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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春秋】追梦(小说)


作者:大漠飞雪e 进士,7572.3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133发表时间:2016-04-11 15:29:37

【春秋】追梦(小说)
   一、
   安宁高中毕业后便离开了家乡,她到广州打工。刚到广州时,人生地不熟的,又加经济紧张,所以,她对工作不敢挑挑拣拣的,一家制衣厂招工,安宁就去了。制衣厂的特点就是女人多,女人多男人少的地方工作肯定是琐碎的,但也有好处,相对而言嘛危险是少了。厂里提供食宿,中餐晚餐是不要钱的,只有早餐要自己解决,住宿并不是免费的,每个月六十块钱。管理说相当于白住了。安宁听管理这么说的时候很反感,怎么叫白住呢,苍蝇肉也是肉,六十块钱就不是钱了?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六十块钱的确很便宜。
   工厂是一所学校改建的,一前一后两栋房子,规模不算小。两栋楼都重新粉刷过,淡黄色的油漆在太阳下泛出一点点光芒。东边的那栋楼一楼是食堂,二楼是裁剪间,老板的亲戚、管理等等住在三楼,条件比较好,几个旧空调发出轰轰的声响。四楼堆放的是破旧的桌椅,一把大铁锁挂在上楼处的那扇大铁门上。西边的一楼是仓库跟杂物间,二楼是制衣间,也就是安宁她们工作的地方,三楼住的是厂里的保安、检修工,安宁住在四楼,四楼除了像安宁一样的打工妹还有一些结过婚的女人。做衣服的是清一色的女工,机器声、说话声,嘈嘈杂杂的,分贝比菜市场都高。安宁干活的时候不说话,厂里的这些姐妹都是老资格,只有她来得最晚,在姐妹们眼里,安宁算是新人,并不能完全算是里面的一份子,这并不是排外,而是安宁的确跟她们有距离。她们习惯了在闹哄哄的机器声中扯着嗓子说话,跟人拌嘴。最让安宁不理解的是,在这种灰尘比空气还多的地方,居然可以时常忘记戴口罩,大约是嫌口罩妨碍她们说话。这样的环境,过于张扬是没有好处的,这是她出来前母亲给她说过的话。母亲的经验无疑是正确的,安宁不吭声,就没人针对她,就算她偶尔出错了,最多也就是埋怨几句,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中午吃饭的时间是半小时,十二点一到,女工们从车间出来象一锅沸水。安宁才不着急呢,排队耽搁时间,那带着热气的油腻让人头晕。去早去晚都一个样,菜永远是水煮的时候多。食堂的师傅是夫妻档,听人说是老板娘的娘家哥嫂,看他们分菜的情形,安宁相信这不是传言。饭是自己打,吃多吃少都行,菜一荤一素,由师傅分,师傅穿着蓝大褂,顶着厨师帽。分菜的时候师傅扬着脸,大铁瓢随意在菜盆里一挖,倒在你递过去的碗里。等饭菜拿到手里,不到五分钟就搞定了,何必跟山洪爆发一样汹涌呢。
   夏天又来了,这是安宁来制衣厂的第二个夏天。安宁觉得这时间过得真快,就跟飞镖似的,嗖的一声就飞走了。安宁对这家制衣厂并无多少感情,她很明白,她热不热爱是没有关系的,把活做好,多拿工钱才是最关键的,厂里的姐妹基本抱着这样的想法。这种私企小工厂可不跟你讲民主讲权利,一言堂的管理显示着不可冒犯的权威。你若拿自己当主人那才是笑话呢,老板只要你做活,不给你半点进言的机会,而且老板本人不轻易现身。在紧张的忙碌里,安宁还长个了,居然比刚来时高了两公分,姐妹们笑话她说安宁在长大呢。
