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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母亲的镰刀


作者:欣月 秀才,1621.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57发表时间:2016-04-25 22:16:21

七月份的天,火辣辣。
   吃过午饭,炙烈的阳光正对着北屋,院内热气腾腾,似蒸笼。父亲坐一小马扎,面前放着半脸盆水,躬身,腰子双折,一上,一下,往复攒动着。一只手不停在盆子里往磨石上撩水,脖子里的汗水,像雨滴一样滑落,渗透了衣衫。沾满汗渍的衬衫被粘在了身上,父亲全然不顾,在一心一意磨镰刀。
   这是自麦收开始,父亲每天午饭后必干的事。
   “磨好了没?”
   洗完锅,腰里还围着沾染点点雪花似的面粉和些许油渍的蓝底卡围裙,出来提猪食桶子,给猪和食的母亲,问父亲。
   “快了,你这刀大,得细心,费时。”
   “你咋不说,它割麦多!”听到父亲的话,母亲面带笑容,嗔一句,提着挖了猪食的桶子,旋风一样,又走进厨房。
   父亲脸上乐开了花,“嘿嘿”一笑,“嗯,谁说不是呢?”然后继续低头磨镰刀。
   一小会,母亲提着一桶和好的猪食晃荡着从厨房里走出,边走边说:
   “我给猪倒完食,咱就走,今天下午,无论如何要把东面那块地的麦子割完,渠西那块等不及了,头都干枯了!要是摇一场风,不全都落地里了。”
   “好,跟我想的一样!”父亲顾不得抬头,低头回答,手下加快了磨镰刀的速度。
   母亲的镰刀特殊,是一个铸铁大弯刀,厚三毫米,一寸半宽,耐磨耐用,母亲用了好多年都没有用损伤。
   一家人,属母亲的镰刀最大,最弯,有其他人的两个大,不太锋利的刀刃,银光闪闪,形如月牙,体像半个锅圈,磨起来有些费事,因此父亲格外用心。
   在我的记忆里,身为农民的母亲,一生用过的农具很多。锄头,撅把,梨,耙.....但陪伴母亲最长,和母亲最有感情还是镰刀。
   母亲和镰刀相伴的时光最长。从我记事起,这把镰刀就陪伴母亲,经历了从物质贫乏的大集体,到土地承包后日渐丰衣足食的年代。
   缺衣少粮的年代,对于庄稼人,吃饱肚子是最重要的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庄稼大丰收,年年有衣穿,有饭吃。家乡地处平原,水土肥沃,土地大多都种麦子,极少种其他农作物。那一年,土地刚刚承包了,我家分了二十多亩地,除三亩地种了玉米外,其余的地都种成了小麦,且都长势喜人。
   麦收的时候,大哥在外打工,二姐羸弱,干不了地上的活,父母割麦子,只有我和二哥做帮手。
   因是第一年土地承包,在生产队时,被队长调派,集体劳动,吃惯了大锅饭的村民,好多人都不适应。尤其那些做惯了轻闲活的人,庄稼种得一塌糊涂。
   父母都是从不挑轻撵重,投机磨滑,在生产队干下重体力活的老实人,主干将,土地的承包更显示了父母的优势。好强性急的妈妈怕麦子收到人后面,遭人笑话,因此,为了收麦子,白天,除中午回家做饭吃的时间,母亲一刻也舍不得休息。
   我们这里,春种夏收,麦子一年只种一茬。收麦的季节是火热的七月,割麦时天气非常炎热,令人燥热难耐,异常辛苦,常常汗流浃背,渗透衣衫。
   那时候,没有收割机,割麦子都是一只手揽着麦子,一只手挥舞着镰刀,一镰刀一镰刀割,一亩地的麦子,一个人差不多一天才能割完。
   麦子熟的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如无边的金色海洋。若有风吹来,麦子随风摇摆,像金色的波浪。成熟的麦子,挺着沉甸甸的腰杆,互相摩擦着,发出“嗦嗦”的声响。一颗一颗的麦粒,粒粒饱满,颗颗都胀鼓鼓的,像小水珠一样镶嵌在麦穗上,像要爆裂开来,还长着长长的麦芒,如果拿一麦穗,放在手上搓一搓,放在嘴里嚼一嚼,满嘴都是清香。
   看着这喜人的景象,母亲割麦子的时候,脸上挂着按捺不住的喜悦表情,像个陀螺,转个不停,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母亲是割麦子的老把式,割麦子又快又狠。
   母亲不像村子里别的妇女,割麦子带着口罩,包着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母亲从不带口罩,包头巾,嫌捂住热得难受。她割麦子时,两腿分开,略弯,撅起屁股躬着身,大揽一把,来回“嚓嚓”割几下,非常利索,手下一大块麦子就齐刷刷躺下,用镰刀一搂,差不多就是半捆麦子,速度特快,等一场麦子收完,母亲就被太阳晒得红黑红黑。
