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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渔舟】七日殇(小说)


作者:月儿红颜 布衣,260.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76发表时间:2016-04-10 10:47:04

[柒]
   呐,你知道么?世界上有一种花,只绽放七日便凋零。
   天气渐凉。下课铃突然被别出心裁地换成劲爆的摇滚乐,校园里各处拉起“以最佳状态迎接全国实验性示范高中审查”的红色横幅,连学生社团也从三十个一夜暴涨到九十九个,显然是模仿F大的举动。
   杏久说:“人家F大是等百年校庆时审批第一百个,难道我们学校打算七十年之内不新增社团么?真蠢啊。”文樱呵呵笑着。杏久总会冒出些略显尖锐的评论,眼下也不例外。
   被《Wewillrockyou》的高潮部分猛然吓到的女生脸色难看地转向文樱这边,“校长嗑药了吧!”
   “是学工委主任才对。”文樱强忍住笑纠正道。
   教室外的走廊逐渐喧嚣起来,济美楼那些精力过剩的二年级男生们把矿泉水瓶当球踢的声音,连身在远翔楼的三年K班的学生都听得一清二楚。被吵得小宇宙即将爆发的杏久索性搁下手里的《完形填空300篇》站起身来,绕过几张课桌到文樱面前,“去小卖部买棒冰吧。”
   文樱虽然嘴上劝着“这么冷的天”,行动上却还是从抽屉里掏出钱包跟了出去。穿过中心广场时,阵雨忽然倾盆而降,文樱停住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教学楼,却被杏久拽起一路狂奔到小卖部的屋檐下。七八个原本为招新忙得不亦乐乎的社团正慌忙地回撤,文樱喘着气,看见“加入文学社就送校长亲笔签名的《作文一百分》!”招牌来不及抬回被雨淋湿。
   显然杏久也注意到了,“高考作文总共才70分,校长写书起名字不结合现实么?”
   “别忘了他三十年的教龄。”
   “难道说这本书卖了三十年还没卖出去现在只好派送了?好像三十年前也没有作文一百分。”
   “……那只是象征,是象征。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进去买棒冰吧。要上课了。”文樱无奈地指指身后的店门。
   杏久转过身,店里的小姐姐正用无比热切的目光望向自己。
   “快毕业了吧?”付帐时,小姐姐搭话道。
   “恩,最后一年。”杏久露出了个难得的笑容。
   两年多居然和小卖部的店主混得这么熟,想来也是“孤僻加毒舌少女”沙杏久人生中的一大奇迹,托文樱的福。不经意朝身边女生望去。结果,正好捕捉到已经重复无数次的场面——文樱一拍脑袋,憨态地笑道:“还是要买笔啊,又忘记带笔袋了!”
   “我败给你了。”小姐姐笑着转身拿笔递给文樱,“算我给你的毕业礼物吧。如果不是因为你史无前例的丢三落四,还没机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呢,毕业后就很难再见咯。”
   杏久拆台地开玩笑:“这么好的朋友就送这么廉价的毕业礼物么?”
   文樱却没在这上面过多纠缠,欣然领情接过笔,心里在意的其实是那句“毕业后就很难再见咯”。
   高一刚进校时,有一次把钱包忘在小卖部,惊动了店主一起寻找差点把小店给翻过来,最终居然是自己买冷饮时放在冰柜里了!“严重超出了我的智力范畴!”是小姐姐对自己脱线行为的最初评价。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呢。毕业后就很难再见了。是不是就像影片放映到最后熄灭成黑幕一张,中心处缓缓浮现出“TheEnd”的白色小字,带着对比鲜明的哀伤?
