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你们的证件到这个月的18号才能拿到。”社区服务中心的服务员说。
　　 “可是……我急需要这份证件，这是我孩子入学考试必备的条件啊。我们外地生能拿到一份考试资格不容易，您再给我查查吧，昨天我来过，说最快今天下午会到的。”我恳切地注视着她。她是个二十来岁胖胖的小姑娘。
　　 “好吧，我帮你找找。”她起身到一个堆满白色信封的大纸壳箱里翻着。我扯着脖子垫着脚尽力瞅准两米外的纸壳箱内，心里祷告着。
　　 她从纸壳里抽出一张白信封，我心狂喜。
　　 “张文是吗？”
　　 “是是是！”我抑制不住兴奋。
　　 “不是你本人的？”
　　 “是我老公的。”
　　 “那不行，需要本人来取。”
　　 “他今天上班。刚得的一份工作。”我理亏地说。
　　 她看了我一眼，“那这样吧，你去取你的身份证和结婚证过来。”
　　 “好好。”我飞也似的奔出办公大厅。
　　 回来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公，汇报一下喜讯以及问他我们的证件放哪儿。老天作证，关于这些我真的一向都不过问。
　　 拿好了证件，我又奔向社区服务中心，看到那个小姑娘正在接待另一个咨询者，我恭敬地站在一边。她们用上海话交谈着，我听不太懂。但是我听出小姑娘说，今天当班的都是新分配下来的员工，谢谢我的好运气，因为她们刚刚接触业务，还处于新奇和认真的阶段，像昨天那个老员工，一脸的木然，你问他什么只有一句：“你现在办不了，证件没到我们手里。”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不会看你的眼神，不会考虑你的焦虑，已经得了职业麻痹症，这不怪谁，是人的共性。
　　 小姑娘看到我，示意我等一下，我当然毫无怨言地等着。
　　 过后，填了一系列的表格，我终于拿到了我的居民长期居住证。这份证件的来之不易，让我的手微微颤抖。
　　 去年三月，我们被告知孩子初中毕业必须一方家长持有长期居住证，否则不能考试。回来我们立即打探，但是我们属住的地方是商业区，不具有居民居住条件，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是违反商业规定的，所以市场不给开居住证明，只有找到一方有房产证的主，在他所在的社区开一个租赁证明才能去办长期居住证。这茫茫的人海，全是陌生人当中，谁愿意拿出房产证来证明我们的存在呢？浓云笼罩在眉头。也该我遇着贵人，那天与一个来买衣服客人聊天，讲到了这个事情，我说我这个服装店开不下去了，孩子不给在上海考试，我也只能回家了。我试探地说出只要有人愿意用房产证给我们开一份证明就可以了，没想到她一口答应了下来，真是谢天谢地。
　　 长期居住证办了下来，我心头的石头落下来。可能我是太重视了这回事，又因为学校盯得紧，一到今年三月份，我就催促着老公去办理续签，他总是不情不愿地说没到时间，人家不让签，但是我觉得一件事情没有落实，心里不踏实，毕竟是孩子上学的事情，逼急了他那天下午拿着证件去办理续签，被告知还要房产居住证明，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道关卡，因为我知道我客人的夫妇俩正在闹家庭矛盾，她办事也是求他老公的，我不好开口，更要命的是：那张居住证找不到了，大概是那天去询问的过程中丢在了柜台上，真是雪上加霜，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又去找我的贵人，重新补办了一张，就是我手里的这张，不大不小的跟身份证一样的东西，现在办什么都要通过电脑，像刷卡购物一样，一刷什么资料都有了。
　　 “我能现在就续签吗？因为我必须要续签好的居住证才能给孩子拿来报名号。”我依然恳切地看着她。
　　 “好的”。她拿着卡走向一个挂着“优秀办公室”金子招牌的房间里，我终于放下心，长吁了一口气。
　　 “对不起，你这不能续签，因为你四月份没有交社保。”她面无表情地递给我，甚至是一脸鄙夷。
　　 “怎么会？”我立刻明白了，四月份我老公从原来的那家公司跳槽，在下一家没接受的情况下，他在家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是缺失的，“可是我们可以补交的。”
