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
农历五月的干热风吹皱了金黄色的麦田。一时间,金色的麦浪里,一台台联合收割机像汽艇一样欢快地在麦田飞奔着。村民们三五成群地坐在树荫下急切地等待着收割机收完麦子,把麦子运回家入仓,或直接将麦子装上编织袋卖给前来收粮的粮贩儿。不一会儿,农户家几亩地的麦子就收完了,麦收时节也就结束了。可是,上了年纪的人们谁也忘记不了那些年用镰刀割麦,用架子车拉麦,在土场上垛起麦垛,不分昼夜地用牲畜拉着石磙碾麦、收麦的繁忙景象。
五月天气,骄阳似火。蔚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热辣辣的日头直吐着热气,拼命地考晒着田野里那群麦收的村民。
他们头顶草帽,屁股撅天,把头埋进金黄色的麦棵里,黑红色的脸上爬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挂不住了便流淌下来,滚落在泥土里。他们手里的镰刀在飞舞,一镰一个招式,招招式式疾如过风。一时间,他们的胯下便倒下一溜溜直伸向远方的麦捆儿。
一块黑云默默地移来,可谁也没有发现,麦地里那“嚓啦啦”的割麦声还在响着。
强烈的阳光突然间暗了下来,村民们愕然,全都仰头望天,发现那块还在游弋的云,乌乌的、沉沉的,仿佛要向人们的头顶压来。村民们一下子惊呼起来,四下里张望,骂道:“天气预报,报的是啥鳖孙哩!”他们口不停,手脚更利麻,扔镰、捆麦、装车,那骂声、叫喊声,把本来就热闹的麦田搅得更热闹了。村民们收麦的动作真让人眼花缭乱。
拉车驾辕的中年汉子大吼一声,撒开了脚步,车子驼着晃悠悠的“麦垛”,一波三颠,掉了麦捆也权当不知,仍犟犟向前冲。娘儿们和孩子在车后疯跑,边拾掉下的麦捆边赶车,可赶也赶不上,急得大叫:“孩儿他爹,车要翻了——真是头犟驴。”
一阵狂风过后,雨点一颗一颗地从天上掉落了下来。那拉车驾辕的中年汉子拉着车子依然在蜿蜒崎岖的乡间小路上飞奔着,娘儿们和孩子依然在车子的后面疯跑着……
打麦场上,压垛的中年汉子如小鸡啄食般地接着一个个从垛下撩上来的麦捆儿,同时还在急促地吆喝:“孩儿他娘,快点儿!快点儿!”垛下面的娘儿们被吵得头发懵,额前蓬乱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也顾不了用衣袖抹一把,实在憋不住了就大叫一声:“吼啥?俺在下面拼命使着劲儿呢,双手没闲着呢,俺的腰都快要使断了。麦捆这么多,死沉哩,有本事你自个来弄!”
一对年轻的夫妇因为用袋子装撒了麦种,两口子吵得面红耳赤。那男的说:“你在下面撑的啥鳖孙哩!净抛洒了俺的麦种。”那女的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大声辩解道:“俺双手使劲儿撑着哩,你弄撒了麦种还怪俺!”“你手端豆腐呢?你都不会晃晃!”“俺手没端豆腐,俺使劲儿撑着袋子呢!”
突然间,粗大的雨点瓢泼似地从天上倒了下来,哗哗啦啦的下雨声淹没了那对年轻的夫妇的争吵声和打麦场上人们的嘈杂声。
蜿蜒曲折的乡村小路上,连绵不断地涌出抱着塑料薄膜来麦场遮盖麦垛的村民。在滑溜溜的麦场里,最精彩的表演莫过于被雨水滑到四脚朝天,满身泥泞的人。然而,没有人来得及为他们喝彩和叫好。
终于没了吼叫声,叫骂声。打麦场上的村民们静静地站在泥地里,似乎很惬意。
雨停了,暖洋洋的日头斜斜地高挂天边,照红了草帽下面的每一张脸,映红了他们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衣裤。村民们那一双双疲倦的眼直直地望着眼前那一座座蒙古包似的麦垛,又移向热辣辣的日头,狠狠地骂一句:
“他妈的,活见鬼!”
“奶奶的,够痛快!下这么大的雨还都得往地里跑!”
如今,机械化代替了人工收麦,村民们不出麦田就能把收了的麦子运回家里入仓或将多收的麦子卖给用汽车前来收麦的粮贩。用镰刀撅着屁股割麦,用架子车冒雨拉麦,用牲畜拉着石磙碾麦的繁忙景象一去不复返了。他们的手里数着一沓沓人民币,那笑容灿烂的脸上写着的是幸福,是惬意,更是希望!
于20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