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孝堂婚礼
　　 杨桂梅和舒灵发身着白衬衫和一套黑西服，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舒灵发打着红领带，舒灵发从左肩至右掖，杨桂梅从右肩至左掖各挂着一条0.5寸宽的红布条，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走进孝堂。
　　 孝堂里的窗户上、灵牌上神龛上都贴有大红喜字，灵柩前的祭桌上放着瓜果、糖、燃着一对大红蜡烛，孝堂中间停放着一副漆黑的棺椁，上面放着亲友们送来的寿被，寿被上放着棺罩，棺椁下面放着一个大木盆，木盆中点着地狱灯，油灯不可熄灭，这称之为长明灯。祭桌左边坐着灵发的母亲和灵敏的母亲，右边坐着桂梅的父母，他们神情肃穆。
　　 随着杨桂梅和舒灵发的到来，哀乐变成欢快的喜乐，家里亲戚长辈在灵柩前一字排开，都把孝帕取下。杨桂梅和舒灵发按男左女右面朝灵柩站定。司仪清了清嗓子，唱贺道, “一鞠躬，新娘新郎向死者鞠躬，再鞠躬，新娘新郎向四位老人鞠躬，三鞠躬，新娘新郎鞠躬。”杨桂梅和舒灵发在司仪的指挥下三鞠躬，被众人送入洞房。
　　 洞房设在孝堂左边的房子里，布置得很简单，没有装饰品，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书桌，都是杨桂梅和舒灵敏结婚时留下的，床前放着四把椅子，坐着舒灵敏的妈、舒灵发的妈和杨桂梅的父母，一些亲戚朋友或坐着、或站着、或蹲着。杨桂梅和舒灵发在洞房里坐了约1个小时就脱去婚礼服，披麻戴孝，来到孝堂守孝。夜深了，孝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舒灵发疲惫地睡着了，杨桂梅回想起她与舒灵发离奇的婚姻，又看着灵柩，酸辣苦甜涌上心头……
　　 二、小辫子姑娘
　　 一九七四年的农历二月二十六，是玉屏县城五天一逢的赶集日，这个坐落在云贵高原东坡的小县城，是座山城，后靠东门坡，前面是卓岭坡，右是万卷书岩，县城虽说并不大，但沿街的门面倒不少。特别是县城中段新造的几栋楼房，日用百货、生产资料供应、农副产品收购等主要商店，都迁进了这些“新居”里，油漆全新的橱窗内陈列着各色货物样品，琳琅满目，给山城添了不少新气象。
　　 每逢赶集，不用说，这里显得更加热闹了。一条条山路上，人们挑着沉甸甸的箩筐担，扛着珍贵的野兽或兽皮，有说有笑地将各色山里土货、瓜菜杂粮、家禽野味，从四面八方汇集拢来，把几条用石板砌成的街道挤得满满的。太阳快当顶了，街头弄口更是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笑语喧哗。面街的店堂里，全是挤满了，选购货物的顾客。在喧闹的人声中，间或夹杂着拖声很长的叫卖声：“火热的油条”、“今天早上才从河里捉来的新鲜鱼”……
　　 东门口鼓楼里的座椅上，坐着两位中年妇女，旁边站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穿花衣蓝裤，脚上穿着一双布鞋。阳光下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秀气的鼻子，甜蜜的小嘴，再加上两条可爱的“小辫子”，构成一幅天然的美丽图画。小姑娘对其中一位中年妇女说：“秀阿姨，怎么发哥还没有来呀？”叫秀阿姨的是杨凤秀，是舒灵发的母亲，正月初四，她带儿子去娘家拜年，外公外婆留灵发多玩几天，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外公送灵发来玉屏，让她在这里接他回家。杨凤秀正要给小姑娘说些什么，“妈，”随着一声叫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跑到杨凤秀跟前。舒灵发见妈妈身边有一个小女孩，就问：“妈，她是谁呀？”杨凤秀说：“她叫杨桂梅，他家是前几天才来我们生产队插队落户的。”杨凤秀指着身边的中年妇女说：“这是杨桂梅的妈甘秀英阿姨，”又对杨桂梅说：“桂梅，这是我给你说的舒灵发。”舒灵发说：“甘阿姨好，桂梅妹妹好。”杨桂梅说：“发哥好。”杨凤秀说：“我们去吃点中饭后回家。”
