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浪漫夏日”征文】永不消逝的芦苇塘(散文)
“临风摇曳婀娜姿,朴实无华数芦苇。”记忆中的家乡芦苇塘,阿娜着,摇曳着,承载了童年的欢乐,记载了童年的成长,永远篆刻在我的记忆里,萦绕在我的梦境中。
——题记
自从吃了苇叶粽后,余香缭绕,三日不绝,那芦花荡放、青草满沟、岸柳成行的芦苇塘,就常在我的梦境中出现。
家乡的那一片芦苇,让我魂牵梦绕的一片青青的芦苇,是印刻在我记忆中和梦境中最鲜活的部分。
家乡的芦苇塘有两处,分别在两个沟里,一个叫“西河沟”,一个叫“三角沟”。
三角沟,沟深苇密。每到炎热的夏季,沟里泛着清清的波浪,吸纳燥热的阳光,吸引会游泳的年轻人到这里戏水玩耍,但水流湍急,远离村庄,常成为吞噬人生命的地狱,因此儿时的我们是不到三角沟的。那泛着清澈记忆的,出现在梦境中的,就是西河沟了。
“西河沟”其实不能算沟,它横亘于村庄,面积有百十来亩,是低于村庄的一块低洼地带。沟上有一横跨东西的单拱石桥,有石柱栏杆护围,栏板刻有吉祥图案,花卉纹饰,柱头刻有石狮,桥将沟分成南、北两面。
一到下雨天,村里经脉纵横的水就会顺着水渠汇集到这里。沟的北面开阔,水也不太深,如果非要叫沟的话,也是一条温柔的沟。沟高低不平,拥拥挤挤地长满了芦苇,可能是水不太深的缘故,苇大多是窄叶的,杆细却实;沟的南面,窄了许多,可沟深水深,比较凶险,苇大多是阔叶的,杆粗且空。大人们砍了苇子,宽叶的用来织席帏,窄叶的编了苇席,用来盖房子铺房顶,或张开晾晒棉花。
在大人们眼里,最有价值的只是苇子,而在我们孩子的眼里,是那湾青青的苇塘。西河沟北面的苇塘是我们上学放学的必经之地,每天走过它时,我们都会放慢脚步,观看塘里的那些花草和苇叶,因为它们记录着时间的变化,可以说是季节的风向标。
二月二,龙抬头,天气就暖和了。生长在沟岸的垂柳,最先泛出绿色,温软的柳丝,被柔风轻轻地吹拂着。站在桥上观看,水深的苇塘也有了动静。穿破陈年的枯叶、烂泥,消融封冻的冰水,一些锥子搬尖锐的苇芽脱颖而出。红红的牙尖,唤醒了池塘,沉积了一冬的芦苇有了生气。那些苇芽像是吹响了春天的号角,沟里的各种水草渐渐苏醒了,亮亮的,眨着眼睛,春天真的来了。
待苇芽蹿高,绽开一片两片叶子的时候,整个西河沟就彻底被春天俘虏了。
头上是瓦蓝的天空,脚下是清清的河水。耳边,整天响着鸟儿的叫声和各种昆虫飞来飞去的吟嗡声。沟里,大片大片的水草,借着潮湿的地势,铺展成了绿色的绸缎,在和软的春风里柔柔地抖动。一些早熟的花草,抢夺时间般,开始酝酿花事,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各色野花,散落在碧海里,如深邃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最先知水暖的鸭子,“嘎嘎”地拖儿带女,挥动雪白的翅膀,下到河里,浣洗它们慵懒的身体,惬意地沐浴在晾润的水里;勤劳的公鸡威武地带着它的妃嫔及其子女们,吵吵嚷嚷“咕咕”地在草滩觅食、散步;羊、牛被主人牵出,脖子上套一缰绳,用一根短铁棍牢牢地钉在草地上,悠然地享受这草肥水美的时光。
上学路上,我们三人一群两人一伙比赛着,随手采下绽开的苇叶,卷成喇叭状,含在嘴里,依着喇叭的粗细,扁起小嘴,吹出粗壮或尖利的声音,吐出黄色苞芽的柳条拂过头顶,也被折下来,拧成粗细不一的柳笛。喇叭声、柳笛声,组成了一支青春的乐队,吹奏着属于春天的乐曲,吱吱呀呀在上空回荡,引得沟里啄食吃草的鸡叫、羊咩、牛哞,也引得田里干活的庄稼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笑哈哈地望着我们。
季节,就像是合着苇叶走过来的。苇叶三片四片地展开,沟里就绿汪汪变得稠密了、高耸了。
苇子穿起了新衣,变得臃肿了,我们换成了单衣,变得苗条了。放学了,我们放下书包,提着箩筐,拿着镰刀,来到浅沟里割草。脚踩松软的湿地,蹲在绿茵茵的河滩上,鲜嫩的河柳儿、扫帚菜、茴条、桑蓬是调给猪吃的,芦根、稗子草给羊吃最好,兔子吃的最好选含有奶汁的蒲公英、甜菊、苦菊等。有时带一个空瓶,把叫扁担、蚂蚱之类的小昆虫捉到瓶里回去喂鸡,也算给鸡吃点荤食,希望鸡们提高产蛋能力。家里喂养的这些家畜、家禽身上的担子可不轻,柴、米、油、盐、酱、醋、茶,买抄本、交学费的钱,都是要靠它们来承担的。
