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人物
　　 张大林男打工者27岁
　　 何玉芬张妻25岁
　　 赵小健27岁张大林工友
　　 张母女47岁
　　 邮递员男25岁
　　 郝护士女20岁
　　 （医生，护士、工友、孩子、酒馆服务员等。）
　　
　　 1、
　　 （乡医院。产房外。自打被挡在了产房外，大林在走廊转过去、走过来，急得团团转，一时时没安宁过。隔了挂着白布帘的玻璃门上，红油漆写了八个字，一边的五个字是：非医护人员，一边是大大的三个字：请止步。不能抽烟，不敢大声出气，像困在铁笼里的狮子。张大林真想一拳把右边那三个红字砸了。哗哩哗啦，他紧捏拳头，仿佛听到了玻璃的粉碎声。忽然，吾尔一声，传出了婴儿地啼哭。他以为和玻璃的粉碎声一样，是错觉。挨近那门，侧耳细听，张大林惊呆了。）
　　 张大林：啊！生了！我当爸爸了！（他扬高两只胳臂，跳起来狂呼，我当爸爸了！一护士出来，边摘口罩边说，3号床的，是个男娃。）
　　 张大林：3号床？男娃？啊，我有儿子了！（护士没回答他，只留了个渐行渐小的背影。）
　　
　　 2、
　　 （张家。乡村小屋，简陋凌乱，却氤氲着乳汁味儿，浸润着温馨气息。妈端了盆鸡汤进屋，张大林不敢尾随，隔门缝盯着。一会儿妈出来了，叮咛说）
　　 张母：剩下的，后晌你给热了喝。（妈一走，张大林就进了屋，闪到了床边说)
　　 张大林：让我再看看，让我再看看。（看了又说：让我抱一下。轻轻抱出被窝，却问：娃的腿咋这么软？才几天的人，跟你的壮腿比！何玉芬怕把娃凉着了，抱过娃放进被窝，对襁褓中那张粉兜兜的脸说：叫爸，叫爸爸。娃哭了。转来写满了幸福感的脸，对丈夫说，早晚会叫你的。娃吃了奶，不哭了。张大林忍不住，又抱出娃，往左里高扬一下，又往右里高扬一下，陀螺似转开圈。转够了放下娃，对何玉芬说出心里憋了几天的话。
　　
　　 3、
　　 （张家。）
　　 张大林：我该走了。
　　 何玉芬：你说啥？
　　 张大林：我该走了。
　　 何玉芬：才出院三天，你就要走？
　　 张大林：有妈来经管你呢么。
　　 何玉芬：我不要谁经管，你满了月再走。
　　 张大林：不行，不行，就是人家准假，我也耽搁不起！
　　 何玉芬：咋个耽搁不起？
　　 张大林：那要少挣多少钱呢！
　　 何玉芬：挣多挣少，我又不弹闲。
　　 张大林：先前不弹闲成，现在不成了！（何玉芬知道他的犟脾气，主意拿定了，八头牛拉不转。何玉芬还是要挽留他，想了想说。）
　　 何玉芬：咱的娃，还没起名字呢。
　　 张大林：前程，就叫前程。
　　 何玉芬：前程？
　　 张大林：就叫前程。
　　
　　 4、
　　 （村外。汽车站点。大林脚下没停点儿，直奔公路上的汽车站。火车站。坐在火车上他想笑。大城市。到了目的地——城市里已经熟悉了的市郊火车货运站，笑憋不住了，任它在脸上绽开花。工友赵小建招呼他回来了，他老远大声说）
　　 张大林：回来了。
　　 赵小健：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啥娃？
　　 张大林：夹牛的。
　　 赵小健：是夹人家牛的，还是让人家夹牛的？
　　 张大林：跟你一样。
　　 赵小健：怪道把你喜的。
　　 张大林：嘿嘿，你干啥去呀？
　　 赵小健：装车皮呀，忙得鬼吹火。
　　 张大林：我搁下包儿就来。
　　 赵小健：你回宿舍去歇吧。
　　 张大林：歇啥呢，一路上出了坐火车，就是坐汽车，早都歇够了。（说着回宿舍换工装，转眼间，就忙碌在装车皮的人伙里了。）
　　
　　 5、
　　 （装卸工宿舍，是隔成小格子的简易工棚。南方夏天热，冬天也不冷，晚上没事了，工友们爱去镇上的小酒馆喝酒，自打这次回来，大林一改习惯，不爱去凑热闹了。躺在单身床上最惬意的，是看信。信都是何玉芬写的，看着看着，他常常念出了声。这天晚上，他念起看了多少遍的那封信。信上说：给前程作满月，亲戚们都来了，热闹得很呢，大家看了前程，都说咋看咋像你，长大和你一样有出息。我还抱前程去乡街上，照了一张相，彩色的，寄去你自己看吧。）
　　
　　 6、
　　 （老家。给前程办满月情景。何玉芬抱娃照相情景。宿舍里，张大林盯着彩照上的胖圆脸，盯着娃那双黑眼珠，他轻声念道着）
　　 张大林：前程，前程，我的儿子前程，你听着，你爸有的是力气，爸说到做到，叫你一定有个好前程。
　　
　　 7、
　　 （火车站旁边的小邮政。张大林寄钱。一字型柜台隔开的邮政所里间，坐的员工小宋见了他笑说）
　　 小宋：张师傅，你寄钱不但按时，还一月一月见长呢。
　　 张大林：我的儿子在长，寄钱能不见长吗？
