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向往城市的高楼和繁华；如今，厌倦都市的喧嚣与尘埃。高楼、马路、立交桥如雨后春笋，青枝、绿叶与鲜花却日渐颓靡；大气中蕴含着超标的粉尘与油烟。这一切都来源于人们对大自然的过度开发，然而，受害者仍然是芸芸众生。于是，在很多时候，心绪会不自觉地回到原始的起点——那流淌着自然舒适，甚至有些懒散与慵懒的乡村生活。
　　 多年前的家乡小院，如今已不复存在，但依稀能想象出被夫人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情景。
　　 院内的几棵栝蒌，是我不能忘怀的思念。记得当初去药铺买药，看见几串黄黄地，圆圆地栝楼挂在药厨的上方，便想起在哪里见过栝挂蒌满藤蔓的情景，就寻思着也种几颗把自己家扮靓。于是，开口向药铺的主人讨要栝蒌种子，药铺主人毫不吝啬地从药厨里拿出一大把来给我，不能贪心，人家要当药去卖。我只选了十几粒，主人用包药的方纸片像包药一样包好给我，并说道：明年春天三月三以前种上就行，一个穴里种两颗，这东西分公母，公的开花不结果，母的结果不开花，如果是单株，一定是公的。当时只是不住地点头，表示全记住了。但是，为什么单株就一定是公的呢，心存疑问，没好意思开口去问。第二年开春，我就在南墙下，厕所东边种下了十几粒，并且遵医嘱，每个穴里都放上两粒栝蒌仔。
　　 栝蒌并不是想象中很快就会生根发芽，很久了还不见动静，以至于到后来失去了信心，也许是那时候太忙，总之，在心里，慢慢把它忘却了。一春天的忙碌，转眼到了收麦季节，麦子是农村人的主粮，在地里八个月才能成熟，农村人一年生活的好坏，小麦是关键，所以，麦收是生活中的重中之重。在农村，大家都知道趁天气要抢收、抢晒、抢种，这三抢是要与老天抢时间。半个月的忙碌后，麦子安全到家入库，秋庄稼也种上了。有一天，无意中发现南墙下生出栝蒌的嫩苗。
　　 嫩苗像是大家闺秀，细而修长的身姿弱不禁风，让人看上去心生怜悯。又像是生病的孩子，天天病歪歪地，完全没有丝瓜、南瓜、梅豆那种粗壮肥硕的阳刚之气。尽管它弱小，尽管它不如人意，夫人还是在它跟前竖立了几根拐杖，好让它攀爬，让它渐露头角。整个夏天，它像是丑陋的小鸭，沿着墙上的砖缝默默地生长，到秋天，像是贫瘠土地上生长的牵牛花，身姿瘦弱，偶尔的北风会把它从墙上吹到地上。也许是对它的期望太高，希望太大，这扶不起的阿斗也着实令人失望。
　　 失望总是随着希望的破灭而产生，冬天来了，早上总是满地桐树的落叶。依在南墙下的栝楼苗也被落叶隐去了茕茕孑立的身影。本想种下一粒种子，收获一份喜悦，可栝蒌竟是那么地不争气。冬雪，掩埋了对栝蒌的所有希望，不再为他操心。后来突然想起，也许是自家的土地不适应栝蒌的生长，这是宽慰心灵的最好借口。自此，自己也算宽了心。记得这一年的雪非常充盈，以至于到来年开春，堆积在南墙下的雪堆还没有完全融化。
　　 溶化后的雪水是很好的肥料，当万物在一夜间被春风吹醒时，院子里的桐树上接满了一串串桐花，喇叭状的花容紫白相间，中间伸出细长的花蕊，浓浓地花香随风曼舞，弥散在空气中，飘向远方，融进春天的画卷里。春的色彩并不是单一绿，纯正的黄，而是柔和了各种颜料后作出的一幅油彩画，任凭谁也不能从中挑出主角来，即便是叽叽喳喳的喜鹊，也不过是画卷中微不足道的一员，这就是我们眼中的春天。
