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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古柏树


作者:王能伟 进士,6257.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60发表时间:2016-04-20 22:25:20
摘要:美化环境固然重要,但有些部门为了讲政绩,竟将古树进行移移栽,其行为令人发指。

古柏树
   老村支书王耀祖一大早,就扯着他牛哞的喉咙铜钟般的声音站在河堤上,像歌迷对大山练嗓子,这是他几十年的习惯,双手扩在嘴前像扩音喇叭,实际上也就是扩音喇叭,这是他几十年的姿式。村委会五年前已经按了广播,广播室设在村房,喇叭挂在村后半山腰上的一棵古柏树上,这棵古柏树似蘑菇伞,足有五百年历史,枝叶繁茂,苍翠如滴,似沧桑的老人,又似阿袅多姿的少女。王耀祖从来不用,他说那是现代高科技不会弄,二是闲麻烦这线那线都要插来插去把自己插得脑昏眼花。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嗓子几天不喊就要吃不下饭,就要吃药。平时没通知会议的时候,他就像歌星的粉丝一般站在河堤上,每天准时六点钟开始课程对着河对面的山喊叫,不过只是哎哎呀呀的没有内容,喊声在空旷的田野上连绵不绝,像草原上的天籁之声。有村民取笑道:书记,你是喜欢上了董文华呢还是暗恋宋祖英?也有村民取笑道:你是我家爷爷留下来的老古钟(董)。更有村民直接说:老王,你的歌喉真好,能上毕姥爷的星光大道。你再说他只不过是咧嘴一笑,似一笑抿恩仇,日子久了,柏树村的村民也就习惯了。这不,昨天接到镇上通知:今天上午全体村民集中开会,要指示重要工作,积攒了半个月的能量一下子释放出来,还真有撒蹩尿的那种淋漓尽致的感觉,或者青春年少的夫妇相隔数日床欢之后那种欲仙欲死的境界。
   “哎――哎——哎——”只叫三声,这是清嗓子,然后咳嗽两下,再猛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最后一吐,一堆浓痰沿着抛物线落在身后的藕叶上,藕叶晃了晃,藕枝似乎要折,几个摇摆之后,终于站直了腰,惊醒一池青皮白肚青蛙。
   “哇——哇——哇——”声音比王耀祖的还大。
   王耀祖又憋足一口气,足用了三分钟时间,像练气功,肚子胀得比青蛙的脖子还要圆还要大。
   “老少爷们——老少爷们——老少爷们——”又是三遍,声音盖过了蛙鸣。
   停下来,王耀祖又憋足一口气,又足足用了三分钟。
   “八点钟开——会——八点钟开——会——八点钟开——会——”终于完成了课题,全身已大汗淋漓。甩甩捶捶腰把头钻进河里冲个凉,用双手一抹皱巴脸上的水珠,收起手半握双拳抬起脚蹲马步练十分钟太极,然后沿河堤小跑几圈,像个退休老干部。秃顶上的几粒水珠在晨曦中熠熠闪光。
   现在村干部比以前好当多了,王耀祖当然记得,由集体大生产到土地到户再到现在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
   集体大生产时期,那时兴叫队长,队长是一个村的政权经济统领者,有着无比庞大的权利。那时真叫个累,每天早上六点钟就站在河堤上扯着嗓子催村民上工,统一生产统一分配,严格割掉资本主义尾巴,任何人都不敢私自买掉一个小小的南瓜,乡亲们干劲很大,干着干着,还是出现大饥慌路有饿死骨的现象,但他是队长,一家人平平安安渡过了那个可怕的年代。
   接着到了土地到户时代,由于是刚刚尝试社会主义特色产品——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每天到镇上开会,每天都要向村民传达会议精神,由于土地由集体转向承包,体现了多劳多得,村民的积极性高了,肚子渐渐地添饱了,可事情还是很多,对村里的一切要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行云蒜皮,王耀祖清晰地记得:那时由于物资缺乏,就连村民用的肥料都没有,没有无机有肥怎么办?那就搞有机肥,人平三立方米,那一段时间山上的青草都割完了,他亲自带队,拿着卷尺挨家挨户的量。现在倒好了,又要全面奔小康,而全村有一半的人都不种地外出打工了,腰包鼓鼓的,还净拿国家给的粮油补贴费。想想那个年代种还饿死人,而如今不种地的天天都是大鱼大肉,洋房也盖起了。王耀祖哑然失笑。