   我也不喜欢把自己捂住,但母亲怕我晒黑,强迫我包头巾,带口罩,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并一再叮嘱我,慢慢割,小心点,以防镰刀伤到手。我和哥哥总是蹲下身,揽一把,割一把,慢慢挪动身子,速度很慢,母亲从不说我们。
   母亲干活从不惜力。烈日当空,骄阳似火,麦田里热得像一个大蒸笼,人热得差点要背过气。而母亲,除了吃馍和喝水,从不肯停下手中的镰刀休息一小会,哪怕是短短的几分钟。母亲割麦的时候神情专注,面容肃穆,有时甚至半跪着双腿,整个人弯成一张弓,使劲挥舞镰刀。母亲挥汗如雨,渴了,提起开水壶,嘴对着壶嘴,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一肚子清茶,用巾角擦把汗,继续割麦子。尖尖的麦芒把母亲的手臂、脸、腿,划出了一道道血痕,而她浑然不觉,她完全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去了,沉浸在劳作的紧张氛围中去了。
   我,母亲,二哥,三个人割麦子,父亲一个人跟在后面用草腰子,把一小堆,一小堆的麦子,捆成一个个大麦墩。我们与母亲割完一块地,父亲紧跟着捆完一块地,一家人配合得非常默契。
   我和二哥都是学生,充其量是在给母亲打帮手,那么多地的麦子,其实主要是母亲在割。
   母亲的镰刀,一刀一刀的挥割下去,辉出去了清贫岁月里的辛勤汗水,收割了清贫岁月里的幸福美满,母亲就像这把镰刀,不停地收割着清贫的岁月,不停的收割着生活里成串成串的幸福。
   我们家的地,东一块,西一块,非常分散。尽管如此,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早出晚归,中午也不休息,收割麦子。
   一家人的早点,我们一天的零食,上地的腰食,都离不开馍馍。
   母亲是特能吃苦的人。白天地上干活,晚上蒸馍,在灯下缝缝补补,日子忙忙碌碌的,极少有闲的时候,漫长的日月,在她眼里转瞬即逝。
   割了一天的麦子的母亲,回到家还要负责一家人的饭食。割麦子都是割到天黑下来才回家。回到家的母亲,赶紧和面,做饭,父亲就抱柴架火,我和二哥能趁机闲一会。
   吃过晚饭,差不多就到了睡觉的时候,我们几个子女玩一会儿,早早就睡了。父亲和母亲,还要喂猪,给牲口添草,磨刀,蒸馍,他们什么时候睡的,我们不知道,天不亮,他们又先我们起来了,收拾好上地该带的东西,才叫起我们,一起上地。
   晚饭后的父亲,坐在厨房里,就着昏暗的灯光,一边磨镰刀,一边和母亲说话。母亲揉面,架火,烧水,蒸馍,在案板和锅台边打转,红彤彤的灶火照亮了厨房,映红了他们的脸庞,点燃了清贫的日子。
   是母亲的镰刀,勤劳的双手,把一家人平凡的日子,挥舞出幸福和笑声。
   那一年,我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割完了麦子,不仅是全队麦子割完最早的,也是庄稼最丰收的一年,也是从那一年,我们也结束了在生产队年年超资的日子,生活开始变得富足起来。
   割完麦子,打完场,渐次就是割胡麻,瓣玉米,割玉米杆。母亲的镰刀总是不适闲,一直忙到秋收结束,割完埂草,笈笈,蒿草,到了冬天才能挂在墙上。
   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母亲的手里总是握着这把不太锋利的镰刀。母亲到地里耕地、播种、除草,或到田间犁田、施肥,母亲总要随手捏上镰刀出门。等母亲劳作完毕,她就拿出镰刀,割地沟沿上树木的枝条,喂过羊再做烧锅柴。割田埂边的牛草,给牛做夜餐。
   只要走出村庄,即使什么事情也不干,母亲也要顺手带上这把镰刀。母亲认为,总有值得割一割的东西,譬如坡上的青草,路边的蒿子,既可喂牲口,又可做肥料。
   母亲用这把镰刀,割麦、割豆、割玉米杆、割草、割麻、割柴禾……凡是能用镰刀收割的东西,母亲都请这把镰刀来完成。在每年的农事中,这把镰刀成为母亲延伸的手臂,帮助母亲割回年年岁岁必需的粮食、草料和柴禾。
   而这把镰刀在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中,也变得越来越锋利,镰刀的手柄已被母亲的汗水浸染的油光可鉴,锐利的刀锋闪着岁月的寒光,见证了母亲朴实成长的岁月。
