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今生,与你无缘(小说)
刚入深秋,小区里的菊花便枯黄得不成体统。
李晓把车停进车库,急着往家走。本来穿得单薄,天气乍冷,人一时还不适应。电梯间就她一个人,倒也自在,这样可以让思绪随心所欲。最近不仅公司事多,家也不让她省心。儿子张欣竟然逃学。自己跑去奶奶家,走时留下一张小纸条。
“我走了,别找,这个家太冷落。”李晓生气,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儿,如此叛逆。
李晓在怀张欣之前,曾经做掉一个娃儿,每当儿子不听话,她就会无端想起那个被抛弃的孩子。有些回忆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并非谁和谁都有做母子的机会——如果错过。终究是与他无缘吧,她也只能劝解自己。
电梯到了十一楼,李晓往门外走,就感觉身后有人拉她的裙角,她略微迟钝一下,没有在意。
她掏出钥匙,竟然不想打开房门,丈夫常年在国外工作,如今儿子又不在家。偌大的房间奢华得有些空洞。房间里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每件物品都规规矩矩地原地不动。李晓孤零零地站在客厅的中央,像一盆水仙花,寂寞开无主。
有时,人就是让人猜不透,孤独的李晓倒希望家里乱点,哪怕是儿子的臭袜子,扔得床上床下哪都是,哪怕是厨房被搞得一片狼藉。然后,她一边唠叨,一边指责,一边收拾。她突然明白,冷凄凄的家真可怕。
接下来,她一个人简单吃点东西,其实,什么美味对她都形不成诱惑,心不安宁,吃啥啥不香。吃罢,她拿着睡衣走进浴室,习惯性地伸手试探水温,突然,在清澈的水底,有一张脸对着她笑。可把李晓吓坏了,本来心不在焉的她,整个人的神经绷到极点,只要轻轻一拨,就会崩溃。她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这时,张欣鬼使神差地从水里冒出来,笑嘻嘻地说:“妈,是我,我是想逗你开心。”李晓一时也没缓过劲来,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淘气儿子,气得她用手拍打他。张欣嘿嘿地笑着,脸上的水,一绺一绺往下流。
“坏家伙,想吓死我呀。”
“妈,我又冷,又饿,非常想吃你做的蛋炒饭,吃完我就去写作业,练琴,好不好?”张欣搂着妈妈的脖子,撒起娇来。
李晓赶忙往厨房走,边走边说:“只要听话,就是想吃月亮,我都架着梯子去摘。”
一袋烟工夫,李晓麻利地把饭做好,简单的一碗饭,色彩艳丽,白乎乎,软颤颤的米粒泛着青幽幽的光,绿色的黄瓜丝,橘黄色的胡萝卜条,金灿灿的蛋黄交相辉映。美食是令人愉悦的,张欣端着碗,很快乐。
小张欣大张旗鼓地吃着,像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斗,忙得噼里啪啦。腮帮子上沾着米粒,随着大幅度的咀嚼,脸上的米粒也跟着跳动着。李晓坐在对面喜滋滋地看着,心里满足又愧疚,知道自己平时陪孩子的时候太少。
“慢点吃,像是十年没吃饭一样。”李晓笑眯眯地说。
“不是十年没吃,是十三年。”张欣边吃边强调。
“你才十一岁,怎么是十三年,真是饿糊涂了。”李晓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拿着碗去厨房洗。
吃完饭的张欣,忙着去做作业。今天的张欣让人不认识,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写,聚精会神的样子,真可爱。他写完数学写语文,写完语文写英语,作业真多,要换以前的张欣,最快要写到半夜十二点。今天的张欣相当出色,提前两个小时写完作业,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坐到钢琴前。
张欣认真地弹着,两只小手,就像春天田野里翻飞的小鸟,生命最初的美好,在那一刻缓缓流淌,他陶醉在自己弹奏的音律里。渐渐地,声音由清脆到疲惫,原来白净的手指,指尖通红。奇怪的是,转眼间琴音又欢快起来,像是被施加了某种魔法一样神奇。以前,都是妈妈逼迫他练琴的,今天改头换面的张欣让李晓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午夜,窗外灯火阑珊,琴声让夜晚显得更加的宁静。如释重负的李晓仿佛看见有一朵菊在暗夜里悄然绽放。
