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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山水】回归之所(小说)


作者:艾尤尔 布衣,322.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964发表时间:2016-04-14 10:37:47
摘要:虽然翅膀已经麻木不仁,但躯体里某个部分却撕扯一般地疼痛,从那里迸出鲜红的液体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流窜全身,可不管流经何处,最后都会回到那个地方——我跳动着的心脏。


   1
   双亲在我年幼时就相继去世了,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辗转借住于各个亲戚家,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其实我更愿意他们把我送到孤儿院,那样的话至少可以获得相对稳定的环境,但他们更在乎家族的面子和世人的眼光。
   说起来真好笑,明明已经没有谁称得上与我有血缘关系了,但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收留我。但不管在哪个家庭,我都是多余的存在。
   我尽可能摆出卑微的姿态,在他们面前像一只流浪猫一样,耷拉着脑袋和尾巴。他们愿意施舍什么,他们想找人发泄什么,或者事无大小都迁怒于我,我逆来顺受。
   就这样我卑微地活着,直到我独立的那一天。曾经,我多么期盼这一天的到来。我多么希望可以一个人活着。
   可是,一个人的话,好寂寞的哦。
   我经常在梦里听见这句话。
   每每醒来,独自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景致。不管晴天还是雨天,也不管阳光明媚还是寒风萧索,我总是没来由地感伤,我想,那便是所谓的寂寞吧。
   不过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活着——不用刻意去跟别人接触,不用费尽心思去同别人交往,也不需要建立什么深厚的情谊,因为这一天我在一座繁华的都市里,下一天说不定就已经到了某座偏僻的村庄。与我谋面的不过是擦肩而过便彼此相忘的路人。就算有谁记住了我,我迟早也会将他们遗忘,我想,他们也一样。
   我们都没有理由去记住一个陌生人。
   但如果一个人的生命中只有过客,那该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我就像海上的一只飞鸟,乘着海风四处漂泊。每到一个地方,便寻找一处栖身之所,寻求一条谋生之路,但如果无处可留,无人接纳,我便飞往下一个地方,直到我厌倦了这样飘忽不定的生活。
   虽然翅膀早已麻木不仁,但躯体里某个部分却撕扯一般地疼痛,从那里迸出鲜红的液体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流窜全身,可不管流经何处,最终都回到了那个地方——我跳动着的心脏。
   我累了,不想再流浪了;我很累很累,想找个地方停歇。
   我想回家。
   可家在何方?
   我已经没有家了。
   2
   在模糊不清的童年记忆里,有这么两张依稀可辨的脸。
   我知道那是爸爸和妈妈。当时他们衣着鲜丽,笑着簇拥在我的左右。爸爸说,今年,你也要健康的成长哦。妈妈说,今年,你们也要乖乖听我的话哦。然后我们都笑了,笑得那么阳光灿烂。
   这是一张在我五岁那年拍的全家福。我一直都带在身上。也正是在那一年,爸爸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而在那之后过了不到两年,妈妈也离开了我,剩我一人孤单,被这世界遗忘。
   我到底哭了多久,我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我都忘了,但当时的痛苦和悲伤撕裂胸膛,就像记忆中榕树上低垂下来的老气根,至今纠缠着我。它们造访我的梦境,而那梦境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而当梦境破灭,我醒了过来,我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我买了一张单程票,决心不再回头。我想回到一切初始的地方。那个荒废了十几年的家。
   我撑了一把暖橙色的伞,在阴雨天里,用它太阳般的色彩来慰藉自己。
   眼前这栋两层楼的房屋,破旧不堪,庭院里长满了杂草。从前鲜花盛开的地方,那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花盆。泥土在风吹日晒下只剩散落的细砂。但在一些花盆的裂缝里,却顽强地生长着我不认识的草本植物。
   家里的钥匙我随身带着。在被某个亲戚带走的那一天,我就用尼龙绳把它串起来,挂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想那也是一种慰藉。我以为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是在十二年之后。
   我对着锈迹斑斑的钥匙孔,几经尝试终于打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我对着落满灰尘的空荡荡的客厅叫道。在吸入带着霉味、略微潮湿的空气的瞬间,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回应,欢迎回来。
   我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来修缮这栋房屋。我竭尽全力想将它恢复原样,尽管我知道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无法重来,但我却乐此不疲。
   在我修缮房屋的期间,住在对边家的一对母女不时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在我的印象里,她们应该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但我忘记了她们的名字。
   所以当她们叫起我的名字时,我感到十分意外。更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们在见到我的第一面便很快认出了我。