   如今的种地,都是农业机械化,割麦子有收割机,从收到脱粒一次性完成。玉米也有了瓣玉米机,镰刀已极少用,只剩割胡麻,豆秧还在用。母亲老了,已经七十多岁了,腿脚不灵便了,没有力气再做庄稼活,但她依然离不开她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的土地,舍不得放下陪了她一辈子的镰刀,母亲至今每天都要带镰刀去地上一次,用它来割埂草,喂羊。
   那把镰刀,经岁月的磨砺,把柄包了浆般,油光腻滑,刀刃像母亲的白发,银光闪闪。
   二哥家里养着一些羊,那些羊就是母亲的孩子。如今,母亲用那把镰刀来割草,喂养着这几十只羊。
   每到夏天,母亲骑上电动三轮车,穿梭在自家地埂上,佝偻着身子,给羊割青草。母亲的头发全白了,在绿色的田野上移动着身影割草的母亲,就像一朵白牡丹,盛开在田野上。
   这些年来,这把镰刀一直忠心耿耿地伴随着母亲,不离不弃。在母亲的眼里,这把镰刀早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镰刀了,它早就超出了镰刀本身的意义和内涵。它不仅仅只是一把镰刀,它是母亲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朋友,是母亲心灵相通配合默契的知己,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随着岁月的更替,母亲的身形渐渐地弯成了一把镰刀,而那些与镰刀手柄一样的品格,却越来越直。我是农村走出的孩子,在母亲的影响,懂得了好日子都是苦出来的,在我的身上流淌着她艰苦朴素,坚韧不拔的品格,学会了把岁月当麦子,手握一把淡然的镰刀,独守安然,收获着属于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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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岁月流淌的歌,更是一篇母爱无边的故事。作者以一把镰刀为线索,用委婉朴实流畅的语言,将一个伟大的母亲形象勾勒出来。母亲是一个吃苦耐劳而又善良人,伴着母亲的那把镰刀,经历了物质贫乏的年代,走过了土地承包的日子。由于家乡地处平原,水土肥沃,土地大多都种麦子。因此,清贫岁月,母亲的镰刀,一刀一刀地割出了的辛勤,收下了幸福。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母亲的镰刀从来不停歇,无论母亲走哪,镰刀就到哪。田埂有母亲的足迹,地里有母亲忙碌的影子,这把镰刀就是母亲延伸的手臂,帮助母亲割回年年岁岁必需的物品。一年又一年,镰刀的手柄已被母亲的汗水浸染得油光可鉴,锐利的刀锋闪着岁月的寒光。母亲的镰刀,见证了岁月,养育了我们。欣赏力作,祝才情飞扬,精彩无限!【编辑:婉溪清扬】【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426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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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婉溪清扬        2016-04-25 22:18:13
  这是一篇母爱无边的故事。欣赏并问好作者!
回复1 楼        文友:欣月        2016-04-26 10:27:01
  感谢老师精心辛苦编辑,精美编按为文字锦上添花!奉茶!遥祝快乐!
2 楼        文友:文绮        2016-04-26 17:57:23
  一篇佳作,读得潸然泪下,作者描写如泣如诉,表达了对母亲的那份爱与颂扬。一个坚强的母亲,始终不知疲倦 的劳动,累弯的腰如镰刀,可拉直的做人的品质。母亲的坚强,在无数的岁月的流光溢彩,让我写不完,数不尽。更钦佩作者那支丰厚的笔力,将母亲的完美奉献给读者分享。点赞。
文绮
回复2 楼        文友:欣月        2016-04-28 11:39:50
  谢谢姐姐精美的评语,感谢一路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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