   更让王耀祖有点儿想不通的是,以前只要他在河堤上一喊,全村的人不到三分钟就齐涮涮地到齐了,而如今就是你一大早喊破嗓子,九点钟若三分之二的人到齐就不错了,乾坤颠倒了。这也是王耀祖天天要经嗓子的原因,我就叫你这些天天睡懒觉的睡不好,他对外宣称自己喉咙痒,实际上他是另有企图。
   哈哈哈……笑的有点儿邪。
   九点半左右,村民陆续到了一些,大概有三分之二了吧,会议正式开始。这是今年上半年以来的第一次会议。
   “安静了——安静了——安静了——”王耀祖瞪着眼喊着。
   “哪个娃还在磨牙骨。”他把眼斜向正在说笑的王根,就是不点名,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会议场地放在学校的操场上,由两张桌子铺上一张蓝布算是主席台。
   还有人在议论,揣摸今天的会议内容。
   “噔——噔——噔——”他不再喊了,用拳头狠狠敲了三下木质的课桌,还真管用,场子顿时鸦雀无声,好像村民都习惯了他的一系列举动。
   “哎——哎——哎——”这是清嗓子,接着一口浓痰像鸡拉屎一样掠过,再用脚擦擦,还算讲卫生。
   “今天会议的内容是修路。”终于到了正题,就说这一句,他端起茶杯,开始品茶。
   顿时会场像炸了锅。
   “书记,修我们村的路还是支援外村挣建设工?”“老祖,是水泥路还柏油路?”“书记,人平凑多少钱?”……
   会场上七嘴八舌,年少的把他喊书记,年长把他喊老祖,管你喊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品了三口之后,又拉起竹制外壳水瓶,像凤凰三点头似地自己给自己又把茶杯满上,有条不紊地品起来,秃顶在阳光的直射下像夜间的二百五十瓦的白炽灯泡。
   “哎——这次呀那个修路,既不要你们掏腰包,也不要你们出建设工。啊——”王耀祖摆着官腔儿。说罢又自个儿品茶去了。
   下面又炸了锅。
   “老祖,你是不是行拐卖骗,有这样的好事儿?”王麻子眯着他那麻子般的眼睛问道。
   “老祖,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王二杆子翘着他的二郎腿说。
   ……
   约摸十五分钟,也就是王耀祖一杯茶品罢倒掉再换上第二杯时,他开口了:“哎——你们这些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的家伙,现在是什么年代,一切都改革开放,还是以前叫你们出钱出工像要你们的命……”说到这里又停顿一会儿,把刚泡下的茶用嘴吹了吹,喝了三口,不知是真吹了还是向村民们显示自己的修养到达的境界。
   “哎——这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是党的号召,也是党交给我的任务。信不信由你们?”又品了三口茶,凡正有的是时间,开会吗?不是两句说罢就走了,最码也得两三个小时,说话不要快也不要慢,抑仰顿挫很关键,既显示自己的能力又显示自己的权威。谁叫你们养成一个低级习惯:开会从通知起非得拖两三个小时还到不齐。
   下面的王皮眼睛紧盯着书记,正当书记放下茶杯时,他悄悄地把手伸进腋窝,虎口夹紧肩夹骨,手指并拢贴紧腋下肌肉,然后用力一夹,一个响亮的屁像锁喇声优扬。
   “哎——”书记的延长声还没有拖到位。
   下面是一陈陈哄笑。
   “笑个屁,哪个龟孙子昨晚喂母猪产仔时的黄豆?”书记有点儿怒了,把杯子在桌面连笃三下。
   “书记,他们还真在笑屁呢?”王皮用拇指和食指夹住鼻子,笑得眼泪快流下来了。
   又是一阵哄笑。
