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们夫妻那么多年的情分上，把房子给他住吧！行吗？徐玉琴第二次见到向梅时几乎用肯求的语气问她。
　　 “不行，房子是我给女儿的，即使锁着闲搁，也不能给他。再说房子是法院判给我的，他有地方住没地方住，关我什么事”徐玉琴默默地想：向梅的自私和冷酷迟早是会遭报应的，她为李明娶了这样的媳妇感到伤心。
　　 二十年前，徐玉琴亲眼目睹了向梅恋爱结婚的全过程。那时候向梅是农村姑娘，是她表妹，初中毕业生。她和乡农科所农业技术员李明是同学，虽说关系不那么好，但由于向梅长得漂亮，李明也是时不时的向她投其所好。李明初中毕业自费上了省农业学校。向梅回到了农村。向梅父母觉得如花似玉的女儿回家务农，他们的心里也是很不舒服，想让她再去上学。但向梅厌恶学习，她想学一门手艺，将来能自己养活自己。征得父母同意，她进城学理发。
　　 向梅长得特别漂亮，扎一马尾。身高一米六五，双眼皮，圆圆的脸，笑时俩小酒窝，皮肤白皙，上身着白色休闲衫，下身穿红色窄裙，显得热情潇洒。也难怪，认识向梅的女人都赞叹向梅的容貌。文化很一般的女孩也把羞花闭月，鱼沉落雁之类的词拿来赞美她。有的甚至嫉妒她。可命运偏偏让她出生在农村，父母也没给她孕育个好脑子，或许唯有的资本就是：“漂亮”。
　　 俗话说：先天不足，后天补偿。猪八戒还有勇气追求美女呢！美女为什么不可以嫁给有才华的男人呢！夫贵妻荣。这是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少女向梅对男女爱情最单纯也最独到的见解。她要努力向这个目标奋斗。
　　 八十年代，城市户口可是吃香呢！李明虽然说是自费，但他是城市户口，省农校毕业后很快分派到乡政府做农业技术员。
　　 李明人长相英俊，长型脸，中等个子，常穿休闲夹克。说话干脆利落，做事有条不紊，给人一种亲切感。
　　 徐玉琴家和李明家是邻居，向梅学理发城里没家，住在玉琴表姐家。表姐看出来表妹喜欢李明，也有意促成，单位有个舞厅，有时她会喊表妹一起去。向梅羡慕表姐的学识和体面的工作。常常向表姐问这问那，问起有关李明的事，表姐就说：“小李刚参加工作，很勤快，同事们都喜欢他”表姐也在乡政府。和李明同一个单位，是乡政府的会计。从乡政府到县城要坐半小时的交通车。向梅一有空就去乡政府找表姐，顺便去李明房间待上一会，有时给他买些瓜子水果之类。周末周六，她也去李明家。她希望有一天李明能娶了她，他们成为一家人。她让几个朋友见过他，她问过几个女友，女友都说他们郎才女貌，看起来也般配得很。父母也同意她嫁给他。她做梦都在想，想她和李明结了婚，生了孩子，她有了城市户口。这个想法每天都会出现在她脑海里
　　 “我想嫁给你当媳妇！”一个晚上，她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她在他家，他说：
　　 “不行，我爸妈不同意，你是农村户口，将来孩子还得上农村户口，这样会影响孩子前途。”李明断然拒绝。
　　 “你帮我办城市户口。”
　　 “我哪有那本事，就连我爸都没办法。我爸在水泥厂，一工人，也办不了这件事情。再说，我们全家进城时，大姐因为结婚了，所以大姐没进城。”李明给她倒上一杯水。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她们两人。电视正在播放电视剧《人生》。
　　 “高家林和刘巧珍会结婚吗？”她问：
　　 “应该会吧！高家林上大学是刘巧珍寄学费。”他说。
　　 他们看着电视，只有电视里的声音传进她们耳朵，然后响彻每个房子。她靠近李明坐下，她还有更多的话要说，突然一声门响，她抬起头，是李明的父母转街回来了。她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叔叔阿姨回来了！”他们并没有理她，径直走向左边的卧室。李明有点不好意思，推说有事出门，她也跟着出去……
　　 半年以后，向梅感觉前所未有的失望。尽管她那么爱他，那么粘着他，但他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不可能，父母坚决反对。”她想起了唐朝著名诗人白居易跟湘灵的爱情故事，湘灵也是一个乡下女孩，因为家庭地位悬殊，他们的爱情注定没有结果。白居易在离开湘灵的时候，写下了《潜别离》：
　　 潜别离，不得哭；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箭春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她把爱酿成了一杯苦酒，自酌自饮。难道李明真的不爱她吗？或是真的父母不同意。她问他，他说：“父母不同意。”说完就没有下句了。
