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说要两盒，你呢，非要四盒。这六万多块钱，可是咱全部的积蓄！”老李说着话，接过老伴儿手里的包。
　　 “你呀，白吃果子还嫌酸呢。”娟子妈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掏出钥匙开了门。
　　 “孙子结婚，咱拿了一万；外孙女的婚期一天天临近，连一分钱都没有，娟子该怎想？”老李边唠叨边把手里的两只大包放在茶几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毕竟年纪大了，累得“呼哧、呼哧……”直喘。
　　 “外孙女结婚，咱能想办法。可没了健康，有钱也没用！老头子，这药每盒原价九十九万，你算算，四盒多少钱？这可是中央领导，大干部们才吃得起的灵丹妙药！咱运气好，碰上了美玉这个活菩萨，四盒才收六万多，明天还能把钱退回来。你呀，白吃这么好的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依我说呀，不退也值！用上两年，就能远离癌症、脑血栓、半身不遂等等疾病。多好啊。”娟子妈满面红光，两眼炯炯有神，兴致勃勃地从包里掏出四大盒营养药来。
　　 “万一不给退，怎么办？”
　　 “美玉说一不二，不会的。再说，你不也同意么？”
　　 “刚开始，大家都抢着要；可去银行的路上，多数人一走了之；留下的人们都说卡里没那么多钱，减了半；有的老两口才要一盒。当时，几个工作人员一直跟着，我不好明说，就和你说也要两盒。你就没感觉到？”
　　 “我呀，心里明镜儿似的。可老头子，美玉她诚心实意，掏心掏肺的为大家讲课，白送咱多少礼品啊？你想想，人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图啥啊？还不是造福老年人？她还亲自打包，让工作人员打车送咱回来。咱好意思出尔反尔么？”
　　 “娟子妈，你仔细回想下，这几天她们一个劲儿白送东西；本来是免费，总是出其不意收钱，第二天再还给咱们。可是，这次可不比往次，金额如此之大，可不是小数目！退来退去的，正常么？有个闪失怎么办？”老李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你是说，她们是骗子？”
　　 “别急，先打电话问问。”
　　 老两口越想越怕，连忙拨通经常与他们联系的工作人员小张的电话，可是，对方已经关机了！老李急忙上楼，喊来一起去的老张，老张也拨打他的那位工作人员，还有慈善办公室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
　　 “老张，你要了几盒？”老两口同时问。
　　 “我呀，脑子也热了好几次，还跟着工作人员去了银行。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儿，礼品已经送出那么多了，还能白送几百万的药品？就算天上掉馅饼，也不会砸这么多人头上吧？这也太离奇了！思前想后，我就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卡里没钱，不要了。”老张说。
　　 “原来，你也没要啊？”
　　 “不止我没要，一出去，人们便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多数人没要。你们想，谁身上能带哪么多现钱？美玉说取钱的时候，怕老人路上出意外，让工作人员跟着；可回家的时候，老人身上没钱了吧？他们给免费打车，也跟着。既然明天如数退还，折腾什么啊？这不吃饱撑的么？”
　　 “老张，还是你思维敏捷，聪明啊。可我们鬼迷心窍，一对儿糊涂蛋。真他娘倒霉！”老李灰心丧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也别自责，上当的人也不少。还是怪咱们，老了老了，爱贪个小便宜。我敢说，如果真是骗子，那些礼品也是假冒伪劣的，尤其是那些营养品，根本就不能用！”
　　 “还不是你拿回的破传单，非要拉我去的？”娟子妈非常后悔，也非常委屈，眼泪成串成串的，数落自己的丈夫。
　　 “埋怨也没用，得想办法解决才行。”老张说。
　　 “美玉，多好的闺女啊。莫非，她真是骗子？”娟子妈抬起希望的泪眼问。
　　 “人常说，骗子们都说良心话。他们都关机，正常么？不能让她们逍遥法外！咱俩去现场看看，不行，就去公安局报案！”老张说着，拉起老李就走了。
　　 娟子妈盯着眼前的营养药，想想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六万多人民币，追悔莫及，捶胸顿足，呜咽起来。
　　 这时候，娟子回来了。连忙问：“妈！谁欺负你了，我爸呢，啊？”
　　 “娟子，妈可能让人骗了。你爸去现场证实下，没准还得报案呢。”
　　 “骗啥了？”
　　 “六万多块钱呀！娟子，妈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活明白……你妈就是个傻子，呆子。呜呜……妈没用，妈没用啊，呜呜……”