   这个王皮是柏树村出了名的调皮鬼,鬼机灵鬼机灵的,其调皮害人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其中有一件令柏树村男女老少都记忆犹新。那时王皮只有六七岁的时候,他和伙伴们上山砍柴,砍罢柴挑至河边,下河洗澡偷河边的黄瓜洋柿子吃,高兴地不亦乐乎。可王皮还不尽兴,河边有集体种的南瓜地,地里结满了南瓜,其中有一个南瓜特大,足有筛子那么大。王皮悄悄地摸过去,用砍些刀切下一个拳头大的洞,掏出一部分籽瓤,朝里面拉了足足有一夜壶的屎,然后又用切掉的那块瓜皮盖上,过不了几天南瓜又长成了原样。那一年南瓜喜获丰收,村民在庆祝时,用这个大南瓜煮了一大锅南瓜汤,当全村老少爷们都吃得高兴时,王耀祖感觉味道不对,其时全村人都感觉到了,有股臭烘烘的味道,但又不好说出口,因为当时正在闹饥荒。那一顿美餐,王皮当然没吃了,还有一个人就是王杆,他比王皮小两岁,看到王皮的恶作剧的全过程,但他不敢说。以至于多年以后他才说出来,也就是全国人民都喂饱肚皮的温饱时代。全村一听到这个故事时都骂王皮千刀万剐遭雷劈。可事情已过去多年了,现在说起来也只当是笑谈。
   “肃静——”书记拖着长音吼道。
   “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呢——”王二杆子拖着尖细的嗓门,像比书记哎声比赛。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
   “你个小王八羔子。”书记狠狠用眼瞪向王二杆子,还真作用,王杆顿时变成了哑巴。
   “肃静——肃静——”这两声声音之哄大把全场的耳朵都震聋了。会场也迅速安静鸦雀无声。
   “哎——嗯——这个路呢。”王耀祖伸出了黑漆漆的胳膊。
   “手腕以上的部分你们甭管,就是我的大胳膊和小胳膊,都听清楚了吗?”这是这次会议的关键,王耀祖用目光扫过会场,足足用了三分钟。
   “手腕以下的部分,也就是各个手指,各家各户各扫门前雪,要把路基打好夯实。”王耀祖伸出五个手指,短粗短粗的。接着手一摆,说了声:散会。
   村民们相继离去,有的在议论:如今的政策真是好。也有在说:刚才的屁是谁放的?像个震天雷,把书记的眼睛都震绿了。
   二
   第二天,槐树村的村民都忙开了。要修水泥路了,上面说的是村村能公路,这是件惠民的大好事儿。
   这天早晨,王耀祖破例没有在河堤上喊了,只是拿着他的大茶杯,嘴里叼着烟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转到村头,一路上脸上总洋溢着笑容。这年代村干部太好当了,不收农业税教育附加费等费用了,也不督促生产,村民都很自觉,只要上面来了通知,自己传达到了就行了,嘴说工资低,但养活老伴还是没问题的。子女都有出息,大儿子在省城工作,二儿子在县政府工作,一个女儿也成了局长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子女们争着要二老到城里享福,可他和老伴过不惯,没有熟人呀,特别是那喉咙,痒得冒青烟。还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好,人头熟有人说话,有地方喊嗓子,再者自己在柏树村也德高望重。
   “二杆子,你到门上的路修这么宽,你要过车呀。”他走到村口的王杆家。
   “老祖,你还真说对了,我还打算买辆小轿车,要不到时候,我捎上你去兜风。”王杆比他小五岁,也算得上一个时代的人。
   王杆正和老婆在忙乎砌石头,他老婆王媚比王杆小十岁,可谓是老夫小妻,在当时可谓村里一支花。他们同姓,年龄相差这么大,可见在五六年代能走到一起是件不容易的事儿,听说当时全村人都反对,可王杆和王媚就躲在河边那南瓜棚子里把肚子搞大的。到最后村民和双方父母见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不了了知了。
   “书记,中午在我家喝两盅。”王媚笑着说,丰润不减当年。
   “你个二杆子,还是小媚说话中听。”书记笑嘻嘻地答道。
   “可老哥血压高,酒戒了,最近这肩膀的风湿又犯了,要不你给我揉揉。”书记眯着眼笑道。
   “你可老不正经的。”王媚嗔道。
   “玩笑玩笑,别当真,别当真。娘呢?”书记连摆手又摇头道。他所说的娘指的是王杆的娘亲。