　　 春天来了，夫人少不得又要在院子里种上一些能看能吃的植物，诸如丝瓜、梅豆之类的春夏拖秧，夏秋结果的实用植物是必不可少的。
　　 由于工作原因，通常晚上睡得很晚，当然第二天要睡懒觉，往往八九点才起床。记得一天早上，夫人把我从梦中弄醒，兴奋地告诉我：栝楼没死，并且发出了又粗又壮的嫩芽。心境随时间而改变，此时，我已不在乎栝楼是什么样子了，而夫人还天天精心照顾着它。
　　 栝蒌随心所欲地四处攀爬，像是好奇的儿子，不知何时，它的枝蔓已经跃上了墙头，院里的小树上也是它拜访的对象，并且，一经相识，便不愿离去。院子里，整个春天都是它的身影，夏天来了，它葱葱郁郁的身影出尽了风头。不知不觉中，它占据了院子西边绝对大的空间。
　　 一天晚上，月光如洗，如丝的云从圆月身边飘过，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帆，夜空深邃而悠远，给人以诸多遐想。白日烤箱般的燥热随阳光而西沉，晚风带来泥土的芬芳。零点过后，当回到家里那条小巷口时，一股花香扑鼻而来，浓浓地带着中药的味道，香彻心扉。我不由得驻足去寻找香气的根源，但心里清楚，左邻右舍没有谁家种这特殊香味植物的。
　　 微微的风从北边吹来，香味更加浓重，循着花香回到了家门口，打开大门的一刹那，我惊呆了，满院的素白飘散在绿叶之上，像是云，又像是舞动的蝴蝶，院子里的空气也似是凝固在花香里。
　　 在以后的好多个晚上，我都会坐在走廊里静静地一个人去享受这少为人知的暗香。夫人最终难掩喜悦，把这夜来香的秘密告诉了邻居的大嫂们，她们晚上来我家纳凉，享受这深入骨髓的馨香。
　　 雄性的栝蒌鞠躬尽瘁地献出了一季繁华，到秋天自然是母性施展魅力的好时光，当那一方素白散尽，栝蒌架下垂出密密麻麻的果实，由小而大，慢慢变成诱人的金黄，秋风中的枯蒌，完成了一个轮回的过程。
　　 栝蒌又名瓜蒌，入药，并且非常名贵，栝楼子，中药名。主治：润肺，化痰，润肠。治痰热咳嗽，燥结便秘，臃肿，乳少。《本草汇言》：栝楼仁，润肺消痰，清火止渴之药也。其体油润多脂。专主心肺胸胃，一切燥热郁热逆于气分，食痰积垢滞于中脘。凡属有形无形，在上者可降，在下者可行。其甘寒而润，寒可以下气降痰，润可以通便利结。现代研究，栝楼子还具有抑制血小板聚集、抗癌等作用。
　　 栝蒌根茎是天花粉，为清热泻火类药物，其具体功效是清热泻火，生津止渴，排脓消肿。主治：治热病口渴、消渴、黄疸、肺燥咳血、痈肿、痔痿。对于治疗糖尿病，常用它与滋阴药配合使用，以达到标本兼治的作用。
　　 栝蒌开花，我只见过两回，因为第二年八月十五前一个星期，我离开了可爱的家乡，到远处的城市漂泊，去实现梦想。自此，再也没回到我一手创建的美好家园里住过一个晚上。失去的也许是最好的，我时时怀念过去的岁月，那开着素白色花片，像是蝴蝶般的栝楼也时常飞进我梦乡。日子久了，也悟出一些浅简的道理：万事不能急于求成，先扎好坚实的基础，根深蒂固了再展示自己的才华，无论是否有人去欣赏，那一份馨香都实实在在存在着。
　　 如今想来，城市里急进，快上，置环境而不顾的飞跃式建设无异于飞火流萤，以自毁自然的方式去争取片刻辉煌。真正令我难忘的是吸收了天地精华，隐含着自然美栝蒌花，那是一方永远抹不去的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