   [陆]
   岩浆的爆发不由分说,赤红色的火焰坍弛成湮没一切生机的汪洋;天空中腾起巨大的灰色蘑菇云,射线将所有可见与不可见的生物灼伤,焦味模糊了嗅觉;大地无情地撕开决口,黑色的死尸在沉眠中走向永无宁日的绝路,往仿若柔软的地表深处堆叠……自然与人类的愤怒对于卑微的个体来说微不足道,带着遥遥不关己的冷漠置身事外。真正令人手足无措到无望的,也许仅仅是至亲至爱的诞生或死亡。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你的世界一瞬间逆向倾覆?是谁的诞生?是谁的死亡?隔壁房间里婴儿放肆的哭声撕破宁静的夜。女人的轻柔低语随之而生——“不哭不哭”。幸福的生命在做着简谐运动的摇床中摇晃,依然要以号啕大哭来恐吓这个陌生的世界。
   文樱无心读书,搁下笔,去厨房找吃的。黑暗的通道里只有一个角落透出暖黄的灯光,微张的门内是幸福的一家人,父亲,母亲,和未满月的儿子。那么——自己算什么?看不见,又不愿开灯。压抑感从夜色中膨胀开来,心脏胀痛。拖鞋的软底无声地辗过地板,内心空荡荡,胃被酸楚感搅得难受。文樱滞在黑暗里,微弱的光线随着房门逐渐减小的张角从身边流失。
   掉了头回到自己房间,冷白色的灯光铺洒得惨惨然。床头搁着照片,父亲定格在方寸间的微笑是整间屋里唯一留有温度的存在。女生取过照片,方型的木质像框已被摩挲得变成了圆角。就像做实验时溶质的分解,它们被撒进无色的溶剂,带着真实的鲜明的存在感静止在杯底,玻璃棒旋转时折射出耀眼的光线,再快乐一点点,跟着它奔跑绕圈,然后渐渐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被消融,变成了寂寞的离子。和那一样。父亲的微笑被投影在女生的瞳仁里,日光般消散在心室中,不断不断地渲染起快乐,最后被溶解不见。视界逐渐变得模糊,文樱用手揉了揉眼睛,依然看不清楚,手背却被什么濡湿了一片。他的脸在微薄的白炽灯光下扭曲成温暖的曲线。我算什么呢?在这个家里,我和你一样,像是不存在。多余的人。碍眼的人。局外人。
   ——Outsider。如果不是曾经那么幸福,我怎么会这样难过?如果不是记忆中有那么多快乐的片段——父亲从柜台端着肯德基全家桶走来,揉了揉文樱额前柔软的刘海,女生笑得乐不可支。母亲嗔怪着:“给她吃这么多要发胖哦,乱来。”父亲包容地对狼吞虎咽的女儿弯起眉眼,“我女儿发胖也是很漂亮的啊。”说罢端详半晌,又补上一句:“还真是谗哪。”语气中没有半点责备的成分。
   穿过许许多多漫长的离别的黯淡时光,我听见你宠溺的声音,那么单纯的小幸福在我干涸的心涧缓缓氤氲。不自觉落下泪来。——我怎么会这样难过?
   [伍]
   晚饭时的其乐融融也只是他们三人的其乐融融,文樱不太自在地抱着碗一声不吭吃饭。继父并不喜欢这个额外附赠的女儿,原本还有些顾及自己的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儿子。吃饭吧,什么也不奢望。电话铃响了。母亲起身去接,过了一会,表情凝重起来。
   文樱依然低头吃饭,没花心思去听究竟什么内容。等到她回到桌上时,才知道和自己有关。“是你老师打来的。”
   “诶?”文樱不太确定是否听得真切,“是……邵茹?”
   “他说是你数学老师。”
   心抽搐了一下。许杨么?
   “你没跟你老师们说不上大学的事?他好像是劝我让你拿推荐表。……呵,拿了也是浪费。”
   文樱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没做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和自己说话吧?
   “我跟他说你成绩差不会继续读的。”
   成绩差。多么理直气壮又冠冕堂皇的借口。文樱没有接话,却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提了另一件事,“妈,我想搬出去住。”
   “嗯?也好,你去吧。”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答话,也许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文樱不由得低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恩?——你终于自己主动提出了?也好。——这当然最好了。你去吧。——别拖了现在就走吧。没有丝毫留恋。家里有那么多套房子你随便去哪里都好,不要在这里碍眼了。文樱放下碗筷回屋收拾东西。想着许杨碰到这样的学生家长一定很莫名其妙吧。唉,他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那个时候,不是为我,为了别人,也是一样。
   许杨从教案上吃惊地抬起头来,“什么?为什么要开除?”
