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春分 清明 谷雨(微小说)
春分
女人佝偻着腰身,耐心伺候完日渐康复的男人,草草擦了把脸,扒拉几口早饭,电动车又驮着疲惫的她出门了。
男人坐在破旧的轮椅上愧疚地小声问:不是说好今天在家歇歇腰,不去工地了吗?
就你那点退休金够养老?你以为我不愿过张望两口子那风光的生活啊?女人跟男人农转非后,为了老人、孩子就没消停过,现在该为自己积攒养老金了。
男人瞬间如霜打般蔫了。他最怕女人攀比邻居张望了。自己退休金比同时工作的张望少好多,谁让人家是事业单位呢?
院子里冷清清的。泥土的馨香氤氲着,晨曦染得迎春花金灿灿,桃、杏、梨的蓓蕾在和煦春风里浸润着各自的色彩。
晨曦折射出的光晕一圈圈扩散,奇幻的一幕映入男人眼帘:花仙子在花枝卉蕊上蹁跹起舞,细语呢喃:今天春分,昼夜均分,寒暑开始并轨运行,你们放心地盛开吧。
男人屏住呼吸,惊奇地看着:生灵万物在扩散的光晕里千姿百态地边舞边歌:昼夜均,寒暑平,世间万物从此生……
一枝迎春花摇曳着伸到门里,轻抚男人的脸颊,馨香蓬勃的春天多美啊!快,跟我们舞起来!
男人面色潮红,在欢快的气氛中犹豫着。一枝杏蕾飘浮到他面前:幸事来啦,养老金在春暖花开里开始并轨啦!
真的?男人扶着轮椅把手缓缓站立,融入花海,与鲜花们飘然起舞欢歌:政策好,利百姓,春意爱抚乐融融;养老并轨正试行……
一股活力在周身喷涌,因关节肿痛而瘫痪六年的男人又站起来了!
他打扫着院落、厨房,他要做一顿丰盛的午餐,给爱妻一个惊喜!
清明
清明节,他顶着濛濛细雨跪在墓碑前,任雨水和着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哽咽断续的忏悔在山谷回旋:老爷爷,你醒来看看吧,我再不会执迷不悟,祸害一方了。
雨雾中,夹竹桃温柔的过来轻抚伤心的他。他怒目圆睁,愤然陈词:都是你这媚妖,害得我落得如此下场,快滚开!
望着远处团团云雾,他的思绪飞荡。自己曾辖域一方,接受千万百姓的供奉,诸多风调雨顺年景,还赢得天庭嘉奖。
荣誉使他迷失了方向。渐渐地,他与妩媚的夹竹桃打情骂俏,出入空谷幽兰,沉醉在声色歌舞中。干渴的庄稼跪地祈求施恩,他一手抚着夹竹桃,一手端着酒杯,官腔滑润:天庭没有批文怎么办,你急?我比你还急呢!
善于投机的茅草见跪求没用,筹集了几束罂粟花送给他,看着娇艳的罂粟花,他大喜。甘霖很快降给了茅草,茂盛的茅草霸道的侵吞着蔫瘦的庄稼。
天宫督查巡视至此,但见阴霾蔽日,乌烟瘴气,土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遂大怒,摘除他的冠冕、鳞衣,将其贬到地下。从此,他躲匿洞窟,灰头土脸……
暴雨过后,他走出洞穴觅食,一块巨石眼看要砸到身上,放牛老汉飞快把他推到一旁,自己却被巨石压住……
他掩埋了老汉,在山谷间,在沟溪边呵护庄稼,弥补着自己的过失。
一声雷鸣,唤回了他的思绪。他绕坟一圈,雨住天晴,一道彩虹挂在高空。风和日丽,花红柳绿,踏青人的歌谣由远及近传来:桃花红,迎春黄,气清景明人倍爽……突然,他顿感全身疼痛,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脱胎换骨啊。
他,曾是一条呼风唤雨的青龙。
谷雨
布谷——布谷——谷雨时节布谷鸟清脆的呼唤,染绿了树林、原野,熏醉了春风、春雨,搅得阳光伸出无数暖融融的小手,亟不可待的将沉睡沃土的胚芽往外拔。
谷雨雨,生百谷。一场喜雨滋润着王大壮心田,播种希望的谷雨是他最期盼开心的时节。他挥动着左手指点着在新耕土地里打垄、犁沟、撒种、覆膜的人们。经过五天的忙碌,覆膜的百多亩田地一片白茫茫的,春风吹过,像波涛汹涌的大海,王大壮心里甜滋滋的。
王大壮身体并不壮,是个缺右胳膊的残疾人。因为对种地颇有研究,就承包了村里的百多亩机动地,每年农作物销售抵得上外出打工收入。
这几天,有外地人在王大壮承包田旁指指点点。外地来这里捕鸟的人经常这样,只要不损坏庄稼,王大壮懒得搭理他们。
可是谷雨刚过,这帮外地人在村主任带领下开始找王大壮的茬了。经村委会研究决定:收回你的承包地,租给外商建养殖场。
王大壮瞬间蒙了,这种子刚播上,为什么不在没播种的谷雨前通知呢?他明白:这是村里预留地,村里主宰着生杀大权,谁让这几年过节没给他们意思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大壮欲哭无泪,他决定第二天去镇里说道说道,看看能否再让他种下去,哪怕将就种一年也好。
夜里,淅淅沥沥的春雨又下起来。谷雨后的雨滴,滋生着王大壮的烦恼,他辗转反侧睡不着。
迷迷糊糊地王大壮做了奇怪的“谷雨”梦:天空暴雨般洒落下谷粒,谷粒在落地的刹那间变为牲畜,啃咬着他满地绿油油的庄稼,他眼巴巴干着急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远处有人高喊着帮他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