   刚考完试,暑假还没开始,就有孩子来厂里了,六个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有四个是去年来过的。孩子说是暑假出来玩的,其实除了呆在四楼那间大教室他们哪也没去。他们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平时很难见上一面,孩子眼巴巴地望过年,那时他们才能见上自己的爹娘。这些年,打工潮涌起,年轻父母在家坐不住,纷纷外出打工,跟赶趟似的,好像外面随时都能捡到真金白银一样,留守儿童已成为中国农村的一个普遍现象了。留守儿童多了,问题也来了。孩子长期得不到父母的照顾,自卑、敏感、胆小。当然,也有不少叛逆的,倔强、自私,信马由缰、野得很。逃课、打架、泡网吧。安宁明白这些孩子的痛苦,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同情,偶尔看看他们的作业,给孩子说道说道。这些孩子很早熟,吃什么穿什么从无要求,有的还给妈妈洗衣服,能守着妈妈他们就很满足了。妈妈上班,他们就呆在楼上看书写字,每天都是安安静静的。
   一间大教室用三合板隔成两个单间,床是高低床,上下都睡人,四只20瓦的日光灯没有生气的悬在半空,进门处两根铁丝挂满了毛巾。墙上有不少水渍印,很打眼,像一块块打着的补丁,那是下大雨时留下的。夏天的时候,门一关像在闷罐车厢里一样,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几把鸿运扇根本不顶事。据说曾有人几次向管理反映过,第一次,管理的态度还算和蔼,说是电线老化了,带不动空调,让大家将就将就。第二次就有些不耐烦,说是老板不发话,他做不了主。很明显,他就是在敷衍。第三次态度就极其恶劣了,翻着白眼,受不了别出来呀,呆在家里当皇后都没人管你。出门的时候,嘴里还在嘀咕。大约是觉得这群女人真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一群臭打工的,还想用空调,真敢拿自己当盘菜。安宁特地在街上买了把折扇,热得难受就用冷水擦身体,用折扇扇。
   教室外的走廊上扯着两根尼龙绳,裤衩、胸罩、衬衣、T恤、牛仔裤、运动裤花花绿绿的挂满了。每天在那里钻过来钻过去的,大家也没觉得不雅。广州是湿热天气,衣物不拿到太阳下晒晒也不敢放心穿。
   大家都不挂蚊帐,一是麻烦二是太热,蚊香、驱蚊片的烟雾呛得人喉咙发痒眼泪直流,于是,女人们累了一天,情绪容易激动。于是乎,就骂骂咧咧第开始了抱怨,说老板只顾赚他的黑心钱,也不管人受不受得了,说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说哪天把人惹毛了拿一棵炸弹轰了它。
   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高声大气,晚上睡觉开着门只穿短裤衩,说不怕被劫色,更不担心被劫财,厂里两个月才发一次工资,发了就寄回家去,留在手里的也不过那么几个子儿,吃早餐要钱,女人的麻烦事儿也得要钱,偶尔心血来潮还要出去逛逛,身边不留点哪行呢?她们常拿安宁这帮小姑娘开涮,大热天的包得那么严实干嘛,都是女人看了能咋地?就是男人看了也白看。
   安宁害羞不敢接茬,苏阳比安宁出来早,嘴巴厉害,谁跟你们那样啊,松松垮垮的都赶上老母猪了,白送人家都不看。
   苏丫头,别说这么难听嘛,你到我们这个年纪也一样呢。夏桂清说罢还用手托了托她那下垂的胸。对夏桂清这样的举动,大家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这夏桂清在厂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她历来是口无遮拦的。这女人四十来岁,圆脸,双下巴,一身的肥肉。
   我才不跟你们一样呢,一件大褂子像一顶帐篷,睡觉四仰八叉的难看死了。苏阳撇着嘴。
   男人又不带透视镜,熄了灯还不一样滚床单啊。夏桂清笑得很放肆,那一身的肥肉抖得厉害,连床板都跟着吱吱呀呀地叫唤。
   你可别说嘴,将来怎样我们肯定知道的,结了婚、生了娃,你不变才怪呢。苏小越是典型的跟屁虫兼应声虫,夏桂清一说话,她就接腔。
   夏桂清打趣安宁,学生妹,听说过金奶子、银奶子、狗奶子么?