   王媚的嘴朝厨房呶了呶,这个老婶娘在厨房择菜呢。说起这个老婶娘,王耀祖就会热泪盈眶,他娘亲生他时难产,医生说母子只能保一个人时,他娘亲要求保孩子时,实际上是为他那方头的老王家留后,他生下来娘亲便含泪九泉了。那时这个老婶娘正带着王杆的哥哥王树,他是喝着这个老婶娘的奶长大的,也算是半个亲娘吧,所以有时在王媚跟前开玩笑也就毫无忌惮了。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村口停了下来。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故乡,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暑假我要在城市里半工半学,过年时我在家也只呆三天,和爹娘团个年就走了,我是大山的孩子,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知道家乡落后的面貌。我的理想就是让父老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一毕业,我没有告诉父母,抛弃了城市工作的机会,我选择了“支农”,就回到故乡当“村官”。
   我叫王蛋,很不雅的一个名字,小时候很坏爱捣蛋,因我父亲就是王皮,乡亲们都说老子调皮儿捣蛋,伙伴就把我叫坏蛋,大人们就把我叫王蛋,渐渐地我就有了名字,不是父母起的,而是乡亲给的。
   陪我一起下车的还有镇上的镇长付镇长。
   “镇长,您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请指示工作。”王耀祖老远就看到了付镇长老远都打招呼,但他没有直呼付镇长,而是直接叫镇长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人人都想当正职,没人想当副职,这个镇长是名副其实的镇长。
   “大伯,您好。”王蛋见了王耀祖就喊,王耀祖在他父亲这辈中算最大的。
   “哎呀,还有蛋娃呀,稀客稀客。”王耀祖摸着秃脑门道,不知何故王蛋怎么和镇长混到一起了。
   “正要到你们村委会那儿去了,在这儿遇上了,那我就说事,王蛋王书记是省厅招的大学生村官,被分配到你们柏树村工作,老王你可要好好照应照应,你是他的直接领导,他是副书记。”付镇长直言不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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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讽刺意味很重的小说。作者以美化环境作为引子,引出了某些令人发指的行为——移栽古树。虽然故事的开端较为简单,但随着情节的深入跌宕起伏,越来越引人思考,人物的随之出现也为整篇小说推向了一个高潮。小说的环境描写颇具代表性,而且每一个小节的环境描写尤其能够突出人物的性格,是一篇糅合了既有讽刺意味又有人性的小说作品。凡是做令人发指的事情的人,总是会遭到报应的。我们不能对古树进行好的保护反而去移栽,这便是违反常理的事情,一方土养育一方人,而违背常理的事情即使是政绩上去了,也是让人指责的。欢迎赐稿短篇小说组,祝福问好作者,推荐共赏。【责编:洛漾熙】【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421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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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洛漾熙        2016-04-20 22:28:56
  特别发人深思的一篇小说。
   问好作者。
2 楼        文友:王能伟        2016-04-21 07:40:36
  谢谢,老师。
3 楼        文友:王能伟        2016-04-21 10:52:32
  谢谢老师点评。
4 楼        文友:杨密        2016-04-29 22:57:02
  向王老师学习了,写的
5 楼        文友:王能伟        2016-04-30 07:16:59
  共同进步,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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