　　 “那不行，就是现在补交也只能下一个月可以续签，即便你以前都没有交，只有四月份交了都可以续签的。”
　　 “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老师还在办公室等我。”我几乎要哭了。
　　 “那没办法。”开始接待下一个顾客，我的确也是耽误人家时间太久了，她已经违反了很多程序里的规定，帮我拿到了卡，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要求的了，我拿着卡默默地回到家，按照老师交代的，复印三张，我期待着老师那里能不能冲过最后一关。
　　 老师爱莫能助！但是老师这样说给了我一线希望：“这个随迁子女证不妨碍孩子在我们学校正常的毕业，但是影响到下一家学校的接收，你们可以念成人中专或者别的学校去碰碰运气，因为这个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范畴了。你的孩子聪明阳光，我们都很喜欢，不然我不会因为她一个人，一直拖欠别的孩子到今天，我们都在等你们的证件，好一起报上去。我还记得你给孩子写的那封信，我们好几个老师读着都哭了，怎么每一次升学的困难都给你们遇到了呢？”我无言地笑了。
　　 回家的路上，我收到老师给我的微信留言：“别难过，好好安慰你的孩子，因为她一直在问我们名额下来了没有。”我的眼泪毫无阻拦地奔流而出。我捡了一条僻静的路走着，准备回家跟孩子摊牌。我本来想买一份她爱吃的榴莲，可是都不够新鲜，而且有虫飞来飞去，最后买了一份芒果。
　　 孩子见我进家就喜滋滋地问：“办妥了吗？”
　　 “老师说可以顺利地毕业，考试没有问题，只是选择下一个学校的时候他们不推荐，只能自己找。”
　　 “这个没问题。”她一脸自信地说，并且把头两边晃了晃，很得意的样子。
　　 “学号拿到了吗？”
　　 “没有。”
　　 她慌了，脸色发白，愣了一会：“可是妈妈，没有学号怎么去报名呢？新学校面试第一句话就会问，你的学号，没有的话就没有第二句说话的机会了。”
　　 我沮丧地低下了头，眼泪又要流出来，我能为孩子做的太少了。“实在不行，我陪你回家上学。从今以后我陪你走求学的道路。”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抱着我的头：“别难过。其实我有第二招，我这半学期在西南中学也不是白念的，西南老师说了，只要我留校，我还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员，并且是中级干部呢，我还是学校的共青团员，他们说会优先考虑我的。只是我不能读我想上的专业了。”
　　 我知道，她已经被一所学幼师资格的学校录取，连她自己也很骄傲，从三千人当中进入八百名之一，最骄傲的是：她那次钢琴考试，从没有摸过钢琴的她竟然过了，原因是她在电脑里下载的钢琴软件的练习中得到的知识，老师还说：“你是第一次摸钢琴吧？你对音乐感觉很准。”我也知道她对音乐感觉很准，她想学古筝，她不像现在的小孩子，喜欢流行音乐，她喜欢古典音乐，偏偏性格却是活跃的，所有认识她的老师都推荐她学幼师，因为她极具爱心和耐心。
　　 我的眼睛开始发亮，有一个学校打底，那么我们再去找找别的学校：“从这个星期开始，妈妈陪你去别的学校面试，能得到幼师资格的学校，实在不行就念现在的学校好吗？”因为西南没有幼师专业。
　　 “不，妈妈，我已经决心就念这所学校了，因为从现在我就该准备起，茶艺和剪纸行业也是新兴的行业，并且也是得到国家认可的，从明天开始我还要去学礼仪，其实不管在哪所学校，只要认真都能学到知识的，幼师我以后有机会再考。”
　　 “妈妈很惭愧，没能给你创造很好的学习机会。你和姐姐都是我的骄傲。”
　　 “我知道，我知道。”
　　 “我下决心给你买个古筝，报个学习班。”
　　 “学习班太贵了，先买来我自己摸索吧，差不多再去学一下。”
　　 “嗯！”
　　 看她上楼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孩子，你是妈妈黑暗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