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恋
　　
　　 我的初恋是在初三那个春心萌动的青少年时期。
　　 升入初三后，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把整届学生以前的班级人员秩序全部打乱，以初二期末考试成绩重新分的班。前四个班的同学大都是各班的精英，代表学校的希望之火；后四个班的学生则给人一种后妈养的感觉。尽管老师该怎么叫还怎么教，但是学校的这种做法，无疑于在我们脸上写上“我是差生”。我很不幸沦落在后四个班之一，这让我着实难过了好几天，毕竟我在初二期中考试还曾拿过全班第六呢！
　　 大局已定，我除了长叹一声，无奈认命之外，已别无它法。整个初三，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她的座位排在我后面。她是个风风火火型的少女，性格开朗，好打闹，有一股男人特有的爷们儿气儿。有时她会用手勾起她同桌女同学的下巴挑逗道：“阿妹，下课后出去回来时给姐稍袋方便面。”我还记得十月一那几天，过秋收，我用镐除棒子秸(把掰了玉米的玉米秸从地里清除)，磨了个血泡，还破了。等到了学校让她看我手上的伤，没想到她的手也伸过来，掌上有和我一样的伤。我心想，真够爷们儿的！这种农活一般大都是男人干，女人只是配角，更别说十五、六岁的少女了。
　　 她身材很苗条，曲线玲珑，尤其是胸部发育的很棒；一张很清秀的脸，只是鼻子周围长了很多黑点。我是不喜欢用黑鼻头这个词来说她的，尽管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尽管她对我若即若离，尽管……
　　 最初，我们几个总是打打闹闹，无话不谈。直到有一天上课时，我的圆珠笔朝我同桌（男的）凳子下面奔去了。我连低头都没低头，只是伸手朝同桌的凳子底下的大概位置瞎摸。我摸到了一双脚，当时还以为是同桌的呢，手便恶作剧般的顺着袜子往鞋帮里钻。没几秒那脚就缩到后面去了。后面的她拍了我一下，问道：“是你弄我的脚了吗？”我不假思索的说：“嗯，我——”她忽然脸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我刚开始有点儿想道歉的意思，只是看到她羞涩的样子，突然一下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心里悄然萌发。后半节课，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一会儿担心她再也不理我了（当时在前后桌四个人里我们俩是唱主角的），一会儿担心她把我的糗事宣扬出去，一会儿为自己的唐突心跳不已……
　　 终于下课了，我记得她也没说什么，我也没勇气再道歉。不过，她同桌似乎已知道我们的事了，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丝嘲笑？欣喜？好奇？激动？……我无法猜透她到底是什么目光，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目光不再像以前那么清澈。我突然有些烦躁，就离开教室站在天台上鸟瞰楼下来回奔波的学生。只是那颗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刹那间，一股甜蜜的味道在心里弥漫开来。
　　 一连两天，我们俩都没说话。按说，我作为男的应大气些，曾经想单独和她说说，只是我有错在先，又有她同桌知道内幕，而且她和她同桌俩人整天形影不离，就连上厕所也一起去，没机会呀！那种欲言又止的憋屈让我坐卧不安。我想，从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打开了情感的闸门，一步一步陷入恋爱的世界。
　　 第三天上午课后，我记得非常清楚，她又习惯的拍了我一下，问我：“几点了？”当时她不再脸红害羞，眼里却有了一层朦胧的色彩。我扭头惊讶的望着她笑笑说：“大概九点了吧。”这句无意义的搭讪就此捅开了彼此之间的尴尬。随后的日子里，我们又恢复到以前打打闹闹的日子，而且似乎关系更好了。她家庭条件不错，差不多每天早上都会买些饼干之类的当早餐，有时，她会直接给我四五块儿。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就像个小插曲一样，不了了之，就这样随风而去。但，真的随风而去了吗？
　　 有一天，她因病没来上学，看着空落落的座位，我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整颗心都没怎么在课堂上，心不在蔫的，一会儿想，她怎么生病了？现在是在输液吗？昨天还好好的呢；一会儿想，她明天病该好了吧，明天能来吗？……
