　 “你这家伙，悄没声地过来，也不说话，吓了我一跳。”新叶轻轻捶了她一拳。
　　 没事，不麻烦，新叶家有房子，就住她家吧。夏穗不敢说让秋蕊住自己家，儿子闺女都回来了，一是家里没地方住，再来金生又看不上秋蕊，要是两人再吵起架来，她和秋蕊脸上都挂不住，都难堪。
　　 秋蕊见过新叶婆婆，就长得那对“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好人）。新叶一向与婆婆关系不和，经常为家庭琐事拌嘴，秋蕊就担自己去了让人家婆媳吵架，反倒显得自己不好。可是住宾馆太贵，新叶不会让她掏钱，又得让人家破费，与心有点不忍。再说出门走的匆忙，忘带身份证了，想住宾馆估计也不行。算了，就在新叶家凑合两宿吧。
　　 秋蕊的住处解决了，夏穗的心里踏实下来，三人重新回雅间。走着走着，夏穗突然一拐，往总台去了，说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新叶跑到了夏穗前面，行啦，我知道你要买单，我来，我来。夏穗说，回回吃饭都是你买单，这回说什么也不行，我买。秋蕊也掺和进来，别抢了，你们俩回去，让我买。新叶说哪能让你买，你俩都回去，谁再跟我抢我跟谁急，新叶已把钱掏出来，攥在了手里。
　　 没办法，让新叶买吧。夏穗和秋蕊一进来，除了看到满桌的杯盘狼籍，再就是两个醉鬼。两人已醉得不成样子，冬暖趴在桌子上，金生脸红的像猪头，双手撑在餐桌沿身子才不至于倒下。夏穗生气地低下了头，她不能跟金生吵，当着这么多人要给他留点面子。新叶结完账进来，从桌子上拿起那个空酒瓶，摇晃着说，这么快俩人就喝光了一瓶，不醉才怪呢。
　　 “没有，我，我没有醉。服务员，再来一瓶！”金生的舌头明显不利索了。
　　 “不喝了，走，都回家。”新叶说着就去弯腰扶冬暖，把冬暖的一只胳膊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他的腰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里说着，走，老公，咱回家。夏穗心中涌起一股热乎乎的东西，羡慕她们这份夫妻情意。她想独自走，根本不想去扶金生一块走。可是，新叶扶上冬暖走了，总不能让秋蕊去扶金生吧。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扶金生出了饭店的门。
　　 新叶把面包车倒了过来，说都上这个车吧，这个车宽敞，车上货不多，先把大伙送回去，我回头再来取冬暖的车。把冬暖放在副驾驶座上，新叶见夏穗她们三个站着没上车，就说夏穗姐，快上去，我先送你们。夏穗说不用，别管我们了，你们走吧，夏穗说这句话时真想把金生扔下不管了。新叶说咱是同甘共苦的姐妹，哪能不管，快上去。新叶搭了把手，先把金生扶上车，见都上车坐好了，关好门发动了车。
　　 把夏穗两口子放下，调头往回走。车到家门口停下，新叶和秋蕊一边一个正扶冬暖下车时，新叶婆婆听到动静开了门。一见儿子醉成一滩烂泥，脸就吐噜下来，三角眼一挑，说新叶，跟你说多少回了，冬冬开车不能喝酒，你不知道是咋的，你想害死他呀！
　　 要是放在往日，新叶少不了跟婆婆顶几句嘴，可是碍于秋蕊在一旁，就没有言声。婆婆过来，换过秋蕊，说我来，你回去吧。
　　 婆婆这句话时让新叶心里“咯噔”一下子，生怕秋蕊接受不了，忙打圆场说，妈，她不是饭店的服务员，她是我的同学黄秋蕊。婆婆上下打量了几眼秋蕊，说天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新叶忙说，秋蕊是从老家过来的，今晚就住咱家不走了。
　　 婆婆没再言语。可是新叶婆婆的几句话让秋蕊心里非常不舒服，舒服也好，不舒服也罢，她没有地方去，只好住下。安顿好之后，新叶打车返回饭店去取车。
　　 新叶走了之后，秋蕊打开纸箱子，一手掐着两个大苹果下楼来。新叶婆婆公公还有小姑子娘俩儿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秋蕊拿着苹果过来，那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一把抢去一个：“噢！好大的苹果，我要吃苹果！”
　　 给，吃吧，洗洗再吃。俺家的水果没施过化肥，没喷过农药，纯绿色食品，给，大伙都偿偿。秋蕊热情的往她们手中塞。
　　 放茶几上吧，刚吃过饭，现在不想吃。婆婆没有伸手去接，显然对秋蕊的苹果不感兴趣。
　　 放下苹果，秋蕊知趣地退了出来，走到楼梯口，就听婆婆说，瞧这人挺精明的，用四个苹果就换一晚住宿。知道住宾馆一晚上多少钱，要好几百块呢。小点声，人还没走远，别让人家听见了。公公说话的声音。