突如其来的欢欣让李晓有些兴奋,兴奋过后就是疲惫,她躺在床上,一会儿,就迷糊着了。恍惚间,感觉头顶站个小人,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张欣,又不像张欣。李晓想坐起来,但拼足力气也坐不起来。只见那个小人慢慢走到床边,拉直李晓的胳臂,缓缓地躺在她的胳臂上。
“妈,拍拍我,我睡不着。”
李晓机械地拍着,没说话,以为是张欣。
“妈,我是你的儿子,你的第一个儿子。”
听完他的这句话,李晓一下子就哭了。拍他的手,也停了下来。
“我的儿子。”她语气僵直。
“妈,我想做你的儿子,为什么不要我?其实,我挺乖。”
“妈妈是没办法,那时家里穷。”李晓迷糊糊地回答,手温情地拍着。
“妈,杀我的那把刀可真快,把我都搅碎了,搅得我惊魂不定。真疼啊。”
“我可怜的孩子,你当时一定哭了。”李晓的泪止不住地流。
“疼,我没哭。”
“好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妈妈一定不丢你。”李晓把冰冷的小人搂得紧紧的。
“妈,没有来世了。我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魂飞魄散,只好永远做鬼。”
“做妈妈的儿子也辛苦,弟弟就不愿意做。”李晓一声叹息,安慰着怀里的小人。
“妈,我不怪你,能给你做一天儿子,就很满足。等一会我睡着了,就永远是你的儿子了。”
夜已深,小小的人酣然入睡,李晓早已泣不成声。
第二天,天亮得比每一天都早。李晓起床,连忙跑去张欣房间,床单整整齐齐。一切,恍如隔世。
从那以后,李晓每次乘电梯,都故意最后一个出来,只是没人再拉她裙角。她多希望再一次把他偷偷带回家。从那以后,无论生活繁华与暗淡,李晓都清晰地记得那一晚。或许有一天,她会微笑着对儿子张欣讲那段擦肩而过的故事,或许不会。其实她清楚,说了,谁又会相信呢?
总有人相信,相信这世上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儿,他们只做一天母子,而且很快乐。总有人相信,在李晓寂寥的流年里,有一个怕冷的男孩儿在深秋的夜里轻轻地来过。
中国的文学是整体堕落的,尤其是诗歌,其次是散文。文化人的心愈来愈向内收缩,以至于还形成了时尚。如诗:仿唐宋之韵,尽仿给帝王看的诗,给歌姬唱的词。还有些自由诗,艳词滥用,锵词乱接,自以为唬人,经不起推敲。散文也如此:无病呻吟,牵强附会,柔媚无骨,骚弄禅意。小说还好点,但创作手段贫乏,没有在内容和形式表现上深研,没有志气。
我不想掉书袋,也不愿报花名,大家可以回顾人类文学史,重读那些名著,看看那些响亮的作家名。我们相差十几万条街,不要提莫言,提起了泪珠满江河。
还是那句话:不要忘了“妙手著文章”,前面还有“铁肩担道义”;好的内容还要好的形式,新酒还要新瓶装。自古文化就是启蒙大众的先锋,是引领时尚的风向标。以上为闲聊。
再说正事。我是看着《今生,与你无缘》这个题目来阅读此文的,一个女士因独子算不上严重的不听话,而产生幻觉,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度过了匪疑所思的一段时光。这是什么写作手法呢?超现实主义?不是。魔幻现实主义?也不是。因为超现实主义所有的都是虚幻的,而魔幻现实主义是一个隐藏的魔幻力量在影响着人生的日常。这里只看到这位女士的幻觉,这个幻觉还很长(至少十个小时)。什么样的遭际让这位女士产生如此震撼逼真,还如此长时间的幻觉呢?而第二天又恢复常态。(生理上都难自圆)祥林嫂遭受那么大的精神刺激,也无非看到和她家阿毛一样大的孩子,神经兮兮的说:“唉唉,我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也就有这么大了……”然而这位女士的重大遭际在哪里呢?现代人的神经脆弱到如此之地,不可思义,难以认同。我以为这是作者的练习,是玩玩,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恶作剧:我就这样写了,看看有谁来恶评!
别忘了:文学史就是创作和批评同时发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