   文樱有点犹豫地答着:“颜老师反对她和江寒交往,出手打她结果自己摔倒了。”
   “然后现在还污蔑她殴打老师。怎么可能嘛!我们全班可是都看见了的。”芷卉接嘴道。
   话音未落,许杨已经“刷刷”在“呈情表”上签下了大名。大大出乎了芷卉和文樱的预料。之前被几个任课老师模棱两可地拒绝,不免有些灰心,没想到许杨竟这么好说话。
   “虽然沙杏久学业不太好,可是,”许杨把纸笔递还给京芷卉,“作为老师,相信自己的学生是最起码的原则吧。”正因为这样有正义感也得罪不少人,幸亏他始终是最强的数学老师,深得校长器重,原先一直带着A班,今年主动请缨来教K班,可能多半是因为K班班主任是邵茹的原因。——就是那样敢想敢做的人。
   其实,早在他担任K班数学老师之前,文樱就认识他了。走在人群里,走廊里,甚至从隔壁教室传来他的声音,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是他”的那种认识。
   [肆]
   周五放学十,刚下过一阵雨,风冷飕飕的。明明是秋天,却搞得像梅雨季节一样湿冷。看见提款机上的数字从1开头变成了3开头,文樱一愣。这变化已经维系着自己与母亲唯一的联系了。整个月,没有一个电话。如果什么都可以用钱去换,我很想换你一句:“复习得怎么样?有信心么?”
   文樱按下取卡键抽出信用卡,可是心里的悲哀却翻江倒海地降临。鼻子不争气地发酸。初一时同样住校,每周三回到寝室就看见留在桌上的一碗红烧肉和妈妈留的字条:“小樱,你们宿舍管理员好难缠啊:)变天了,注意自己添衣服别感冒了哦。我和你爸等你回家过周末,但愿你们别再补课啦!”为什么时隔五年,竟这样天壤之别?
   女生在原地缓缓蹲下,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傍晚亮起的路灯在击水表面形成光怪陆离的色散,每一辆车经过都激起几排水花。是卑微的弱小的波澜。驶离后周遭又恢复死寂。校门口拥堵着一群来送伞的家长,学生们从教学楼鱼贯而出,飞奔向城市的某一洞温暖的灯光里。那种光线,连夕色都相形见绌。
   ——我的世界是这样。路灯的光擦过女生蜷缩在一起的小身躯,在地面投射出一小团脏兮兮暗淡的影子。世界上有没有一种黑洞,能让惧怕光线的人生存?爸爸,我很想你。
   “啊,同学,你怎么了?”
   忘记了后面还有排队取款的人。文樱抬去头,自下而上逆光看去,视野中的昏黄灯光抽出向外扩张的丝线,三步之遥的地方,往上,是年轻老师的脸。“诶?是文樱?”无限亲切温和的询问。
   ——你怎么了?瞳孔里的高光孤单地亮着,挤走拥堵在眼前的许多哀愁,秋天的最后几片树叶随风葬送在泥土里,一点点雨后清新的草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蔓延,颓败的植物们唱响宣告剧终时的低沉挽歌,校园里的百年古木被罩上黑色的防风纱衣。文樱怔怔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视线切合着一个大钝角的边缘向上延伸,逐渐模糊的视野里,许杨的面孔被从远处来的车灯一寸一寸地打亮。
   “信用卡被吞了?没钱用了?哎——你别哭啊。”手足无措得滑稽,太滑稽了。许杨也跟着蹲下来,从钱包里掏出仅剩的两张红色纸币,“别哭啊,老师先借给你。”
   汽车飞快地开远,红色变成暗红色,仿佛一个悲伤的比喻沉沦进夜幕里。老师,你这种滥好人啊,像一个人。仿佛却不是比喻。
   [叁]
   “为什么要打柯晓琳?”杏久毫无波澜的声音,文樱削苹果的手一滞,“别告诉我是意外。全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不惯她张扬跋扈。”
   “得了。你看不惯的人多了,哪次见你动手?”
