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单人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位六旬老人。他是两天前在一次车祸中受伤,被送进医院的。
那是一个有雾的夜晚。老人像往常一样,在村头的小店里喝了一点酒,看一伙年青人打了一会儿扑克,便离店回家了。他沿着夜雾笼罩的马路,独自一人慢慢地走着,越过一段缓坡,转过一道急弯,他忽然发现一辆汽车亮着前灯迅速地朝自己撞来。老人惊骇万分,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一下撞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病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少妇。少妇小心地把一束鲜花插入床旁的一个花瓶里,然后在床前坐下,关心地问:
“您感觉怎样?”
“没事。”老人忍住疼痛,露出笑容说,“医生说我命大,除右腿骨折以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
“谢谢上帝!”少妇真诚地说。其实,她早从医生那里知道,老人的右腿是粉碎性骨折,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因此,她更为感谢的还是老人的厚道和宽容。
“你丈夫怎么没有来?”
“他来了,在外面等我。他不敢进来见您。”
“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老人生气地说。
“请您务必要原谅他!”少妇请求说,“那晚的雾实在太大了!当您忽然一下出现在车前的时候,我们俩都吓呆了。他急忙踩刹车,可是已经迟了,车子已经撞到了您……”
“是的,那天晚上的雾确实很大,几步以外就看不清东西。我可以原谅他把我撞倒,但不能原谅他驾车逃逸,把我一个人丢弃在路上。”老人说。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晚,他被汽车撞昏之后,又迅即被刺骨的疼痛痛醒。他睁眼看见自己独自一人躺在马路上,不禁在心里大骂那个肇事后驾车逃跑的司机: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但他随即就停止了咒骂,因为一阵恐惧突然袭上心头:他担心第二辆汽车开来,司机会看不到躺在路上的他。像这样的雾天,司机是完全有可能看不到一个躺在路上的人的,万一……于是,他再也躺不住了。他试图挣扎着爬起来,但他刚一动弹,右腿便似刀割一般地疼痛。他只好双手抓地,一点一点慢慢地往路旁挪,每挪动一点,就冒一头大汗……后来,他实在精疲力尽,一点也挪不动了,只好听天由命地躺在路旁,一直等到半个小时以后,那辆肇事的车重新开了回来。
啊!那是一种多么令人恐惧和绝望的等待呀!短短半个小时,漫长得仿佛半个世纪。
“他吓坏了。”少妇歉疚地说,“当时,他吓得一边驾车拼命地逃跑,一边不断地哭喊:‘完了!完了!他死了!他一定死了……’我不得不花费许多时间,设法让他清醒过来,记起自己的责任。”
她没有告诉老人,她用尽种种方法,都不起作用,最后还是她用力狠狠地打了丈夫一个耳光,才使他清醒过来,按照她的意见,掉回车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人问。
“要不这样,我们的心一辈子也不会安宁。”
老人点点头,沉默不语了。
“请您告诉我!”过了一会儿,少妇又说,“您为什么不把这一点告诉警察,我们曾经驾车逃跑,把您一个人丢在那儿半个钟头?”
“这一点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还记得吗?”老人眼里闪着亮光,激动地说,“当你丈夫打电话给110报警时,你不顾一切地坐在地上,穿着这一套高档的漂亮衣服坐在肮脏潮湿的地上,哭着把我搂抱在怀里……”
“您怎么知道我哭了?”少妇问。
“你的眼泪掉在了我的脸上,一滴一滴,湿湿的,带着一点儿暖气。它给了我生的希望,更给了我一种久违了的亲人的温暖。”
少妇从病房里出来以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钱交还给丈夫,冷冷地说:“不必要了。”
“为什么?”她丈夫问。
“因为一种感觉,一种无法用金钱买到的感觉。”
一个月以后,老人出院了。他瘸了一条腿,但却多了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