　　 下午放学，我真想去她家看看她，只是在那个时代，我要贸然去她家，会非常另类的。同学、老师、家长会轮翻轰炸的，弄不好再全校闻名，谁都不好过。毕竟那个时候是没多少谈恋爱的，有也是那些全校闻名的太子党。她要是男同学什么事都没有，别扭的是她家在学校北边，我家在学校南边，更严重的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家。
　　 第二天她总算来了，看着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心里涌出久违的甜蜜感，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我看着她笑着说：“昨天怎么了？”
　　 “感冒了，发烧。”她也冲我笑笑。
　　 “那，好了吗？”
　　 “差不多吧。”
　　 ……
　　 第一节课下课后，从不买零食的我买了袋面包，买来后悄悄送给她，让她补补生病的身体。她当时特别高兴，也没推辞，眼里显出异样的甜蜜和满足。
　　 我不想再继续尴尬下去，就对她说：“你吃吧，我出去了。”她用有些迷离的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在朝外走的路上心里异常兴奋，原来，关心一个人，是这样充满快乐，充满幸福！长这么大，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过！我就这样默默地品尝幸福的感觉。每天，我们依然打打闹闹，寻开心，找快乐。但和以前不同的是加入了甜蜜的味道。双方的互相关心早已超过一般同学关系，就像自家兄妹一样。
　　 有时，我总会扭头偷偷看着她的脸，那种感觉特踏实，就好像那颗漂泊的心找到一个完美的归宿。有时被她发现了，也无所谓，随便找个借口就解决了。那个时候，她那张脸在我眼里犹如天使一般完美，根本没有什么黑点，白嫩里透着娇红，艳若桃花。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前是有黑点的，是我眼盲了，还是黑点自动消失了？只是毕业后有一次去找她，我才发现那黑点从来就没消失过。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面对这从未经历过的甜蜜，我彻底沦陷了，迷茫了。但我该向她表白吗？该怎么表白，说什么，怎么说；关系公开后会受到外界多少推残？万一她要拒绝我怎么办，我能受得了吗？毕竟我也有我自卑的理由。我的脑子整天胡思乱想，嘴里哼着周华健的歌：“最近比较烦，比较烦……好在天天可以和她见面，在一起说说笑笑。到最后我索性放弃表白了，这样不挺好吗，干嘛非要自寻烦恼呢？我甚至想，毕业之后再和她欢畅淋漓地爱一场也不晚，反正整个班里几乎没几个人打算上高中，哪怕真的考上了。
　　 但，老天爷似乎偏偏以扼杀快乐为乐趣。
　　 有一天，老师突然重新排桌，打乱了所有的秩序。以前都是一桌男生一桌女生间隔排列。现在又增加了两桌男生两桌女生的混排模式。唉，我们之间就此拉开了距离，由暗恋逐渐向相思发展。我想，老师重新排桌的理由应是收到什么小道消息，他们在这方面投入的精力堪比狄仁杰。不只我一个人陷入这种状态吧，真的，有公开关系的，有的没成功，成为笑料；成功了又怎样，谁敢保证像林志炫《单身情歌》里的“一起到白头”。直到现在我看到电视上两中年夫妻向主持人这样介绍对方说：“这是我上学时的初恋……”我总是既心痛又懊悔的怀念那段美好的初恋。
　　 自从分开后，我一直闷闷不乐，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似的。周围有女生吗？有，不过，看第一眼后，懒得再看第二眼；班里有别的漂亮女生吗？也有，可是在我眼里就像浮云一样，可有可无。唯独她那张脸，挡住了天下所有女人的脸。瓜子形的脸庞，俏皮爱笑的嘴，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迷离又温柔的双眼最让我迷醉。这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一张脸，毫无瑕疵。在这种闷闷不乐中，我越来越难熬，总是突然扭头肆无忌惮的看着她，隔着这么多人，她很难发现我。
　　 有一次下课后，我在班里走动，不经意间又看到她了，她正直直的看着我，有一种幽怨的味道触动我的心弦。我的心被震撼了，难道？……难道她真的也喜欢我？她这种眼神彻底把我俘虏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心思干别的，要么整天一个人低着头发呆，要么时不时地看着她发呆。