苇子长高了,越来越富态了,沟的南面严严实实地擎起了一把大伞。夏天到了,沟里更热闹了。不知是啥鸟,叫声悠长而响亮,可只闻其身,不见起形,那"呱呱"的叫声是透过密密威严的苇叶传来的。这鸟可能就是《诗经》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中的“雎鸠”吧。这鸟儿很聪明,能把三四根苇子用草缠在一起,在交叉处用苇叶织一个窝,窝里铺一些软软的干草和细碎的羽毛。有胆大的男孩靠近鸟窝,总能看到窝里有几只麻溜溜的鸟蛋,但来不及伸手,便会在暗处传来鸟妈妈尖锐的“呱呱”声,威胁你,驱赶你。
当看到父亲从沟南面苇塘采回的粽叶,看到母亲在大盆里发酵的黄糯米时,才发觉原来是盼望已久的端五节到了。家家户户青烟飘飘,村庄上空处处弥漫着煮粽子特有的芳香,那几日,粘糯香甜的粽子,蘸一点自己做的玫瑰酱,味觉就填充在这甜甜的美味中了。
放暑假了,沟里的草生长得更加丰富茂盛,割草更成了我们每天的主要任务。而对每一种草,我们都很熟悉,芦根草,长长、白白、嫩嫩的草根,一节节像袖珍的甘蔗,嚼起来甜丝丝的;还有一种很好吃的“拉麻”草,红红的根,去掉红皮,露出白色的根茎,嚼在嘴里很有筋道。最让我们兴奋的是找到一株“奶奶草”,这种蔓生的“心”型宽叶草,总是缠缠绕绕攀附在芦苇上生长,那些白色的奶液沾在手上黏黏的,含在嘴里苦中略有点甜的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夏日的中午,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天气显得更加燥热难耐,青青的苇塘就成了我们避暑玩耍的绝妙去处。
我们女孩有时下到浅水沟里,捞一些蝌蚪、小鱼,淘气的男孩会像猫一样爬到树上捕捉一两只笨蝉,而那些不安分的男孩,偷偷地在沟的南面嬉耍,捕捉停在苇叶上大的“荞麦翅”或捕捞“田鸡”用来做烧烤吃。可苇塘里处处暗藏杀机,有时听到“啊呀”一声尖叫,原来是一条吐着信子的“绿菜蛇”从他们的手上爬过,更可拍的是一个叫保保的十来岁男孩,不觉地游玩到了沟的深处,年幼力薄,加之害怕恐惧,眼看陷在苇塘,就要被水吞噬,嘴里的呼救声渐渐微弱,幸亏被正好在沟里游泳的一青年听见,几次折返,反复寻找,也多亏一片苇丛的托举,才获救,幸免于难。从那以后,家里有男孩的人家,再也不敢让他们中午跑出来疯玩了。
盛夏的苇塘,被甜甜的荷叶簇拥着,我们下到苇塘摘一片圆绿的荷叶,盖在头上遮阳,那些白色、粉色、桃红的荷花亭亭玉立,不枝不蔓,在热烈的阳光下,不急不恼,静静地看着我们从它们身上撇下叶子,跑向远处。一阵风吹,花摆、叶摇,一道波痕霎时从那边传到这边,给茂盛的苇子镶了一圈美丽的花边,仿佛飘飘旋转的裙裾,美丽极了。
我们一天天泡在沟里,流连在苇塘里。忽一日,摘到的野葡萄也由玛瑙似的绿色变成了深紫色,葡萄熟了,摘一串,吃一颗,甜甜的,胜过富含花青素的蓝莓。沟里的草儿,也由绿色渐渐泛起了黄色,有的草结籽了。
苇子,顶上的穗子也由绿色变成浅黄深黄最后成了白色,慢慢的,身体有了弧度,不再挺直,像一位安详的白发老人。这时,枯黄的苇子好像在向我们说:“夏天过了,假期满了,秋天到了,你们也该收起心了,准备开学了。”
新学期,再过苇塘时,一些带羽毛的草籽便飞扬起来,落在肩头、发丝,就连那“鬼荆棘”,这种长着三棱型针刺的草,也不甘寂寞,只要你不小心靠近它,就会插进你的布眼里、裤脚上,它要搭上便车,去远方旅游、落户呢。
刚入学的小学生被家长牵着手,走过苇塘时总会嘱咐孩子:“要好好读书,到远方去,到大城市去,你看,连这些草籽、针刺都懂得要远走高飞哩……”
这小小的苇塘承载了我童年的欢乐与梦想,也见证了我童年的成长与进步。现在,每当五月,每当粽叶飘香之时回家,走过家乡的西河沟,走过那曾经荷花盛开、生长过蓊蓊郁郁青苇的苇塘时,我都会不由得驻足观望,这里是我童年的乐园,是我放松心灵的胜地,是我放飞理想的天堂。
记忆中的芦苇,虽然没有了,记忆中的苇塘,虽然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建筑下面,但它却盛放在我的睡梦中,存活在童年的记忆里,永远不会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