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小小的早点摊果然“黄摊”了。
　　 不能怪我的“乌鸦念”，我只是凭直觉预测了一下。但我还是有点腹诽自己。
　　 天气转暖，胡同口出现两家早点小摊，都是“夫妻店”，很方便我们这些晨起不喜欢做饭的“懒虫”。一天早晨，我去吃早点，看见左边那家人很多，座位所剩无几。向来喜欢清静的我就踱进右边这家，寥寥的三两个客人，小夫妻店主倒是干净利落，也很热情。我来了一份北方传统的“市民早餐”的标配：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咬了一口油条，感觉味道有点异样，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兄弟，你这油条怎么有股怪味儿？”
　　 “大哥，没问题，绝对是新油炸的”，男主人把“新”字咬得很重，可信誓旦旦里好像露出一点不打自招。怕我不信，还让我看看旁边排列的豆油桶。
　　 “真的，我家从来不用废（循环）油。”女主人虽然神色有点紧张，语气还是坚定的。
　　 我没再分辩，因为半个厨师的我吃出了炸鱼的味道——我照价付钱，在小两口的目送下，走到左边那家。憨憨的夫妻俩忙得满头是汗，嘴里和看着十分熟络的客人聊着家常。我点了同样的东西，细细的品着，品出了这家小店顾客盈门的缘由。
　　 以后，我经常来左边这家小店吃早点，也见证着另一家的日趋冷落。偶尔思忖一下：怕是挺不住多久了吧？怪可惜的。
　　 今天果真倒闭了，真是怪可惜的，小夫妻看着那么精明。可他们精明到只考虑自己的成本，忽略了顾客的利益和选择能力。会不会是这个精明害了他们呢？
　　 沈阳铁西区有一片居民区叫“工人村”，顾名思义，这里住着的多数是共和国制造业的“骄子”们和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人口稠密，店铺林立。其中一个叫“集客香”的油炸熟食加工店最为醒目。他家同样是夫妻店，以经营北方名菜“软炸里脊”为主打，兼做其他百姓熟吃的家常菜。每天下午三点到六点的下班时间，店门口都是二三十米的长队。我曾经问过熟客，是什么吸引那么多老邻居一如既往的支持小店，共同的回答是：味道好不说，更重要的是有让人看得见的诚信。
　　 每一锅豆油，足有十多公斤，用过两三茬后，还未见颜色浑浊，他们就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倒掉，再换新油，为的是总保持炸出食品的新鲜。听后，我心里连道可惜，是不是有点浪费啊？甚至用小人之心怀疑这是不是吸引顾客的噱头。后来请教大方之家，明白了这样做真是可以保持食品的质量。我想，即便是噱头，也是一个诚信的诠释吧。这家小店的主人才是真正的精明吧？
　　 群众的眼睛雪亮，群众的味觉和心觉也不可小觑啊。
　　 但是再雪亮的眼睛也得是看过才能够分辨，再灵敏的味觉、再聪明的心觉也难以品测出隐藏的坑害啊。
　　 发生在去年的一件事让我难以释怀。
　　 时进六月，天气晴朗，温度适宜，邀聚几位好友驱车出去玩玩时髦的“采摘”。偶见路旁一片苹果树，有果农在其间劳作，于是下车好奇一下苹果的幼年，聊作小憩。
　　 一个平缓的小山坡，足有上千棵果树，蓊蓊郁郁，煞是壮观。一对夫妇，在用水罐车给果树浇水，我看看拇指大小的幼果，担心的问：“秋天苹果就要收获，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到时候能长成熟么？”
　　 “那还不快滴，过几天开始喷药，一天一变样，到时候保证又红又大。”那位妻子回答得轻描淡写，又瞟了我一眼，也许在看不起我的杞人忧天。
　　 “那，那喷药的苹果，人吃了不好吧？”我也尽量地轻描淡写，免得让人家尴尬，并且希望他们有诸如喷的药是对人身体无害之类的回答。
　　 “我们都不吃自己的苹果，都卖给城里人。”那丈夫的语气更加淡定，就像晚饭时候随口告诉妻子自己已经吃饱了一样。
　　 我似乎明白了，没有再交流下去，幽幽地望了一会儿满目翠绿的山坡。
　　 是啊，我知道自己的苹果是靠药物长大的，我自己不吃，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吃，身体不会出问题。
　　 我知道我种的蔬菜农药化肥太多，我们去菜市场买菜吃。就不会吃出疾病。
　　 我知道自己家养的鸡喂药后蛋黄黄里透红，可以卖个好价钱。我自己不吃，也不给自己的孩子吃，健康不会受到影响。
　　 “眼不见为净”，循环往复，陷入“易子而食”的自欺欺人的怪圈。
　　 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自己的所为不那么光彩，但又深陷其中，唯恐只有自己吃亏上当，所以要处处显现自己的精明，进而共同“营造”了一个“互害”的环境，然后抬起食指指责别人，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想起一段话（忘了出处）：没有一滴雨会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当一个恶行的链条足够长，长到看不到链条全貌时，每个环节的人都有理由觉得自己很无辜。
　　 是啊，我们很多人在慨叹着“人心不古”，可又在做着那造成洪灾的一滴雨。
　　 对了，那个叫“集客香”的熟食小店就在离家不远的一条街上，有时间一定去捧场，解馋的同时也感受一下诚实的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