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子
二胖遇见一件闹心事,昨天来修表的一名女顾客,把祖传玉镯落他这儿了。那么贵重的玉镯,他怕自己弄丢,每天上下班,都仔细地把玉镯收好,放包里。可是一星期过去了,也不见女人回来找,二胖心急如焚。
趴在柜台,二胖不错神盯着市场大门口来往的女人。就连好朋友富贵来了,都没注意。
“哎,哎,本少爷来半天了,也不搭理我。你小子是不是傻了,看啥呢?这么入神。”富贵用手在二胖眼前晃晃,生气地说。
二胖听见富贵说话,收回目光,看他一身名牌穿戴,不禁诧异地说:“你小子发财了?新换的叶子?弄得挺帅气啊。”
“发财是必须的。人这辈子有钱就得享受,要不死了给谁花。你瞧瞧你,一年四季就那几件叶子,也不嫌够的慌。”富贵低着头,用手抻抻衣服的下摆,又昂着头,正正领带,志得意满地说。
富贵和二胖是发小,在一个村长大,同班同学。别看富贵长得不出奇,小眼睛,刀条脸,浑身精瘦,没肉,看着薄气。可他爹是村长,他有两个姐姐,父母都宠他,从小就吃好的,喝好的,他要啥给啥,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
二胖是家里老二,大哥叫大胖。大胖上学成绩不好,小学没念完,就在家种地务农。二胖从小爱学习,长得敦敦实实,国字脸,浓眉大眼,和电影闪闪红星里的潘冬子长得相像。初中毕业,差几分没考上高中,正好富贵家城里有亲戚,就一起来城里打工。
起初,都在表店当学徒,可是学了两年半,富贵嫌学手艺太憋屈,不学,走了。据说是和亲戚倒腾服装,学练摊去了。后来自己开服装店,挣不少钱,在城里买楼房,娶老婆,还买了车,日子过得很滋润。后期炒股,赔了。现在靠做投机生意过日子,有时天天来二胖这儿晃悠,有时几个月没影。
二胖和富贵不同。当学徒学手艺,安分守己。师傅看他憨厚老实,就把手艺悉数传授给他,整整学了五年,然后靠家里父母的资助和自己的积蓄,租了这个柜台,一直做到现在。
虽然没发大财,但十几年过去,在城里也买了房,娶了老婆,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看富贵显摆,二胖禁不住讽刺他:“几个月没见你,鸟枪换炮了。最近去哪儿骗钱了?”
“啥叫骗钱?哥们是做正经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你说,这次一个单,我挣1万。”
“啥单子?”
“融资。”
“你就说放高利贷得了,还融资,坑人。”二胖心直口快,看不惯他那样,直接说他。
“别管咋的,钱揣兜里是真格,这年头,就钱是真的,其余都他妈的是假的。”富贵看着二胖不屑地说。
二胖和他说着话,眼神却没离开门口。失主为啥丢东西还不来找,难道忘记丢哪了?如果她想不起在我这儿丢了,那就永远不会来找。这可咋办呢?二胖心里犯寻思,脸上露出焦灼的神态。
富贵瞅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奇怪地问:“你咋了,有心事吧,说说,看我能帮你不?”
二胖瞧瞧他,心里琢磨要不要和富贵说。说了,兴许他会帮自己想想咋办。
“过来,小点声,”二胖低声喊富贵,招手让他离自己近点。
“啥事啊?还神秘兮兮的?”富贵奇怪地问。
二胖从身上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又左右望望,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看看这个,是一个修表女顾客落在这儿,她说是祖传的玉镯。我天天盼着她来取,唉,快一星期了,还没来……”二胖絮絮叨叨说着那天的经过。
富贵一听祖传俩字,小眼睛一下瞪大几公分,忙让二胖打开看看。二胖小心翼翼打开首饰盒,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映入眼帘,如果这是真的玉镯,市价得值十多万,祖传就更贵了。富贵看着玉镯,心里暗暗思量。
“你说咋办?”二胖合上首饰盒,征求富贵意见。
“笨,不来还不好,自己留着呗,这要是真的,你发财了,得值十多万。”富贵悄声说。
二胖一听他这么说,更急了:“要是这么值钱,我得赶紧找到那女的,指不定人家急啥样呢!”
富贵看看二胖,气地说:“你傻啊,送上门的钱不要。可能人家都不记得在哪儿丢了,要不,早就来了。你就悄悄的吧。”
“那可不行,这不是我的,不能要,我得找她。”二胖一梗脖子,执拗地说。
“这么大城市,你咋找?你记得她长啥样吗?”