　　 也许她就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她在表姐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她永远等他，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只要他没结婚。”她问表姐，“你看见他有别的女朋友吗？”“好像有尼吧！”表姐笑笑。你能帮我写封信吗？第二天，表姐就给她写了一封信。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这是苏东坡写的《蝶恋花》。她知道这不是情书，表姐想告诉她，世间的男女爱情，总有痴情的一方，无论如何，痛苦总是有的，古代的女子尚且清高，你如何那样痴情呢！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她一夜都在想李明妈妈说的话：“只要你能农转非，你就是我们家的儿媳妇”。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万般无奈之下，向梅去了黄海农场，那儿有她二叔，二叔是场部副厂长。或许那里就是改变她命运的好地方。冬天，二叔把她的户口转进了黄海农场，虽说是跟农民一样劳动，但吃的是商品粮。是二叔把她写成自己女儿转进来的。
　　 这年冬天，雪特别多，十天半个月下一次雪，从黄海农场到县城，要坐一个多小时的交通车，一周两趟车，有时候雪大路滑，交通车没了，她就会在路口拦一辆四轮车去城里。即使这样，她感觉心里很温暖，因为李明的父母已经同意了，同意她嫁给儿子做媳妇。虽说没举行什么礼仪，但她已经把他家当成自己家了。
　　 春天他们举行了婚礼。结婚那天，她说：“明我很幸福，嫁给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然后她说：“什么时候我们有自己的家就好了。你单位分房吗？”李明含含糊糊的没回答她。倒是站在旁边的玉琴表姐说：“他工龄少，比他年多的，还在等着分房呢！”
　　 刚结婚就问分房，咱爸妈就一个儿子，爸妈的房子迟早还不是你们的，要分了房，就让咱爸妈住新房子去。爸妈可没在他身上少花钱啊”！二小姑满脸不高兴地说。然后走了。这句话很快传到了婆婆耳朵。当晚在新房里婆婆当着儿子的面说：“咱家一套四的平房，能住下，分房能分就分，分不上就算了。我们住不起那么多房。”
　　 时间到了2002年，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有人先是预订好地方的好楼层，有人等建筑商交工了再来挑选楼房。拆迁补偿住楼的也不少。感觉着这么大的变化，向梅就和丈夫大吵大闹。她说：“十几年了，你还是个小小的技术人员，拿八九百元工资，那么多人住楼了，升职加薪，咱母女真是命不好，还住在这样旧的房子。说着呜呜大哭。
　　 “钱你都管着，想住楼房买去，我又没拦着。”说完开门出去。隔一天，她跑去婆婆家，问婆婆管不管她儿子。一天想回来回来，不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当是车马店呢！
　　 婆婆也不说什么，自从老伴去世后，她就和小女儿住在一起，她虽然觉得儿子很无能，日子过得很憋屈，但也由着他去了，他和老伴一生，也过着一种普通人的日子，那时，计划生育不严，她生了三个女儿，一个男孩。虽说大女儿进城时留在了乡里，可是她日子过的并不赖。女婿开货车跑运输，女儿在家即做裁缝，又种地，大孙子考上了大学，孙女也上初中了。二女儿经营着超市，生一个女儿，女婿在乡中学教书，有车有房。只有小女儿，女儿女婿都下岗了，都在打工，日子虽说不富裕，但有他父母帮衬着，夫妻和睦，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最让他担心的就是儿子，两口子爱吵架，儿媳妇把钱管得很紧。儿子话越来越少，孙女儿十岁了，谁都不好好管孩子管家，儿媳妇一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理发店改成了麻将室。还住在他们的平房里。有多大能力享多大福，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能怎样？又能给儿子什么呢！
　　 她说：“儿大不由娘，你爸所有积蓄都给你们了。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让我怎么管。你不是常说他窝囊没出息，你是怎么当媳妇的，不干家务，不管孩子，你看你女儿学习差成啥样了，没让你们管我就是好事了，以后过好过赖全靠你们，你妈一口气上不来，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向梅看看婆婆，她确实老了，满脸的皱纹好像柳树皮，干裂粗糙而没有一点水分。她流着泪，看看婆婆的额头，婆婆额头全成了白发，是啊！婆婆满头白发，她能给自己做什么呢！她深情地看了一眼婆婆，然后来到了麻将室。
　　 最近中午麻将室常来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他来了，就和向梅说说话。然后很大方的拿出钱打麻将。他赢得多，输的少。像向梅这样漂亮刚满四十岁的少妇，在他眼里，即不显姣嫩，又不显做作，成熟中透着丰满，温柔中透着妩媚。一下成了他眼中不能不看的风景。他对她说：“他家在河南，来这儿出差”。
　　 她问道：“你每年都来这儿出差。”