   夏姐,人家小姑娘,哪知道这奶子跟奶子还不一样呢。黑暗中苏小越在起哄。
   厂里经常有人叫安宁学生妹,安宁刚来厂里时大家就这么叫的她,一副近视眼,一条马尾,如果不是家里发生了变故,安宁就是一名在读的大学生呢。厂里的姐妹离开学校的时间太久了,都不记得学校是什么样了。这称呼让安宁觉得亲切,也让她觉得自己依旧没脱离学校,身上依旧留有一点青涩。苏阳不止一次笑话过她,安宁啦安宁,不晓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家说你年少无知,你还乐。
   安宁的床紧挨着苏阳,黑暗中,她看不清苏阳的脸,她伸出手拉了拉苏阳,悄声问,苏阳,她们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苏阳说,你别理这群疯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们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她们到底说啥嘛。
   苏阳跟安宁咬耳朵,没结婚的女人奶子叫金奶子,刚结婚的女人奶子叫银奶子,生了孩子的女人奶子叫狗奶子。说完,苏阳便吃吃地笑。都说女人如花,那你得看人家把女人比做什么花,是牡丹花还是狗尾巴花。女人结了婚就贬值,生了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从视若珍宝到弃之如敝履也不过几年光景,时间留不住,有时候男人的心也留不住。
   安宁听得脸红耳热,快别说了,难听死了,你还是个小姑娘呢,真没羞。
   安宁,你这人真没劲,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我刚才就不想给你说,你偏要问,现在反怪我头上了。你呀你,真是个学生妹。苏阳用右手的食指戳了一下安宁的脑门。
  
   二、
   女人们在家时,孩子的事记得牢牢的,吃穿用度事事操心,以为自己不在家这天都能塌下来。离开了家,融入了新的环境,女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些,从来不谈什么时候要回去。干活、扯闲篇、讲段子,笑笑闹闹的,颇有点乐不思蜀。手脚不停,嘴巴也不肯闲着。家里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到春节才肯回去,有的春节也留在厂里。她们怎么那么狠心,不想家也不想孩子?!女人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那点时间,她们都坐在缝纫机上,上厕所她们是在吃饭的那点间隙里匆匆完成的。
   在制衣厂,男人是很稀缺的动物,男人站在女人堆里就显得特别打眼。女人们特别喜欢跟保安、检修工调笑,说是苦中作乐也好,说是打情骂俏也行,反正是每天都有的乐子。安宁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爱拿人取笑,是因为寂寞难耐吗?
   制衣厂有四个保安三个检修工,有两个保安是厂长家的亲戚,年纪都过了六十了,姐妹们尊敬地叫他们叔。另外两个是保安公司给安排的再就业人员,四十多岁,一个是老肖,一个是老魏。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没有谁知道,这种以姓氏取代名字好像是一件特别合理的事情。他们每天负责来人登记,院子里的卫生,下班后到厂房区转一转,有时候也给老板洗车。说是保安,其实有点像勤杂工。三个检修工都三十多岁,干瘦干瘦的叫丁杰克,厂里都叫他外国人,甚至有人开玩笑说他取了这么个洋气的名字大约他父亲是外国人,要不然就是他父亲或者是母亲有外国血统。那个敦实的黑脸是肖强,国字脸叫王磊,女人们喊王磊隔壁老王,王磊憨厚地笑笑,从不答话。肖强有几分油滑,在女人们玩笑时,他动手动脚乘机揩油,小媳妇们看他过来都不说话。即使他有意搭讪,女人们也不热情回应,有时夏桂清也会接他的话,夏桂清一说话,肖强就跑了。女人们最爱拿丁杰克开玩笑了。
   小师傅,我这台机器也有毛病,是不是也给看看?丁杰克在门口一露头,夏桂清就喊。
   机器没毛病,我看是人有毛病。
   小师傅,你就行行好,给看看呗,这一看啦什么都好啦。夏桂清肥厚的手掌捉住了丁杰克,拽着他的衣领不放手,像抓小鸡一样。
   嫂子,我那工具不行,你就饶了我吧。丁杰克就像到了盘丝洞,被一群女人围追堵截。他费尽力气左冲右突也难逃走。
   杰克,你是外国人,吃的是牛肉,喝的是牛奶,咋个会不行呢。
   嫂子,你看看我这小身板,几根瘦排骨,哪敢蹦跶呀。嫂子,我是真的不行,您就饶了我吧。
   夏桂清用手拍拍杰克的脸,乖,你躲个啥呀,嫂子是想好好疼你呢。