“我有点印象,那女人四十多岁,来换表带,看起来很有钱。当时,她把镯子摘下来试表,说镯子是老公家祖传的,还说表带松紧正合适,带着就走了。”
“得,你自己想吧,我是帮不了你。就没见你这样的,人家都是找东西,你可好,到处找失主。服了。你好好想想吧,我有事先走了。要是卖,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出手,肯定给你最高价。”富贵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二胖一眼,说完转身走了。
二胖看他走了,忙把首饰盒细心地装进包。心里也让富贵说得有点活泛,不禁暗自嘀咕:这些天过去了,按理应该来找了,可能真忘了丢哪儿了。如果我不说,没人知道,就是来找,我说没看见,她也没办法。
商场这个门口的监控,早坏了,到现在没换。十多万够自己挣两年,可以先给女儿买台电脑,省得天天要。再给老婆买件貂皮大衣,要不天天嘟囔说自己没能耐。
可是耳旁又有一个声音:二胖,那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能动。人穷志不短,要堂堂正正做人,靠自己努力挣钱,人间正道是沧桑。
二胖内心有点动摇,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你好,我来取表。”
二胖抬头一看,是上午换电池的一个老太太,他忙把表找出来递给她。老太太把表带上,临走微笑地看着他说:“谢谢你!孩子,我家其实离这儿挺远的,但每次都来这儿换电池。你这孩子看着心眼就好使,每次换电池都把表芯清洗干净,收费还不贵,不黑钱。所以远点也愿意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说:“给你一个苹果吃,刚买的,再见!小伙子,下次有事还找你。”
看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二胖一下子清醒,知道自己该咋做了。
二胖去了市场管理办公室,和工作人员讲了事情经过,工作人员答应在市场入口贴上失物认领启事,再用广播播出通知,帮他找失主。
二胖兴高采烈回到家,把事情原委告诉老婆。他以为老婆会夸他,没想到老婆却把他一顿骂。骂他就是一个白痴,说有人来找就给人家,不来找就算了,还去登什么启事,没事自己找麻烦,傻透了。二胖气得骂老婆就认钱,昧良心。老婆听他骂自己,气坏了,开始数落二胖结婚后的种种不是。提起过年回老家,火车站遇到一个男人借钱,说钱包和手机都让人偷走,没钱买回家车票,求他帮忙。二胖信了,借给那人100元,那人很认真,记下二胖地址和电话,还把身份证给二胖看,告诉二胖家里座机号,一叠声的说谢谢,说到家以后一定会还钱。结果一去没影,打电话空号。
还有一次,走大街上,遇见一个女孩,哭着说是外地来打工,钱包丢了,手机也丢了,和二胖借电话,打给父母,让他们汇钱。二胖信了,把手机借给女孩,结果女孩边打电话边走,趁二胖不备,转身就跑,嘴里还喊抢劫,二胖在后面跟着跑,想追回手机,结果被“见义勇为”的路人截住,等二胖解释完,女孩早没影了。
二胖听老婆翻旧账,气急说老婆:“我就这么傻,不愿意过,可以离婚。”
老婆听他说这话,气得收拾东西,摔门而去。
二胖看老婆走了,心里烦,一夜没睡。
早九点,市场办公室来电话,让他赶紧去,说柜台前围了一堆人,认镯子。
原来,二胖从办公室走了以后,工作人员就把这件事上报经理。经理说市场商户讲诚信,拾金不昧,这是大好事,得好好宣传宣传。一来可以给商场打广告,二来可以尽快找到失主,一举两得。让大家提建议,看看怎么做,效果好。大家都说报纸宣传快,市场广播只是来市场的人能听到,如果失主不来,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扩散范围太窄。最后经理给晚报新闻热线打电话,报社接到电话,觉得这种好人好事,有宣传的价值,半夜加版,登在晚报第一个版面。
二胖到了市场一看,门口围了一群人,大家叽叽喳喳,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麻烦让一下,让我进去,谢谢……”费了半天劲,二胖才从人群挤过去,挤进自己柜台。大伙看老板来了,都向前挤,场面一片混乱。二胖急忙喊:“大家别吵,不要挤,你们都是来找镯子的吗?”
