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英的丈夫大水，在本市水库工作。水库坐落在流经本地的大河下游。那条河属于季节性河流，雨季，大水和同事们奋力蓄水；到了旱季，地下水位骤降，大水便为市区居民提供有力的生命支援。
　　 水英和大水谈恋爱时，常常为大水的胸怀所感动。大水的胸怀，就像一片宽阔而温暖的海，无论她怎样撒娇，还是提出各种“非分”要求，大水都一笑了之，将她的刁蛮任性淹没得无影无踪。市区用水告急，结婚不到两年的大水被调往离市区百余里的水库。从此，水英和大水就过起牛郎织女般的日子。
　　 水英经常泪水涟涟，苦水只能往肚里咽。孩子尚小，水英每天边上班边照管孩子，单位、托儿所、家，三点一线，往来奔波，整天像个旋转不停的陀螺。大水工作忙，每月只在家休息两天。
　　 水英每当独自在家时，就心里恨大水。难道可恨的水比自己还让大水心疼？她将大水回家留下的脏衣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狠命地搅起来。洗衣机搅动水流的声音，此刻，仿佛变成了嘲笑。水英就恼羞成怒，将滚筒注得满满的，洗衣机才不情愿地沉闷下来。
　　 水英有洁癖，洗衣服时，为清除心病，常常将洗好的衣服洗涮四五遍，直到废水和清水一样晶莹透明，才肯罢休。然后，一筒筒“脏水”沿下水道“哗哗” 流上小半天。水英想，自己老公是掌管本市居民用水的神。于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浮现在水英俊俏的脸上。
　　 这个周末，大水休班在家。水英从菜市场买回肉和韭菜，准备为老公接风洗尘。女儿做完作业，连招呼也没打，就和楼下的小伙伴们疯去了。难得的周末，水英嘴里哼着流行曲，扭动腰肢，在厨房和厅堂间出出进进，给原本空寂的小家搅起一股股快乐的旋风。大水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随手翻看一张当天的报纸。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水英正在洗涤择好的韭菜。这韭菜煞是惹人喜爱。她在菜摊前拥挤了好大一会儿，才买到手。只是那卖菜的老头子，皮肤黧黑，满手老茧，长长的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污垢。水英索性将韭菜搁到水龙头下面，让源源不断的活水将菜农肮脏的阴影冲洗个干干净净。
　　 “哗哗哗……”，水流持续喧哗着从厨房跑进客厅，那声音好像在诘问，在讥讽，在嘲笑，在抽打大水的脸。
　　 大水渐渐皱紧了眉头。
　　 “水英，你干什么呢？”大水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大声问道。
　　 “洗韭菜包饺子。有事吗？”厨房里飘出一句甜甜的美声。
　　 “够了。快关掉水龙头！”大水仿佛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干嘛，你想吃泥土和粪渣吗？——切！”厨房里抛出一声不屑的回应，像一块砖头硬硬地砸过来。
　　 “哗啦”，大水一把将报纸狠狠地掼在地板上。“水英，你出来！”水英疑惑地关掉水龙头。看见大水圆睁怒目，脸挂黑风，身体如一截铁塔矗立在客厅中央。水英从来没见过大水这阵势，不由得一阵心虚。大水弯腰捡起报纸，“啪”地劈头掷过来，“你自己看吧。”水英刚欲发作，只见大水指着她的鼻子吼道：“我再也不能容忍你这种行径了，原本一盆水能够洗好的东西，你偏要用一缸水；今后，你若改掉这浪费水的恶习还好，否则，咱没法过了！”水英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地流出来。心想自己原本一颗好心，今天竟落到这个下场。“你——你——你是个吝啬的水鬼！”说完，就跌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起来。
　　 “本市为华北最大漏斗区，节约用水，是根治地面继续下沉的关键举措”，水英透过泪眼，清晰地看见地板上报纸头版头条醒目的大红色标题，副标题是，节约用水，人人有责。
　　 她一下子止住悲声，偷偷剜了大水一眼。然后，又伤心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