　　 这种难熬的日子让我整天迷迷糊糊的。最后我终于鼓起勇气给她写了一封情书，让前排的女生在下课时递给了她。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拿到我的信后，快速浏览一遍，随即向教室后面走去。当时我的心跳得特别厉害，特害怕，怕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还以为她想在后面一个人细细地看，只见她随手一扬，那颗娇脆的心飞入了垃圾桶！！摔了个粉碎！！我突然有一种灵魂出窍般的感觉，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始至终，她的头都没朝我这个方向扭一下。“完了，完了……”我傻傻地喃喃自语，随即，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在心里开始爆炸。眼泪不断地冲击着泪腺，冲击着眼角。看着这么多人，我不敢流泪。我甚至连逃离教室的力量都没有了，就那么傻傻地懵在那里发呆，老师讲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放学后，我像逃命一样，快速离开教室。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路上狂奔，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流。整颗心就像千把刀在绞一样，痛得我浑身颤抖。
　　 第二天，我彻底懵了，眼里布满血丝，一夜没睡好，还不想去学校了。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害怕去学校。只是，我不敢随便逃学，如果让贫穷的父母知道了，不会要我的命，而是要父母的命。最后我还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硬着头皮去学校了。
　　 到了学校，我装着无所事事的样子不敢再看她一眼！回想起垃圾桶，内心的痛苦又一次开始发作，大脑里一片空白，没有思考，没有听课，就是想做什么也力不从心了。这个时候我突然特恨老师，为什么又重排桌，真是闲的横蹦！如果不排桌，我也不会陷入失落中，也不会由于苦思向她表白，更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这该死的老师！如果不排桌，我们还会向以前那样打打闹闹，什么事都没有！这可恶的老师！看到班上的大佬在课堂上和老师叫板，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舒畅感。该！！！
　　 我的大脑时而清楚，时而迷糊。难道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吗？可种种迹象表明，她也变了。自从重新排桌后，她乖了好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疯狂了，也不喜欢笑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女人心，海底针，算了，拒绝就拒绝吧，起码，我挺佩服我的勇气，表白了，这步就跨出去了，生死由命吧。
　　 从那个时候我就陷入失恋的苦海，林志炫的《单身情歌》在我的大脑里整整翻唱了一个星期！后来，苏永康的《爱一个人好难》，羽泉的《痛哭的人》等等吧，都进入了我的大脑。哼着那些伤感情歌，吐出自己的忧伤，一遍一遍地舔着自己的伤口。整个世界似乎都是忧伤的：太阳忧伤的燃烧自己，给世界带来光明；风在呜咽的吹；就连空中的鸟叫也变成了哀鸣。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的学习成绩就此一落千丈，这就是重新排桌的后果！本来怕我们恋爱影响升学考试，打乱我们的秩序。可结果呢，不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学习成绩也像中弹的飞机一样，冒着黑烟撞向老师的办公室！炸死他们！！
　　 在这种难熬的日子里，我的心不但没远离她，反而对她越来越痴迷。这一天、这半天、这一堂课，我不知道我扭了多少次头去看她。爱得就是这么义无反顾，爱得就是这么痴迷！