大家异口同声回答:“是。”
二胖看人这么多,有点晕。那个大姐也不知来没来?没看见呢。这么多人,怎么找啊?想到这,二胖摆摆手,喊道:“大家静一静,你们都说丢镯子,人这么多,可我就捡到一个。为了对大家负责,请大家把丢失镯子的颜色,重要特佂,电话号码写到一张纸上,我一一核实,如果是真正的失主,我会马上联系你,如果不是,就请再继续寻找,谢谢大家。”二胖说完,围着的人群呼拉一下都散开,走了。
不一会,大家又回来了。都挤着送自己的单子。人群乱哄哄,闹得二胖没法做生意。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女人,长得膀大腰圆,穿着一套黑色套装,脖子上戴一条乳白色的玉挂件,说话粗声大气,只见她在柜台前一站,面朝这些人,大声宣布:“你们都散了吧,这玉镯是我丢的,都别在这里起哄,该干啥干啥去,别浪费时间。”
有人听她这么说,抬腿走了。留下的有人质问:“你说你丢就好使啊?得对证,万一你是冒领呢?这得修表老板说了算。”
胖女人走近二胖,小声嘀咕几句。原来她经营玉石生意,想把大伙都撵走,私底下收购镯子,二胖一口回绝。
二胖勉强镇定一下情绪,看看人群,里面男女都有。这才想起自己找的失主是女人,刚才看人多,心一慌,忘了最主要的问题。他急忙说:“丢镯子是个女人,四十多岁,我记得她长啥模样,对不起,我刚才忘说了。”
人群中呼一下走了一半人,剩下都是女人。有的人边走边指着二胖骂:“你知道啥样人丢的,不早说,这不是开我们心吗?”
有的说:“这镯子有没有都两说,是不是炒作宣传啊?谁捡到那么贵的东西不自己留着,还登报找失主?现在哪还有这么傻的人。”
留下的人群里有人喊:“小老板,你现在就核实吧,我们都等一早上了,别浪费时间了。”
胖女人本来还想说什么,看二胖坚持的态度,转身也走了。临走,给二胖留张名片,告诉二胖随时可以找她,她出最高价收购。
二胖也没见过这阵势啊,急得满脑子汗,不知所措。本想让市场帮自己找失主,没想到经理竟然把这事登上报纸,惹来这么多人。
正发愁,富贵来了。他看看这群人,再看看二胖,笑着说:“你看看你惹的祸,就不听我的话。咋办?这么多人。”
二胖看他幸灾乐祸样,低头无奈地说:“你就别看热闹了,快帮我想想咋办吧?”
这时,市场保安也赶过来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不要乱。
还是富贵见多识广,让二胖找单独小屋,让她们一个个进屋确认。正好市场办公室没人,俩保安守在门口,二胖自己坐屋里,像公主选驸马一样,仔细分辨,哪个是那天修表大姐。
第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瘦高的身材,穿着很朴素,进来就抹着眼泪说:“我的镯子是翠绿色,那天在你这儿修表落下的,是我妈临死留给我的。你是个好人,谢谢你了,大兄弟!”
二胖仔细审视这个女人,根本没见过。再说镯子也不是绿色的,直接挥手说:“你走吧,不是你的。”
没想到女人竟然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想想啥颜色,是浅灰吧?这脑袋瓜子一着急就不好用。”
二胖生气地说:“你以为这是猜谜中奖吗?第一次说不对,就不是你的,请你出去吧,别再说了。”
女人立马止住眼泪,瞪一眼二胖,转身走了。
第二个人一进屋,二胖就说不是,可是女人非常执着,就要对证,结果没说对,失望地走了。第三个人进来,二胖一看还不是,可是这个女人和第二个女人一样,坚持对证,结果镯子颜色说对了,首饰盒不对。一直忙到下班,也没有失主。富贵走进屋,拍着二胖肩膀,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说:“别急,还有时间,继续找,肯定能找到。明天我还来帮你。找到请我吃一顿大餐就行。”
二胖心里郁闷,不想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抬脚走了。把富贵气得在后面骂他抠门。
公园里锻炼的,唱歌的,练摊的,耍杂耍的,热闹异常。
二胖躺在公园的长椅上,不想观赏这些,闭着眼睛思考今天发生的事。
本想尽快找到失主,没想到惹出这么多事。自己活不能干,挣不了钱,还得当裁判,应对这些来寻镯子的人。你说都啥人?自己镯子什么样还能忘记?摆明了就是冒领,以为撞大运,蒙对了,就发财了。都想天上掉馅饼。还有人,竟然骂我傻,说镯子没人找,就应该自己留着,找什么失主,简直就是傻透腔了。小时候老师教我们唱歌,捡到一分钱都交警察。记得自己有一次,捡到一角钱,交给老师,老师还把自己领到奖台上,当着全校师生夸奖自己。怎么现在日子好过了,这世道还变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还就成傻子了,想不通。连老婆都骂自己傻,难道自己真做错了?
二胖憨厚朴实的个性、富贵投机取巧的钻营,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物一应登场,但读来却一点也不显乱。
学习,欣赏!
问好雅润!
文章描写人外表的同时,重要的是,折射出人的本性。是的,如今像二胖这种人,大多数人都说他傻,说他憨,可是,他傻得实实在在,憨得光明磊落。题材新颖,段落清晰,语句通顺……学习了!
可是一星期过去了,也不见女人回来找,二胖心急入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