　　 是的，我开一个棉纺厂，每年来这儿收购棉花。得住上一月。对这儿挺喜欢。这儿有景区吗？
　　 “有啊！胡杨林，赤金峡。”
　　 “明天我带你去胡杨林。”他边打麻将边说。
　　 “听说开麻将室的有个大美女。果然美不虚传。”他接着说。
　　 第二天，秋风送爽，暖暖的太阳底下，一辆银白色的租车里，一男一女，听着优美的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驶向胡杨林。
　　 车在停车场停下以后，向梅把一些吃食拿下车，她指指前面，过了这条油路就进入胡杨林，往年秋天，胡杨林游客特别多，大多游客都是喜欢秋天金黄色的胡杨树，他们喜欢它千姿百态的形状，喜欢它黄金一样亮灿灿的叶子，更惊奇于那碱土堆高出见不到水却亦然生长旺盛的胡杨树，作家把它写成文字，胡杨精神激励着亿万中国人，不屈不挠。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也会生命不息。向梅走在后面，她的心里似乎忘记了一切，她想象着身边这个男人，她即感陌生又觉非常熟悉，也许一个女人在经历了太多冷落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她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是骗子，但是她愿意被骗，愿意保留那片刻的温暖和浪漫，她没有感到愧疚，只是茫然若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们肩并肩漫步在胡杨林，明媚的阳光透过胡杨树，见缝插针星星点点洒落下来。胡水中倒映的胡杨树，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她跑到湖边洗一下手，拿出包里来时拿的布铺在湖边，然后坐下来呆呆看着湖面，她想，他在干什么呢！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女儿一定在她奶奶那儿吧！
　　 时间不知不觉已接近中午，三三两两的游客来来去去。有的做在胡杨树下休息，有的依偎着做在湖边，远处湖边零星有钓鱼的人。还有互相拍照的。有四五个男人做在一起猜拳喝酒的。有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吃东西的。当然他们的吃食都很丰盛。她们还没有吃东西，她想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吃。隐隐有一种饥饿感袭来。她问他，你饿吗？他说：“前面不是有餐厅吗？我们去餐厅吃。装修豪华的餐厅来吃饭的游客并不多。向梅拿过菜单，点了两碗米饭，她知道南方人喜欢吃米饭，然后点了红烧鲤鱼，五香排骨，酸辣土豆丝，蒜半茄子……服务生很礼貌地给他们端来茶水。
　　 两个人边吃边聊。“你们离胡杨林这么近，是不是经常来这儿玩？”他问。
　　 “也不经常来，到节假日我们全家来。”她夹起一块排骨，放在碗里。
　　 “听说还有外国人来胡杨林。”他放下筷子。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去年胡杨节我见到几个，你们河南人也很多，还有别的省份的她说。”
　　 “是啊！大漠胡杨，罕见的奇葩。”“我和你去拍些照片吧。”他说。她们走出餐厅，他去车里取相机，看的出来他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她看他拿出相机，她在车前摆好姿势，“给我拍一张吧。”她说。
　　 天黑下来了，游客越来越少，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这时她突然想起，晚上这儿唱戏，于是她说“看完戏再回吧！我请你吃烧烤。”
　　 这就是他们一天的生活，早上迎着朝阳，晚上借着月光，世界就是他们两人的世界，谁也不知道他们留下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们留下了无数美丽的合影照片。这些照片或许只是个纪念，或许以后会珍藏在他们生活中。也许这些照片远比爱人要重要的多。这一天是她另外一种爱恋另外一种渴望新生活的人生记录，也许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一连好几天她都在想着什么，就连女儿也看出了她的变化，女儿说：“妈妈，你老发什么呆？爸爸说他这个礼拜值班，不回来了。”
　　 “值什么班，还不是外面有了女人，不要我们了，走我们外面吃饭去。”她给女儿疏疏头，然后拉着女儿出了麻将室。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冬天的寒冷似乎已经退去。蠢蠢欲动的庄稼人开始筹划种什么最能赚钱，他们已想信，科学发展推动生产力。有投资就有收获，一种新事物的进入，总会有一部分人先行为快，甚至不惜一切血本投资，哪怕分文不收。他们是先行的失败者，也可能是最后的成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