   “……因为,许杨。”
   “哈?”没反应过来。
   “她在背后中伤许杨,说他瞎积极,说他给我们义务补课是想在校领导面前表现!根本不是!根本不是那样!”沙杏久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的文樱,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愤怒的声音变成了悲伤。
   杏久轻轻拍她的肩,“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知道他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人。这是我仅有的,最后的,唯一的一线温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是我孤注一掷的留恋。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已经对我没有意义。是我唯一不能容忍别人中伤他的人。
   脆弱的心脏被冰冷恶毒的血液包裹起来。那么,我可以因此获得仇恨的气力。任何和我有关和我无关的事情,我都可以置身事外。可以假装看不见,可以假装听不见,可以假装没感觉。可是你偏偏刺痛了我最敏感最纤弱的那根神经。那么,我可以疯狂到为了让你得到教训而不择手段。气球飘摇到一定高度,就会“啪”地一声毫不犹豫地爆裂。不像风筝,还要忍耐断线那一瞬间的剧痛。自由,其实是没有任何再可以失去。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东西再值得失去。我仅有的,也是我最后的底线。可是你居然在我面前反复试探……那么。——就请你闭嘴吧。闭上你中伤他的嘴,封存你中伤他的言语。我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你?柯晓琳。
   冬日的傍晚,天色早已经黑透了,喧嚣的教室瞬时凝固。“吧嗒——”令人心慌的声音。“吧嗒”又落下一朵深红色的花朵。许杨被慌张的学生拖下楼,冲进被别班围观学生层层包围的三年K班教室。粗略环顾四周傻傻站着的学生,没有一个受伤,地上却凭空多出一滩血迹。血腥味在湿冷的空间里扩散。
   “怎么回事?”许杨捉过站在最近背对自己的女生。苍白的脸色从自己视野不及的处所逐渐转出来,与此同时,女生的视野也从半垂的眼睑下逐渐向上攀升,一点,再加一点,仿佛一个冗长的慢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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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个伤感的青春校园故事,也许,每个人的青春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伤感,因为爱情,因为友情,因为亲情。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文樱原是简单快乐的女孩,她的热情活泼个曾感染过身边的许多同学,甚至让孤僻毒蛇的少女杏久走出自己的世界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然而,家庭的变故折断了这个天使的翅膀,让文樱从云端跌入地狱。继父的嫌弃,母亲的放弃,给文樱的心蒙上了浓厚的阴影,年轻老师许扬的出现,给她的世界注入了星星点点的亮光,虽然微弱,却是她的世界里仅有的光明和温暖。她为他和老师打架,只因为那个老师在背后中伤他,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爱上了老师许扬,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只是因为她把他的关心当成了父爱的延续。当这个女孩万念俱灰,从楼顶纵身跃下那一刻,有谁懂得她的悲伤和绝望?她是在用死亡来解脱自己,还是,在用死亡来惩罚这个冷漠的世界?小说用倒叙手法,以倒计时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女孩从快乐到消亡的过程,结构严谨,悬念丛生,语言流畅,内容感人,读来令人心痛唏嘘。一篇不错的小说,推荐共赏!【编辑:凌江雪】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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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凌江雪        2016-04-10 10:53:57
  七日殇,文樱喜欢樱花,而樱花的生命只有七日,此时,离高考的时间也只有七天。文樱就是这朵樱花,七天,是她给自己留下的最后期限,她用了最后的七天来向母亲证明自己的能力,也用了最后的七天来和这个世界告别。或许,她也留恋这个世界的,或许,她也渴望过这七天里有个人能走进她的世界,将她带出黑暗吧。
凌江雪
回复1 楼        文友:月儿红颜        2016-04-10 12:34:13
  剖析独到,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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