　　 听见就听见，我说的是实话，这还不知道要住几天，这个新叶真是没心眼子，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秋蕊匆匆上了楼，坐在床沿上掉开了泪。看这事闹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这儿住一宿，好像沾她家多大便宜似的，这么多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这死老婆子，真不是个东西。秋蕊心里暗骂道。
　　 新叶回来了，先到秋蕊屋里看了看。秋蕊说给你婆婆她们送去了几个苹果。新叶说，谁让你给她们送了，给她们干嘛，我婆婆说什么了吗？秋蕊说没有，挺高兴的，对我也客气。新叶说不会吧，就我婆婆这人，我知道的，要是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秋蕊说真的没有，你给孩子们把苹果拿过去吧。新叶说孩子们都睡了，明天吧，你也累了，睡吧，有话咱明天说。我去看看冬暖，今天喝高了，他要不是喝多了我就陪你睡，咱姐俩好好聊聊。去吧，我没事，秋蕊送走了新叶，关上门睡下了。
　　 第二天，新叶先打发两个孩子上了学，心想让秋蕊多睡会儿，谁知，打开门一看没了人。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新叶，我走了，在你家我睡不着，我想还是住宾馆吧，你别管我了，丢不了的。秋蕊。
　　 这人怎么这样，不打照面就开溜了，打手机关机。是不是我婆婆说她什么了，问问去。新叶气乎呼地下了楼，来到婆婆房间，劈头就问：“是你把秋蕊赶跑了吗？”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说，怎么回事你，大早起就来找岔惹事，让人一天都不痛快。婆婆刚起来，头没梳，乱蓬蓬的头发像一堆秋后的毛毛草。
　　 “你不痛快，我还不痛快呢，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来咱家住两天怎么啦。”
　　 “我没说不让她住啊，是她自己走的，我可没赶她走，不信你打电话问问她。”
　　 “就是你赶她走的，她好心好意给你们送苹果吃，你反倒说她的不是。我叫你们吃！我叫你们吃！”新叶气急败坏地把桌子上的苹果扔到地上，狠劲用脚踩。
　　 婆婆也生气了，随手拿起了一把苍蝇拍，照着新叶拍过来：“我叫你历害！没大没小跟老人耍威风，我就打你！”追得新叶满屋子跑。公公过来拉住了，夺下苍蝇拍，让新叶出去。
　　 冬暖听到动静下了楼，把新叶拉回了屋。回屋后新叶不依不挠，哭闹不止，说对不住秋蕊，没脸再见她，也不知道秋蕊去哪儿了，来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她好可怜呀。我真笨，没出息，来你家快二十年了，连让朋友住一宿的权利都没有，我怎么混到这份上了，你们一家子欺负我。不跟你过了，走，咱离婚！新叶拉上冬暖就往外走，被冬暖喝住了：“行啦，行啦，哭两声就得了，闹什么闹！我打电话问问，看去夏穗家没有，给我秋蕊的电话。”
　　 别打了，我早打了，关机。冬暖给夏穗打了过去，夏穗说没有见，一听秋蕊从新叶家不辞而别，夏穗倒着了急，说我马上过去。夏穗很快过来了，问新叶怎么回事。新叶让夏穗看了纸条，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离开了。
　　 那还等什么，走，咱找去呀！夏穗说着跑下了楼。冬暖开上车，拉上她俩满大街转悠，遇到有宾馆的地方就停下来问问，一直找到中午也没有找到，秋蕊的手机一直关机。
　　 人去哪儿了？
　　 秋蕊从新叶家出来之后，坐上了2路公交车。坐上车，她不知道从哪儿下车，心想离新叶家远一点，找个宾馆住下。在车上，看到路边有家宾馆就下了车。下车她就转了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心里还纳闷，怎么太阳在北边呀。
　　 到宾馆一问，说没有身份证不让住，找了几家都不行。好心人告诉她，住一些小旅馆不要身份证。她在电视上看到一些小旅馆的黑幕，担心被骗，也不敢住，就这么在大街上溜达。快中午了，在地摊上吃了碗面，就打算回去。回去也不能回家，怕力夫讥笑她，说朋友不待见，回去就在邻村亲戚家住两宿再回去。