　　 小宋：你儿子叫啥名字？
　　 张大林：叫前程。
　　 小宋：怪不得你的心，全在儿子身上呢，名字都不一样。
　　 张大林：当上父母都一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以后，我还要叫我娃早点住上新楼房，像城里的娃娃一样，吃好的穿好的，有可多玩具呢。
　　
　　 8、
　　 （老家。自打大林走后，何玉芬白天去地里忙活，晚上回来，先去妈那里抱前程，然后，坐屋里给娃给娃喂奶，边喂边逗笑。月月邮递员喊：何玉芬，拿章子来，她收汇款单、取钱，日子也欢乐。坐小桌前吃饭嫌孤单，她给桌对面摆了只小椅子，搁了双筷子，仿佛看着大林坐在对面，和她一块吃。晚上睡床上，哄前程时还欢乐，前程睡着了，她却碾转难眠。迷迷糊糊中，她常伸手往床那边摸，梦呓中喊大林，醒来明白了，才失笑自己。一天晚上，何玉芬又难入眠，她实在忍不住，干脆起了床，找出纸和笔，坐灯下写起信。写来写去，一张白纸上，写满了两个字：大林。）
　　 何玉芬（轻声叹息）：大林，你过年不回来，端午节不回来，七夕也不回来，你和我，连牛郎织女也不如啊。（忽然记起坐月子时，妈送来鸡汤，大林不敢进屋，妈前脚出屋，他后脚进屋，看了娃要抱，抱了娃问的那句话，娃的腿咋这么软？她想也没想，又搌纸捏笔，刷刷写起信来。）
　　
　　 9、
　　 （老家。门外。传来了自行车的铃铛声，随即是邮递员喊声）
　　 邮递员：何玉芬，汇款。（何玉芬连忙迎上去，签名按指引，接过汇款单，见对方要骑车子走，连忙说）
　　 何玉芬：哎，你等一等。
　　 邮递员：你还有啥事？
　　 何玉芬：你帮我个忙吧。
　　 邮递员：啥事？你麻利点。
　　 何玉芬：请你帮我寄了这信。
　　 邮递员：你取钱时，顺便就寄了吗。
　　 何玉芬：邮票都贴好了，先帮我寄了它。（邮递员接过信看了，塞进了邮袋。）你可要小心哩，甭弄丢了。
　　 邮递员：信不过？你自己寄！
　　 何玉芬：哎呀，信得过，信得过。
　　 邮递员：这就对了，我是干啥吃的吗。
　　
　　 10、
　　 （城市工地。工友赵小建从门房捎来一封信，交给张大林的。
　　 赵小建：嫂子又来信了，你才寄了钱，是报平安吧，也太快了。（交了信又笑说），早先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如今是，女人钱多就成精，你可要留心呢。
　　 张大林（接了信）：去去，（递给他一支烟。）
　　 赵小建（接烟点了火，仍笑说）：你一年到头，只顾干活挣钱，让嫂子在家里撂荒，本分人也......
　　 张大林：甭闲磨牙了，哪里凉快去哪里吧你。
　　
　　 11、
　　 （工地宿舍。张大林歪在工棚里的床上看信。撕信皮时，张大林脸上还漾着笑，笑纹引着汗浸流，怕把信湿了，他擦了一把汗，将信贴脸上，再慢慢看的。看着大林二字，笑仍在脸上漾，接着看下去，笑纹消失了，脸色却突变，刷得坐起来，惊呼一声，啥！手一抖，信飘落地上了。捡起信，怕惊动墙挨墙的工友，他是躲在工棚外无人处，借高高的照明灯细看的。
　　 （画外音）
　　 大林：
　　 你好！前程说话早，会叫爸爸了。可惜离得远，你却听不到。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不能再瞒你了。自打你去年秋里离家，我就看出来了，娃的一条腿不对劲儿，立楞楞站不稳，最近扶着他走路，娃的那条腿，却面条似地发软。我抱娃区卫生院看了，到底是啥毛病，医生也说不清。我总担心娃的那条腿，恐怕以后要瘸呢。大林呀，你收到这封信后，赶快回家吧，回家看你的前程。我盼着你回来！
　　 ----玉芬即日
　　 张大林：这个傻婆娘，娃的哪条腿，到底得了啥吗毛病，也不写清楚，娃的腿咋就会瘸了呢？
　　
　　 12、
　　 （工地宿舍外。）
　　 赵小健：哎呀找你喝酒呢，你咋一个人躲在这儿呢。
　　 张大林（忙往衣兜里塞了信）喝啥酒呢，唉！（看他脸色不对，往衣兜塞信，又唉声叹气的，赵小建一再追问，张大林才说，）前程的一条腿有毛病了。
　　 赵小健：啥，娃的腿有毛病了？
　　 张大林：嗯。
　　 赵小健：信上咋说的？
　　 张大林：信上没说清楚。
　　 赵小健：打电话问呀。
　　 张大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没装那。
　　 赵小健：写信问呀。
　　 张大林：哪得多会呀。
　　 赵小健：那咋办？
　　 张大林：我得请假回家。
　　 赵小健：你忘了，老李他妈病重，前天请假请不准，他只得辞工回家。
　　 张大林：也是的，丢了工作太可惜的，可......
