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陪伴(小说)
这座小镇下着雨,绵绵不绝的雨。
他背着行李,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人来人往。
时隔几年,他又回到了这里。
看着似曾相识的景象,他回想起了他的过去。就像做梦一样,但他知道那是真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当他还是个少年,他流落街头,孤苦伶仃。
许多混迹街头的人,要么依靠他人的施舍苟且偷生,要么去偷去抢,其中有些人被抓了起来,关进阴暗潮湿的铁牢,但更多的是在那样肮脏的环境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但他不一样。他想凭借自己的本事去谋生。但他不能。没有人会要一个来历不明的脏兮兮的男孩,不论他是否能干。
他不想放弃。可是有一天,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坐在街头,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抱着双膝,低埋着脸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待别人的救援,抑或等死。
每当有人从他前边路过,他就会艰难地抬起头看一眼,但那些人也只是路过。他麻木不仁地看着漂亮的马车载着一群漂亮的人,匆匆路过。
他闭上了眼,不再抬起头来。他想睡觉。这样,他或许不会感到那么饥肠辘辘,那么软弱无力。
“你还好吗?”
朦胧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以为那是梦。但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怜的小家伙,你还好吗?”
他半睁着眼,所以,他以为他看见了天使。而且有两个。
看样子她们应该是一对母女。
那位女士撑着把装饰有花边的伞。她蹲下身子,用伞为他挡雨。略显清瘦的小女孩牵着她的手站在旁边,跟着问道:“你还好吗?”
“嗯。”他看得有点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地答应。
“我们得帮帮他。”小女孩说。
那位女士招呼身后的随从过来为他们撑伞。她将小男孩抱上了马车,又探出身子来将小女孩抱了上去,随从们则坐另一辆马车,一同回家。
她们住在一栋装潢怀旧的宅邸里。宅邸的主人是一位带着单边眼镜的温和的男士。他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也是一位慈善家。但不幸的是他英年早逝。厅堂和楼梯旁的墙壁上都挂有他的画像。通过这些画像,还可以看出他当时气度非凡。
小男孩在她们的悉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快。
那位女士问他说:“我为你安排了一份工作,你愿意做吗?”
“什么?!”
“替一位店长送些日常货品。”
“我……我不是在问那份工作。我只是有点意外。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做得来。”小男孩真诚而热切地说,“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于是,他见到了那位带着棕色圆帽的老店长。他和蔼可亲。他很喜欢这个聪明能干的小男孩。
但不知道怎么了,有一次,小男孩像往常一样出去给顾客送货,但他却一去不复返。
老店长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路上耽搁了,但等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回来。
心急如焚的老店长找到了那位女士,但她也不知道小男孩去了哪里。她派出了许多人去找,可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她只能在小镇发布寻人启事,希望有谁可以帮助他们找回那个小男孩。
但小男孩已经不在小镇里了。
他在送货的途中,不幸撞见了一帮专门干肮脏勾当的人,连人带货被拐走了。
不过,几经尝试,他逃了出来。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四处流浪,慢慢地寻找回家的路。
后来,他在一个雨夜里遇到了一个变戏法的老人。他们都天棚下在躲雨。小男孩没想到老人竟然主动说要收留他。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于是,老人谈起了他的过去。最后他说了一个很简单却又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他想要有人陪。他不想孤独终老。
小男孩答应了。他跟着老人一起生活。他很想继续找回家的路,但他不愿让老人一个人。他想,他需要陪伴。
况且他能够陪伴老人的日子也不多了。
尽管身体虚弱,但老人还是坚持去给人们变戏法,他希望自己能给他们带来欢乐,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就算他不在了,他也希望人们可以看到他的戏法,于是,他想乘着自己还活着把所有的技法都教给小男孩。可惜,才教到一半他便离开了人世。这是他终身的遗憾,不过,有小男孩和一些看过他变戏法的人为他送终,他并不孤独。
老人走后,小男孩踏上了寻家的路。一路上,他表演着老人教给他的戏法。他问过许多人,但没有人听说过他以前所在的那座小镇,甚至连地图上都没有标记。
毕竟他被拐骗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但他没有放弃。尽管越走越远,但他始终没有放弃。
因为她们曾经给了他一个家,而他想要回家。这样的心情催促着他,让他一刻不停地寻找。
终于,他遇上了一个人,一个商人。
尽管初出茅庐,但这位商人听说过另外一位很成功的同行。他说他也会像他一样成功。而且,他知道他所在的小镇。
于是,男孩跟着他一起踏上了归途。
几天几夜的奔波后,他终于回来了。他不敢相信。但他真的回来了。
站在似曾相识的街头,他只想快点见到她们。
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但他仍然记得这座小镇的许多地方,包括她们的家。
他循着记忆,走过湿漉漉的街道,来到了一栋宅邸的大门前。
可是宅邸却换上了全新的装潢,住在里边的人他也从未见过。
她们呢?
他想去问宅邸里的人,但没有人愿意理会他。
于是,他跑去找那位老店长。
老店长难以置信自己还能再见到他,丢下手中的拐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紧紧地抱着他,老泪纵横。
老店长哭着问他这几年都去哪里了?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问,她们去哪里了?
老店长擦了擦眼泪,唉声叹气地说她们现在住在近郊的医院里。
他一听到这里便快步跑开了。
然后他又跑了回来,问,医院的地址呢?
老店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了他。
于是,他搭上马车来到了位于近郊的医院。他并不知道,在他被拐之后,那个女孩染上了重病。她从小就病痛不断。这几年,她几乎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为了给女儿治病,那位母亲花光了所有积蓄,尽管她很清楚,这种病是难以治愈的。也就是说,她所付出的一切很有可能是徒劳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沉浸在悲伤中。
不过,男孩的归来,给绝望中的母女俩带来了重逢的喜悦和一丝光亮。
他愿意为她们付出一切。可是,他能做到的很少——帮她们攒医药费,陪伴在她们的身旁。
看着病床上形容憔悴的女孩,他想起了那个变戏法的老人。他很害怕。他再也不愿看见有人离开。他哭了。在背地里哭得稀里哗啦。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说,女孩需要进行一次手术。如果成功了,她就可以活下来。医生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给她们母女俩争取到了一点希望。就看她们的选择了。
最终,她们答应了。她们询问男孩的意见,就像家人一样。而他始终相信她们的选择。
手术那一天,在女孩被送入手术室之前。
“你害怕吗?”
“不。有你们在。”
“你要一个人去的。”
“我明白。你们等我。”
“好,我们等你。”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