　　 打定了主意，坐上了出租车，去了长途汽车站。等车的工夫，她想告诉夏穗一声走了，拿出手机一看关机，再开电量不足，打不开了。于是，来到公用公话亭，给夏穗打了电话。一听有了秋蕊的消息，夏穗急着着地说，秋蕊你先别走，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冬暖的出租车很快到了，看到秋蕊新叶先哭了起来。说秋蕊对不起，是不是我婆婆说什么了，把你撵走了。秋蕊说，没有，是我自己要走的，在你家我睡不着，想住宾馆，谁知下车就转了向，手机也没电了。夏穗说去我家吧，两个孩子上学走了，家里有地方了。秋蕊说都到车站了，就不去了，还是回去吧。夏穗说啥也不让秋蕊走，硬让冬暖把秋蕊拉了回来。
　　 她俩进门时，金生正要出去，夏穗说秋蕊来了。金生说知道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出去了。夏穗怕秋蕊吃意，等金生出了门，忙解释，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那德兴，不爱搭理人。秋蕊没在意，两口子生气闹离婚，冷冷淡淡的也正常。她俩来到再芬的房间，关了门，扯东道西地说了一阵子知心话。秋蕊说，看你光顾陪我，店也不开，耽误你的生意了。夏穗说活不多，不碍事。走，我带你到公园看看，我们小区门前有一个绿州公园可漂亮了。
　　 来到公园，两人边走边说，看到前面围着一堆男人下棋，夏穗想起了许大姐的话，有意抻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看了看，没有发现金生。心想，又不知道这人上哪儿浪荡去了。
　　 做好了饭，摆列到茶几上，夏穗要吃秋蕊不让，说等金生回来一块儿吃。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菜都凉了，人还没回来。夏穗说咱们先吃吧，不等他了，他这人回家没个准点。秋蕊说要不就出去找找，夏穗说不知道上哪儿找，打手机关机。快八点的时候，夏穗接了一个电话，说是让她到派出所去一趟，去接裴金生。夏穗这个气呀，就知道他又闯祸了，一次次闯祸惹事，一次次让夏穗给他擦屁股，夏穗一听就烦了，不管什么事，反正不会是好事，就回电话说不接，你们爱怎么处理就处理吧。
　　 放下电话，夏穗气得一鼓一鼓的，哪还有心情吃饭。秋蕊劝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不接回来成什么了。夏穗说，爱成什么就成什么，大不了说我不仁不义。秋蕊你是不知道，他不知道进去多少回了，都成老油条了，有时为赌博，有时为打架，有时为倒票，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事也不大，但要接他出来必须要交一笔罚款的。你想想，我辛辛苦苦挣钱都给派出所做贡献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是不是？
　　 秋蕊接着劝，甭管怎么说，事不大说明问题不严重，还是先把人接回来，接回来好好谈谈。
　　 “还不如事大点好呢，杀人放火犯了罪，一个枪子崩了他算了，我倒省心了。”夏穗咬着牙说。
　　 “你看你，净说气话，他真是成了杀人犯你光荣啊，嘛也别说了，先把人接回来，然后想办法给他找个工作，上了班，有了事做就不会惹事了。”秋蕊不紧不慢地劝着。
　　 秋蕊这句话提醒了她，忽然想起许大姐说给金生找工作的事来，为许大姐也得把人接回来，许大姐还等着回话呢。
　　 从鞋里拿上那五百块钱，夏穗和秋蕊一起来到派出所。所长接待了她们，说裴金生聚众赌博，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实施经济处罚，以观后效。
　　 交多少钱，夏穗问。一千，所长伸出一个手指头来，并把开好的发票递给夏穗。夏穗说身上就带了五佰，少交点行吗？我们家生活困难，就照顾一下吧。派出所不是自由市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交一千块钱就是最轻的处罚，就是照顾了。所长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秋蕊一听，忙从兜里掏钱，说我有，我垫上五佰就够了，说着把钱递给夏穗。夏穗把钱拍到桌子上，拿上发票扭头就走。出门把发票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垃圾筒。所长追到门口，说你们等等，这就去放人，带上人一块儿走，回去好好批评教育。
　　 哼！好好教育，他还能教育好吗？夏穗已对金生失去了信心，不想教育，只想尽快放弃。夏穗拉着秋蕊的手，装作没听见，快步朝前走去，把金生远远地在甩在了后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