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过江
乾隆年间,安徽至城出了个武举人。
武举人姓张,小名张三,打娘胎里带的瞎眼,人们习惯叫他瞎三。
瞎三上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家里十分贫穷,七岁那年,爹把他送到了艺人张子远身边拜师学艺。
张子远不是瞎子,却始终脸上遮着一层黑色的面纱。没人知道张子远什么时候来到至城,也没人知道张子远从哪里来的。张子远年过五十,怀抱三弦,长年累月在茶楼与酒馆讨生活。
张子远视瞎三如同亲生儿子,或许是缘分,或许是为了老了好有个依靠,或许是慧眼识得瞎三有什么不同常人的地方。
瞎三十岁能独抱三弦,有模有样,博得满堂喝彩。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其乐融融。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瞎三十五岁那年,师父患了一场大病,不久撒手西去。
瞎三念念不忘师父遗嘱,历尽艰辛辗转千里到了京城。
一天傍晚,瞎三卖艺归来,拄着竹杖摸索着寻找住处,阴差阳错却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瞎三感觉不对劲,有意折回,无奈身心疲惫,双腿如同灌满了铅一样沉重,总也迈不动一步半步,便蜷缩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这夜,天降大雪。瞎三饥寒交迫,毫无睡意,百无聊赖拨弄起三弦。弦声在寂静中飘扬,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待瞎三醒来,已睡在温暖的床上,恍若梦中。
原来,弦声一止,这户人家的老夫人叫家丁前来看个究竟,把昏迷中的瞎三抬到府中。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地上的雪足足有三尺多厚,瞎三便困在了老夫人的府上不能出门。
又过了几天,天一放晴,瞎三就向老夫人拜谢辞行。
老夫人吃斋好善,一脸慈祥,微笑着说:“三,你的曲子,老身还没听够,再等些日子吧。老身已派人告诉儿子,让他给你安排一次演出,到时候荣华富贵也说不定……”
盛情难却,瞎三感恩戴德,不便多问,便又住了下来,每天为老夫人弹奏曲子,聊聊天,倒省却了奔波劳顿挨饥受冻。
冬去春来。老夫人的儿子魏公公来了,一顶轿子晃晃悠悠把瞎三载到了皇宫。
原来皇上乾隆爱听曲子。
瞎三诚惶诚恐拜过乾隆,落座,操起三弦,前俯后仰,渐入佳境。
弦音铮铮,时而流水潺潺,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幽幽怨怨,时而万马奔腾,寂然处,一弦崩断,石破天惊。再看瞎三,神情自若,浸淫其中,弹挑扫搓,余音绕梁,勾魂摄魄,荡气回肠,变化无穷。四座屏气凝神,如入幻境。陡然又断一弦,天地轰鸣……
曲罢,乾隆龙颜大悦:“妙哉妙哉,这是什么曲子?”
“‘独龙过江’。草民献丑了。”
“好一首‘独龙过江’!来人呐,重重赏赐。”
“草民不要赏赐,师父临终前有密信一封,请圣上过目。”
乾隆打开密信,大惊。
瞎三在皇宫住了半年多,乾隆时常召见,独爱听“独龙过江”一曲。
一天,瞎三无意中得知——师父的密信翻出二十年前的一桩冤案。师父本是宫廷乐师,受人迫害,死里逃生。乾隆为瞎三的师父平了反,牵连大小官员二十多,连魏公公也卷了进去……
瞎三理不出头绪,瞎三也不想再理出什么头绪,第二天,便俯地磕头向皇上辞行:“草民命贱,锦衣玉食不自在,圣上还是让我去流浪民间自生自灭吧!”
乾隆沉默不语,最终还是不舍地挥了挥手。
瞎三既不能文,也不能武,无法做官。乾隆想来想去,赐给瞎三一个武举的名头和一些金银作为盘缠与安家的费用。
瞎三出了皇宫,到老夫人府上拜谢。不料,老夫人府上大门紧闭,早已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