　　 赵小健：碎娃正长呢，也许不是大毛病，叫嫂子去医院，给娃好好看看。
　　 张大林：就是你嫂子她，盼我快点回去呢。
　　 赵小健：莫非是，是嫂子想你了，往娃头上乱插秧呢。
　　 张大林：不会的，她不是那号人。
　　 赵小健：走，先去喝酒吧，班长和大个子他们，还在等你呢。
　　 张大林：你先去吧，我转转就来。（赵小建走远了，张大林又掏出信，越看越不对劲，漫步离开车站，一直往前走去。）
　　
　　 13、
　　 （小酒馆。）
　　 张大林：来瓶酒！（一头扎进酒馆，人还没坐下呢，他大声喊道。）
　　 服务员：师傅要啥酒？
　　 张大林：白酒。
　　 服务员：师傅要那种白酒？
　　 张大林（伸手指了说，）就要那种酒。再来一盘酱肉，一盘豆腐干，要快。
　　 服务员：好来，一盘酱肉，一盘豆腐干。（服务员喊道，转身去端菜，顺便拿来一只小酒盅。）
　　 张大林：不要那，换一次性的大杯子。
　　 服务员（换来大杯子，要他慢用。他倒满一杯，抿了一下，夹了块豆腐干嚼了，随即端起酒，一仰脖干了。心里倒海翻江，他又倒又喝，又喝又倒，一仰而干，又一仰而干。不一会儿，那盘酱肉还没动筷子呢，一瓶酒，底已朝天了。）
　　 张大林（大声喊服务员，）：再来一瓶酒。
　　 服务员：师傅，没那种酒了。
　　 张大林：别，别的酒，也成。
　　 服务员：师傅你吃菜吧，酱肉味道得很，酒不能喝杂了。
　　 张大林：你说谁杂了？你才，杂呢......（身子一摇晃，一头扒在酱肉上。感觉不对头，扯餐巾纸檫额头，甩了一张钱，边扯纸又檫，边走出酒馆。）
　　 服务员（找了零，撵出来塞了钱，叮咛道）：师傅你走好。
　　
　　 14、
　　 （天已黑下来，张大林踉踉跄跄地，分辩不清方向，离车站越来越远。行走间，他忽然驻足。前边路灯下，影影绰绰走来一个人，衣裳破烂，头发凌乱，是个乞丐模样的男人。只见他，手提蛇皮口袋，跛着一条腿，边走边捡塑料瓶子。醉眼蒙笼中，那人走近了，脏脸又黑又瘦。盯着那条腿，张大林胃里冒火，火直往喉咙涌，忽然哈哈大笑，在夜色里狂奔大喊。）
　　 张大林：不干了也行，开除我也罢，我要回家，前程呀，你爸爸回来给你治病来了。（这里是城郊，还是一处断崖。崖下，堆积砖瓦石块混凝土块之类的建筑垃圾。张大林站在断崖上，哈哈笑着说，）到家了，前程，爸爸给你治病来了，玉芬，我回来了！（冷风中打个激愣，睁大眼睛细辨，不像自己的家。好像是断崖。向后缩了身子，喉咙火又涌，欲吐吐不出，眼前又闪现跛了一条腿的乞丐，分明就是长大了的前程。一瞬间，张大林绝望了，他闭了双眼，冲向崖边，纵身一跳......）
　　
　　 15、
　　 (城市喧嚣的夜声边缘，崖下格外寂静。晕乎乎醒来，只觉腿疼，究竟疼在腿的哪儿，他也分辨不清。忍着疼想歪倒睡去，大林，大林！崖上忽传来喊声。其中，有赵小建的粗声音。小建，小建！随着他的回应，射来手电光束。)
　　
　　 16、
　　 （铁路医院外科病房病床上，张大林醒来了，睁开眼睛一看，白墙白床被，白衣女护士，犹疑间问道）
　　 张大林：我这是在哪里呢？
　　 赵小建（惊喜地说）大林，你醒了！（张大林看自己一条腿，扎着绷带，吊得老高，似乎记起了什么，却弄不明白，问道）
　　 张大林：我这是咋了呢，我咋在这儿呢？
　　 赵小建：谁知道你咋了，喝了酒，窜到北坡断崖去了，掉到干沟里，昏迷不醒的，多亏找到了你，不然冻一夜，你这会早没命了。
　　 张大林：我......我......
　　 赵小健：摔断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医生手术接骨，忙了大半夜呢。
　　 张大林：我......
　　 赵小健：你媳妇信上写了些啥吗？连我也信不过，一个人去喝闷酒，不出事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