　　 在回家的崎岖山路上，杨桂梅和舒灵发走在前面，杨凤秀和甘秀英走在后面，杨桂梅和舒灵发在满面笑容的交谈着。舒灵发说：“你在哪所学校读书？”杨桂梅说：“县二小。”舒灵发说：“你的成绩肯定好？”杨桂梅说：“在班上是前十名，发哥你呢？”舒灵发说：“在我们这里还算可以。”
　　 三、雄鸡冲小学
　　 位于湘黔边界一个小村庄，名叫雄鸡冲，这里山峦堆翠，人杰地灵。据说雄鸡冲得名于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只雄鸡跑到这里，它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从此雄鸡就“隐居”此地的一个湾冲里。村里住着一个姓舒的大户人家，主人名叫舒百万，家里雇用了10多个长工，其中一个长工是专门负责挑东西的，他叫曾勤快，收割稻谷时每天要挑满一仓稻谷，所以人们都叫他“一仓谷”。有一天，“一仓谷”挑满一仓稻谷后，正准备坐下歇歇抽袋烟，掌柜的郝先生又派人喊他挑稻谷，说谷仓还没有挑满。忠厚老实的“一仓谷”二话没说，又去挑稻谷。他边挑稻谷边在心里嘀咕道：一仓稻谷我挑满了，怎么说没有挑满呢？于是，“一仓谷”将一仓稻谷挑满后，就躲在暗处看个究竟，一会儿，奇迹出现了。只见一只高大的雄鸡飞进仓里吃谷子。眨眼间，吃完了半仓谷子。随后，雄鸡就欢快地飞向屋背后湾冲去了。“一仓谷”看得真真切切，他便告诉了舒百万，舒百万感到稀奇，认为这是一只在人间显灵的神鸡，得赶快带上香火去冲口敬神鸡。后来，神话越传越广，附近的人们便来湾冲里供奉，建成一座庙。每逢农历四、九，善男信女们都来冲里朝拜、许愿，说来也奇怪，自从人们供奉了香火后，那只雄鸡再也没有出现了。雄鸡冲由此得名。人们为了纪念这只神鸡，每年就在这里赶坳（类似于农村赶庙会和赶集市），中老年人在这里斗画眉，年轻人在这里唱山歌，以歌会友，以歌定情，相传至今。
　　 依着这座山的小村庄就叫雄鸡冲村。雄鸡冲山脉由中间山峰向东西延伸，东西两端又成南北走向，像鸡翅膀一样，组成一个合抱的架势，将雄鸡冲大队的两个自然村上雄鸡冲和下雄鸡冲环抱在中间，上雄鸡冲居住着吴杨龙三姓人家，吴姓为大姓，故又叫吴家，吴家后靠大山，前是梯土，在一块较大的土中有一栋房子，那就是雄鸡冲小学。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雄鸡冲小学是一栋一楼一底的木房，二楼右边是五年级教室，19个学生分四排，每排五个学生，两边是单排，中间是并列的两排，中间最后单空着一个座位。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一，同学们正在早自习，班主任钟老师领着一个女同学走进教室，用温和的口气说：“大家停一停，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她叫杨桂梅，是县二小的同学，因父母下放到田坝小队，随父母转学到我们班，她就坐在中间后面的空位置上。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杨桂梅同学的到来。”一阵掌声后，杨桂梅走到她的座位上，舒灵发说了声：“欢迎你。”杨桂梅笑笑地说了声：“谢谢。”下课后，班长舒灵敏私下对同学们说：“我听我爹说，杨桂梅的爹是右派分子，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你们看一个是地主崽子，一个是右派分子女儿，两个坐在一起，真有意思。”大家不约一同地把目光投向舒灵发和杨桂梅。舒灵发和杨桂梅正在交流学习，并没有发觉。下午放学，其他同学三个一团五个一伙，有说有笑地走了，只剩舒灵发和杨桂梅走在后面，舒灵发说：“路不好走，你小心点。”杨桂梅说：“嗯。”他们边走边说，不觉到杨桂梅家门口了。
　　 四、板栗树
　　 杨桂梅家被安排在生产队仓库一楼居住，右边依着仓库有一间用石头砌成的左高右低的偏房，上面盖着木皮，是杨桂梅家的厨房。杨桂梅家门前是一条大路，路外边有棵板栗树，树干很粗，两个大人合围还彼此拉不到对方的手，树杆下面一节空心了，两个小孩在里面玩耍，听老人们说，板栗树有上百年的历史，是他们老太公的老太公栽的，一年好一年歹的结，今年是他们自懂事以来最结得好的一年。眼下正是板栗成熟的季节，树上结满了板栗，一个小孩在树下正用竹竿打板栗，几个小孩在树下捡板栗，两个小孩为争一个板栗打了起来，小的那个打不赢哭了，两个大人闻声而来将他们拉开。板栗树下有户人家，就是舒灵发家。舒灵发没有捡板栗，拿起篮子去打猪草，两个妹妹在屋后捡板栗。不一会儿，灵发提着一篮猪草回来，一边烧火煮饭，一边煮猪潲（猪食的俗称）。妈妈收工回来时，饭菜熟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晚饭。舒灵发父亲舒钟清是位老师，在外地一所农村中学教书，一个星期回来一趟。