   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
   女人是最可怕的动物。
   夏桂清把左手握成了拳头,你还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嫂子,我这哪是骂您啦,人是高级动物,这高级动物不也是动物么。
   我就不是动物。
   那您是个啥,难不成您不是人啦,嗯。
   刚才还讨饶,现在又胡说八道,分明是在讨打嘛,外国人,你皮痒痒了。苏小越在一旁煽风点火。
   就是嘛。夏桂清提溜着他的衣领一拉,丁杰克就站不住了,像喝醉了酒的醉汉,左摇右晃。
   哈哈哈……
   看丁杰克那不知所措的狼狈样,女人们笑得眼泪都笑出来了,苏小越用手拍打着缝纫机的台面,笑得前仰后合的,有的笑岔了气,揉着肚子叫唤哎哟哎哟,有的趴在缝纫机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安宁虽说已步入了社会,却还是脱不了那点学生气,听人爆粗口就脸红,老想躲着这些人。同吃同住又怎么躲得掉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安宁害怕自己的眼睛跟耳朵被污染,她真想拿一团棉花堵住那群女人的嘴,实在不行,塞住自己的耳朵也好。但安宁终究没有这么做。别看这群女人嘻嘻哈哈的,手里的活儿一点也不耽误。安宁发现不喜欢这种闹的还有一个人,她叫向玲,年龄大约跟安宁妈妈不差上下。
   向玲的脸色偏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这也难怪,她吃饭通常是扒拉几下就完了,来不及咀嚼,放下碗筷就直接奔车间。谈男人、谈孩子通常是已婚女人的话题。她不爱说笑,也从没对厂里的姐妹提起过她的男人。厂里的姐妹觉得向玲有点叫人看不透,她有什么秘密呢,她为啥跟别的女人那么不一样。三个女人一台戏,在制衣厂这样的女儿国里,热闹是肯定的。姐妹们谈天说地,嘻嘻哈哈,每每这样的时候,安宁就偷偷瞧向玲,向玲几乎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她安安静静做活,似乎跟这群女人有些不搭界,难得偶尔被感染,也跟着大伙笑笑,只是那笑容隐退得特别快,像一粒小石子投入波心,还来不及漾开涟漪就恢复了常态,风过无痕。不知为何,安宁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向玲是个可怜的女人,活得那么卑微,那么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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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安宁高中毕业后到广东一家制衣厂打工为线索,逐一展开向玲和艾丽两个女人的爱情婚姻,家庭生活及梦想追求。向玲为了兄弟,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她唯一的梦想就是儿子石头能够健康成长。艾丽嫁了一个好丈夫,但婆婆重男轻女。她在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为了躲避婆婆的唠叨埋怨,减少家庭矛盾,好选择了暂时逃避的办法。她的梦想就是一家人能够平安团圆,一起快乐地生活。安宁小小年纪,却能为弟弟无私地付出。她们都是普通的女人,文化程度不高,却都具有勤劳善良,乐于奉献,勇于牺牲的崇高品质。小说没有波澜壮阔的场景,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生活琐事和细腻的心理描写,使小说如涓涓细流,读来倍感亲切。推荐欣赏。【编辑:五木居士】【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413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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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木居士        2016-04-11 15:31:57
  值得一读的小说。
五木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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