　　 没等娟子弄明白啥情况，母亲就感到全身发麻，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妈！妈！你怎了？”
　　 “爸！爸！快回来，我妈她、她、她晕过去了……”
　　 “喂，是急救中心么？快来，快来……”娟子抱起母亲，边哭边打电话。
　　
　　 二
　　 如今的政策对于农民来说，那真是上鞋不用锥子，真（针）好。耕田不用牛；收割不用镰；种地除去不上税，政府还倒给钱！一旦土地被国家征用，就能进城住楼房，搁原来，想都不敢想哇！
　　 住在凤阳小区一楼，七十多岁的老李夫妻，自从搬进楼房后，心神愉悦，身体健康，日子过得别提多开心了。老李享受低保，当过几年民办老师的老伴儿，补交了社保，退休工资还不低呢。
　　 自从进城后，老两口就学城里人的生活。每天清早，梳洗完备后，到小区广场转上两圈；七点钟准时回家，顺便带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回来。晚上，去广场做操、跳舞，娟子妈打扮的花枝招展，还在前面领舞呢。老两口学电脑，玩微信，和年轻人一样，紧跟时代的步伐。小夫妻们看到就夸：“这老两口，手拉手儿，成双出入，随影如形；物质生活丰富，精神生活出彩。等咱们老了，有人家一半就知足了！”
　　 “中午，咱包羊肉馅饺子，儿子儿媳孙子都没时间，可娟子两口子休息，要过来呢。”晨练回来后，娟子妈说。
　　 “冰箱里啥都有，你一个人包吧，我到南区领免费鸡蛋去。”
　　 “免费？是真的么？”
　　 “你看，广告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些赞助企业都是刚刚起步，他们在慈善机构这个平台上，给老年人免费发放物质，为的是给他们做宣传呢。”
　　 “不就五颗鸡蛋么，家里又不缺。那么远，别去了，帮我包饺子。”
　　 “你仔细看看，可不此鸡蛋，还发小米、水杯、蛋白粉……”
　　 “噢，那你就早些回来，娟子新房装好了，还需你这个老瓦工把关呢。”
　　 “没问题。呵呵……领上物资，马上回来。”老李说着话，高高兴兴出了门。
　　 老李掏出老年卡，免费坐上公交车，按照广告上的地址，到达了一家大酒店。看见不少中老年人正在门口排队，最前面的在单子上添自己的电话、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完后，领取五颗鸡蛋。
　　 “叔叔，您好！请问，是几号工作人员给您打的电话啊？”一位帅气的小伙子，笑嘻嘻地问。
　　 “好像是位姓张的姑娘。”
　　 “噢，原来是李叔啊？您好，您好。”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绕过众人，迎了过来。
　　 “李叔，为啥没带阿姨过来啊？”
　　 “她有事，下次再来。”
　　 “李叔，这样吧，您把阿姨的信息呢，详详细细写下来。我就破一次例，把她的礼品一并给您带回去。好不好？”
　　 “谢谢，谢谢。下次，她一定过来。”老李感动极了，不停地点头。
　　 “不谢。您是父辈，尊老爱幼，天经地义么。”姑娘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微笑着。
　　 老李提着十颗鸡蛋，心情无比激动。是啊，现在日子好了，谁家也不缺这几颗鸡蛋，感人的是，社会上关爱老人，那一颗颗滚烫的心！
　　 两天后，老李又接到了电话。就带着老伴儿，去指定的地点，各自领取了一斤包装精制，黄灿灿的小米。
　　 “叔叔，阿姨，请添张申请表，越详细越好。如果申请通过的话，过两天，慈善公司的领导要过来，听说，还有贵重礼品要送给你们。以后，好礼还会源源不断，发到你们手中呢。”小张姑娘微笑着说。
　　 “一定来，一定来。”老两口一个劲儿点头。
　　 三
　　 夏意浓浓，和风习习。吃过晚饭后，老李与妻子在广场上做操，跳舞。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
　　 “李叔么？告诉您个好消息，你们的申请都通过了。明天早晨七点半，带着阿姨来原先的酒店听讲座，顺便把礼物领回去。千万不能迟到，听明白了么？咱们只要表示出诚意，老总才会高兴，一高兴，礼物就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而且越来越好，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听清楚了么？”是小张姑娘的声音。
　　 “听清楚了。谢谢，谢谢。”
　　 “那，我给你们留个好些的位子。咱们明早见，好不好？”
　　 “谢谢，我们一定准时到。”老李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呀，明天娟子搬新家，哪有时间？”娟子妈听说后，数落道。
　　 “有搬家公司呢，咱俩一散会，就赶过去帮忙。”