　　 一会儿不看她，心里就空落落的。如果眼睛里要一天都没有她的身影，那可就难熬死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被我咀嚼了个透。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俩再也没有说过话，有时和我擦肩而过时，她会躲开我绕着走，好像怕我一口吞了她似的。看到她这样，我变得愈发沉默了，呆滞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朝气。
　　 我还记得学校举办一次运动会。她参加了，跑过终点之后，好几个女生架着她做恢复运动。看着她的脸蛋儿红得像火烧一样，娇柔的身体几尽虚脱的样子，心疼的我特难受，心里特堵地慌。我几乎几次三番的向她走去，但走到一半总是想起她的绝情，心里隐隐作痛，又转身走开，那种欲罢不能的难受劲儿让我根本停不下来，像个困兽一样在周围转圈。现在想起来，我特后悔，怪自己太无情，太没勇气。只是，那时就是个不成熟的年纪，我又何必苦苦执着呢？
　　 在临近毕业的季节里，我的心更难过了，因为，毕业之后，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凝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满无限留恋。后来，同学们互拍照片，互赠照片，留作纪念。我记得
　　 她的照片刚一掏出来，就被一群像母狼一样的女生疯狂地抢了个精光。我也没勇气向她要求一张，但我没放弃去争取。后来我也照了一批相片，打算用我照的最好的一张和她做个交换。可惜她看了两眼之后，就扔回来了。我又一次伤了心，也没有开口向她要一张的勇气了，好在全班的毕业照上有她唯一的倩影。可我看得出来，她一直也很不开心呀！并不是我有些死缠烂打呀！我和她在一个教室里，两颗心的距离却仿佛是世界最遥远的距离。又不开心，又躲着我，又不理我，又无法沟通，谁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谁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还记得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早上天就阴沉沉的，又有一个同学带来他的照片，一群女生像疯子一样去抢他的照片。她也在其中，在人群中连推带抢，大呼小叫，极其疯狂。半年多了，我很久没见她这么疯狂了。一种绝望的味道使我受伤的心更是雪上加霜，难过的浪潮在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使我的心，我的躯体恨不得炸开。我再也抑制不住这种折磨，一个人悄悄地朝教室后面的窗口走去。
　　 外面的天空黑得像世界末日般，黑云仿佛就在头顶一样，望着阴沉沉的天，眼泪顺着眼角潸然流下。我突然料到，难道……外面的天空就是我吗？为何一样的压抑，一样的喘不过气来？一切都是天意吗？只见银光一闪，“轰——咔咔啦……”一记响雷几乎要把教学楼震塌！班里的女生吓得捂耳尖叫，可我却趴在窗台一动不动，又一记响雷传来，我还是没动。我甚至幼稚的希望闪电把我带入黑云层，彻底摆脱这种绝望的痛苦。“哗——，”大雨一来就是急的，像机关炮一样。我被雨点的冰凉刺激地清醒了些，往教室里面挪了挪。雷，还再歇斯底里的狂吼！雨，也疯了一般地砸向大地！我的心，在滴血，脸上写满了扭曲的痛苦，眼里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没有泪。
　　 那天、那云、那雷、那雨、那窗台，那孤独的背影，成为了历史定格的画面，深深地印在我成长的灵魂中，一辈子挥之不去……
　　 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天空忽然豁亮起来。我的心好像也随着雷雨一起发泄完一样，渐渐明朗了。我望着窗外的蓝天喃喃自语：“……过眼云烟，烟消云散，消失于天地间……。”
　　 最后，在全班挥泪离别的歌声中，三十多个兄弟姐妹渐渐地最后一次走出教室，走出教学楼，走出学校……
　　
　　 后记：
　　 这场充满苦涩的恋爱发生在毕业的2000年。很吉祥的数字，很凄美的爱情，所以我把它叫做千年之恋。但愿，我们在轮回世界里蛰伏，等到了公元3000年，再和你相遇，好好地爱一场，做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儿情侣。
　　 千年等一回，等你回来哦……
　　 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留有她的剪影：深紫色的衬衫，黑蓝色的紧身裤，曲线玲珑的身材，充满青春的活力，扎着马尾辫，面部就不写了吧！
　　
　　
　　 2016-1-18名扬天下?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