   原来在这座小镇上,还有人记得我。除了那对清瘦的母女,还有很多人。但我却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只觉得他们似曾相识。也正因如此,当一个身材高大,身穿休闲装,脚踩人字拖的大叔过来问我要不要到他那里工作时,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正想着“这位狂放不羁的大叔是谁”的时候,他摸摸脑门,笑了笑,说:“你那时候还小,应该忘了我是谁吧。”
   他告诉我说,他是我爸爸的友人。从小他们便是形影不离的死党,只不过,初中一毕业他就到社会上混日子去了,而我爸爸的学历就比他漂亮多了。
   他还告诉了我许许多多过去的事情。
   在我小时候的生日会上,除了蛋糕和零食,他还会带各种各样的玩具来给哄我开心。平日里来家里做客,他也经常带一些小玩意。有一次他干脆给我买了一台掌上游戏机。妈妈见到后不高兴了,说他这是要带坏小孩的节奏,嚷嚷着要是他下次再敢带这些东西过来,就在门外呆着,别想进来了。大叔听后十分诚恳地笑了笑,应了声“哦”,然后继续偷偷地给我买。
   我听完后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了些许印象,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
   大叔拍拍我的肩膀,笑了笑,说:“你长大了呢,不再是那个抱着我的腿要我给你买玩具的小孩了。唉。”
   他最后的那一声叹息我听不懂,大概是在感慨时过境迁吧。
   我答应了他,我说我十分愿意到他的餐馆工作。
   他点点头,说:“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爱怜地说:“大叔对不起你啊,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那时候我也没什么出息。之后又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唉。”他叹息着点了根烟,刚想吞云吐雾,看了我一眼后,却又把它丢到地上一脚踩灭了。
   他又拍拍我的肩膀,爽朗地笑了笑,然后迈开步伐走掉了。
   3
   自从到大叔的餐馆工作后,我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包括餐馆里的员工和来用餐的客人们。由于我之前都是一个人生活,想的都是一个人的事情,所以对“在别人面前应该有怎样的言行举止”这样的问题毫无头绪,更别提让我当着客人们的面,为他们介绍餐馆的美味佳肴了,但大叔说这样对我有好处,可以锻炼一下口齿和社交能力。他笑着说,你可不能太过于孤僻了哦。
   我有点怄火,毕竟他说过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叔摸摸我的头,笑了笑,说:“话虽如此,但大叔也是为了你好啊。要不这样,如果你愿意当服务员,我给你两倍薪水,你觉得如何?”
   这不是薪水的问题啦,但既然大叔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吧。
   于是,第一个月我就领到了两倍的薪水。为了对得起大叔,我可是拼了命在工作,从早到晚,穿着那套熨烫得笔挺的礼服,穿梭于人声鼎沸的餐桌之间,为来餐馆里享用美食的客人们献上我最真诚的祝福。不管男女老少,我都先礼貌地问候一声,然后询问他们喜欢吃些什么,再为他们推荐一些菜肴并做出详细的介绍。
   偶尔我也会去后厨帮忙,跟着那些忙得不可开交的厨师们做点菜,学点厨艺。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愉快。
   我感到很满足,但这始终是我自己的生活。
   而我真正关注关心甚至融入别人的生活是从那个傍晚开始的。
   夕阳西下意味着夜幕将要降临,我像往常一样骑着单车准备去餐馆工作,本来应该可以提前到达,但在半路上我耽搁了。
   在穿过街心公园的时候,我蓦然看见了那个女孩,就是住在我家对边的那个女孩。她背着书包提着购物袋走在马路边,看来是刚从菜市场里出来。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她身后跟着一群看样子不怀好意的青年。
   我觉得情况不妙,便骑着单车冲了过去。靠近了之后我听见那几个青年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竟然在谩骂那个女孩。有的甚至捡起路边的石子朝她扔了过去,而她却默不做声,埋头赶路。
   看到这一幕,我很诧异,也很恼怒。
   先不管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就凭他们那瞧不起人的举动,我就该把他们痛扁一顿。是的,我丢下单车,二话不说,冲上去一人一脚把他们踹翻在地上。
   他们莫名其妙地挨了揍,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满口脏话。我瞪了他们一眼,他们那边就鸦雀无声。
   别看我平时一脸毫无干劲,要知道我可是一个人活了很久,面对过的欺凌无数,打架这种小事对我来说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由于当时我敞着衣襟,头发又长又乱,再加上怒目而视,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看起来比他们更像流氓,于是他们怕了,怕了就乖乖滚蛋了。
   我很讨厌仗势欺人这种行为,更讨厌有这种举动的不知羞耻的人。
   这种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是这么跟那个女孩解释的。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手提着购物袋在身前交叠,不言不语,神情窘迫,大概是因为我看见了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我试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还算自然的微笑。
   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我扶起单车朝她挥了挥手,然后狂奔向大叔的餐馆。一路上我思绪翩飞。最后我才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要是迟到了的话奖金可就没了。
   很不幸的是,我迟到了。
   4
   到了餐馆之后,我跟大叔解释了一番。
   他先是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夸我挺身而出有男子汉气概,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以后你最好不要再管她的事了。”
   我一听急了,怎么可以不管。要是大叔你遇到了那样的情况,你会不管吗?