　　 老李他们一下车，站牌前，马路交叉口，酒店门前，电梯门口，都有穿戴整洁，前来迎接老人的工作人员。那阵势，像是在接待外宾：“叔叔，阿姨，早上好！”
　　 “你们好，你们好。”
　　 半个小时后，上千位老年人被接到九楼，领上各自的座位牌号，挂在脖子上，安排在举行大型婚礼的场地里。
　　 主席台上，正在播放动听的革命歌曲。那久违的歌声，一下子就将老同志们拉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叔叔，阿姨，大家早上好！”主持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身材适中，相貌英俊，西装革履，嗓音清晰。
　　 “哗……”
　　 “今天，能与叔叔，阿姨在这里相会，我非常激动，也非常高兴！我敢说，凡是来这里的叔叔，阿姨们，都是健康人，都是聪明人，都是有福人，都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哗……”
　　 “叔叔阿姨们，为了会场秩序，也为了对李总的尊重，请大家将手机关掉。”
　　 前后不到一分钟，老人们全部关了机。
　　 “叔叔阿姨们，是毛主席，共产党，才让我们这些穷苦人翻身做了主人。让我们回顾过去，高唱东方红！”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叔叔阿姨的歌声非常动听，也非常洪亮，真好像受过专业训练的合唱团一般。请把热烈的掌声送给你们自己！”
　　 “哗……”
　　 接着，主持人讲了即将上台的成功企业家李总，品德如何高尚；事业如何发达；如何孝顺自己的母亲；如何尊老爱幼；如何为灾区捐款；如何帮助那些无父无母，失学的儿童们……
　　 “叔叔阿姨们，我们的李总上山拜佛的时候，都要带着母亲去。因为母亲年纪大了，每次走到半山坡上，都是她来背。每次，工作人员都抢着背老太太，都被李总断然拒绝。她说，母亲生我养我，只能我来背，只有在我的背上，她才感到踏实！大家说，李总她孝不孝顺啊！”
　　 “孝顺……”
　　 “哗……”喊声、掌声，同时响起。
　　 “汶川大地震，我们的李总捐助了一个亿！至今她还援助着五名灾区大学生！叔叔，阿姨们，李总的品德高尚不高尚？”
　　 “高尚……”
　　 “哗……”
　　 “这次企业宣传援助活动中，李总她不惜劳苦，走遍全国几十个省市，将爱心物资发到大家手中，叔叔阿姨们，李总她好不好哇？”
　　 “好……”
　　 “哗……”
　　 “那，她一会儿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掌声，呐喊声再高些，再热烈一些！要抢着和她握手，拥抱；叔叔不可以，阿姨还可以亲上她一口；呵呵……沾沾她的福气，沾沾她的喜气，沾沾她的正气！表示出我们这座城市对她无比的热爱，无比的关怀！李总她有的是钱，一高兴，就会送大家好多好多礼物！好不好？”
　　 “好！”
　　 “哗……”掌声雷动。
　　 在主持人的铺垫下，李总走过的时候，过道上好一阵儿拥抱、握手，那真是众星捧月一般，将李总请上了主席台。李总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她眉清目秀，举止得体，美观大方，口才一流。她先讲了革命历史，红色文化，毛主席如何打江山，守江山；还讲了有关毛主席神奇的故事。毛主席在老年人心中早已扎了根，非常伟大，这样一讲，更为他老人家，蒙上一层神秘而离奇的色彩。
　　 李总从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红色文化；讲到改革开放，民富国强，安居乐业；从小日本入侵，八年抗战，讲到坚守祖国的钓鱼岛；从退休工人的工资，讲到如今的幸福生活。她嗓音甜美，举止优雅，吐字清晰，句句恰到好处，适可而止，即诙谐又幽默。会场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十一点钟，李总让工作人员发了礼物，还让大家明早准时过来，有更大的惊喜相送。
　　 四
　　 李总的讲座，天天座位暴满，一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礼物也从虫草花茶、水杯……提高到蛋白粉、雨伞……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贵重。
　　 “老前辈们，老领导们，请问，美玉胳膊上的手表好不好看啊？”
　　 “好看！”
　　 “哗……”
　　 “漂不漂亮啊？”
　　 “漂亮！”
　　 “哗……”
　　 “这块金表的表壳，是用十八k金子镶嵌镀成。各位老前辈，各位老领导，喜不喜欢啊？”
　　 “喜欢！”
　　 “哗……”
　　 “喜欢，美玉就送！大家说，它值多少钱啊？”
　　 “噢，猜不到哇。让大家出三十元快递费用，同意么？”
　　 “同意！”
　　 “不过，美玉说过，是送给老前辈，老领导的，那就是说不要大家一分钱！只是看看各位前辈的诚意罢了。明天，钱如数奉还！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