   大叔听后收起了笑容,略带严肃地看着我,说:“我赞同你见义勇为,但你也不能打人啊。再说她的事也不是你管得了的。”
   “我管不了?为什么?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
   大叔摇摇头,表示这事说来话长。他让我先去工作,下班后跟他一起吃个饭,他再慢慢告诉我。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我浮想联翩,却又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却得到了一个令我无比震惊的答复。
   就在两年多前,女孩的爸爸在镇里筹集资金,想要大干一场。由于他业绩颇丰,信誉度高,镇里的人都愿意把钱交给他,可市场变化莫测,最终他赔得血本无归。
   负债累累的他无奈之下选择逃离了小镇。有知情人报了警,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于是,她们母女俩便理所当然要承担由他带来的债务和舆论上的压力。
   虽然大叔和一些爱心人士帮她们偿还了大部分债款,但剩下的一百多万还得由她们母女俩慢慢偿还。
   一百多万啊。听到这个数目,我的腿就不由得发软。尽管对一些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但要知道这是对相依为命的母女俩来说的啊。简直是要人命。就算她们一年能腾出两万块钱来还债,那也得花费50多年,这……
   我问大叔:“你为什么不干脆帮他们还清了?!”
   大叔抱着手臂,无奈地说:“你大叔我啊能力有限,还得照顾家人,经营这家餐馆呢。”
   “那……那你把我的薪水拿去给她们还债吧,反正我一日三餐就靠你了。”
   “你这家伙,要是真想帮她们,就千万别去惹事。”
   “我知道了。”
   “这就乖了嘛。我会从你新水里拿一些出来帮她们还债,剩下的供你其他开销。我看你这家伙也不懂得花钱,真是的,你以前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
   大叔自说自话,我不开心了,便反驳他:
   “我不懂得花钱?谁说的!我今天中午还花了两块钱买了根冰棒,你说我不会花钱?”
   不知道为什么,跟大叔相处久了我的话也变多了,总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有意思,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大叔再三吩咐我不要惹事,我也信誓旦旦地说我知道。
   但当我看见那个女孩被一群少年嘲弄,被无缘无故地泼脏水,被恶作剧似地推搡到沟渠里去,我就忍不住想要动手。
   在我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我也曾被人戏耍过,被人玩弄过,就因为我形单影只好欺负。为了让那些令人讨厌的家伙离我远一点,我动不动就跟他们掐架,让他们明白我不是好惹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足以击败他们全部。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我别无选择。不会有谁来关心我,体恤我。收养我的那些大人们从来都只是问我为什么跟别人打架,为什么又把人家打伤了。
   我不会回答这些愚蠢的问题。我依然我行我素。谁敢欺负我,我就打谁,直到再也没有人敢自恃高傲地站在我面前。
   我已经放纵过了,孤独过了,所以我不怕。
   但我再也不想看见有人经受这等伤痛与折磨。
   我想,是该结束了。
   5
   我暗自下定决心,只要看见有人欺负那个女孩,我就给他们点教训。
   既然他们不听我的劝告,那就来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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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回归之所】小说中历经坎坷后的“我”,呈现出的自然人性,成为了我们审美目光温柔注视的对象。因此,与其说人找到了回归之所,还不如说是人性找到了回归之所。诚然,文中的“我”在性格上存在一定的“缺陷”,但,这是按正常人的目光来定义的,不是按自然人的本质所定义的。同时,这“缺陷”之中体现出的原始性,恰恰是人类最本真的表达,也因此,使得了“我”冲出了格式,冲出了制度,冲出了经验,成为了作者重建形式的承载。可以这么说,这篇小说不以情节之曲折、言辞之华美取胜,而是以构架全新的精神价值与生活形式为结构,让人性在故事中自然回归,体现出了一种返璞归真的真味和意向。推荐欣赏,问好文友!【山水神韵:清华晚照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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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万少枫        2016-04-14 10:40:17
  问好老师,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只是晚唐秋
回复1 楼        文友:艾尤尔        2016-04-15 09:19:22
  没什么,辛苦你了。
2 楼        文友:宏声        2016-08-12 08:05:39
  向相隔万水千山的作者问好,宏声拜读了远方老师又一篇佳作。感谢大型文学网站江山文学网使我们相聚,祝福老师万事顺心如意,佳作飘香粉丝万万千。伸手遥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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