　　 晚饭后，生产队长舒钟权来到杨桂梅家说：“杨芳洋你们一家到生产队会议室开会。”会上，舒钟权给大家介绍说：“他们是我们对里新来的一户人家，户主杨芳洋，他爱人叫甘秀英，儿子叫杨合生，媳妇叫田银莲，女儿叫杨桂梅。” 舒钟权接着说，“生产队是集体劳动，早上由队长喊出工大家出工，下午队长喊收工大家才收工，晚上大家聚集在生产队会议室开会，记工员当着大家计工分。”当时工分是根据每个人的劳动能力年初评定的，男队员比女队员高，成分低（雇农、贫农、中农成分）的比成分高（地主、富农成分）的多，干活是成分低的干干净活轻松活，成分高干重活脏活。今天杨桂梅家新来，大家给他们评工分。记工员说：“我们队穷，工分低，男劳动力最高每天12分，半劳动力是每天10分，最差的是每天8分。女劳动力是每天10分，半劳动力是每天8分，最差的是每天6分。”舒钟权转过身来对坐在他右边的杨芳洋说：“根据你们家的实际情况，经请示大队支部书记杨新华同意，杨芳洋10分，杨合生8分，田银莲8分，甘秀英6分。”
　　 第二天舒灵发和杨桂梅刚到学校就听学校负责人吴沿璋老师说：“怎么地主分子和右派分子还不来修球场？”，舒灵发看了吴老师一眼，走进教室。下早自习，杨桂梅出教室玩，看到父亲杨芳洋，哥哥杨合生、妈妈甘秀英，嫂嫂田银莲等20多个地主分子和右派分子在修球场。她气愤愤地回到教室，舒灵发问：“看到你父母他们了吧，我妈妈和三叔公也在，我习惯了，你用不着生气，习惯就好了。”杨桂梅应了声：“嗯。”
　　 上午第四节课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钟老师说：“下午学校开展红小兵（即少先队）活动，舒灵发和杨桂梅你两个就不用上学了。中午放学后，舒灵发回到家中腰间背起柴刀，肩上扛起柴仟担（挑柴用的工具），来到杨桂梅家，杨桂梅正要出门，舒灵发说：“我们到宏家屯砍柴去。”杨桂梅说：“好。”
　　 五、洪家屯砍柴
　　 洪家屯在村子的北面，是清末民初雄鸡冲村民为抗击苗族的侵扰而修的御敌工事，面积不大，可容纳300多人，据说四面皆用石块垒成1米高的围墙，内有壕沟、屯门。站在屯的最高点，四周景物如在脚下，历历在目。在以刀箭棍棒作为主要武器的时代，是克敌致胜的绝佳战地。传说，舒公当年率众在当地抗击外敌入侵时，由于敌众我寡，几经酣战，最后退守洪家屯。在敌军围困多日，相持不下时，洪家屯上的舒公守部向敌军抛甩活鱼，敌军见后大惊，以为山上有粮有鱼有水，可长期驻守，遂偃旗息鼓，弃攻而去。现在成为了废墟，剩下一些断墙和隐隐可见的壕沟痕迹。
　　 杨桂梅从来没有砍过柴，她举起柴刀一砍，柴没砍着，柴刀脱手，刀背落到脚背上。桂梅“哎哟”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脚，痛得眼泪水都掉下来，舒灵发砍好一挑柴，挑出山来，正准备给杨桂梅砍柴，看到杨桂梅那个样子，立即将柴放下，蹲下用手给她揉脚背，等疼痛减轻些后，桂梅双手按着灵发的肩膀准备站起来。由于用力过猛，加上舒灵发没有准备，灵发往后面一倒，桂梅顺势往前扑去，压在舒灵发的身上，好一会才爬起来，杨桂梅面红耳赤。舒灵发爬起来一边用手拍打着身上的草和树叶，一边说：“你休息一下，我给你砍柴去。”说完就进山砍柴去了，杨桂梅坐在原地休息，一个小时之后，舒灵发挑起一挑柴出来交给杨桂梅，杨桂梅挑起柴先走，舒灵发挑起自己的那担柴随后而行，杨桂梅没有挑过柴，走得很慢，到了一个平地，杨桂梅实在走不动了，就放下来休息，舒灵发也放下柴休息。杨桂梅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舒灵发说：“擦擦脸上的汗水。”舒灵发笑着说：“你擦吧，我不用。”说完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汗水，他两并排坐着，杨桂梅问：“你家旧社会一定很好，才被划为地主成分。”灵发长叹一声：“说来话长啊！”
　　 六、一对弃儿
　　 雄鸡冲下寨居住着舒杨二姓，以黑桃树为界，上面是杨姓，下面是舒姓，寨子前是一大坝子田，叫田坝。下寨舒姓是同宗的两支人，舒老太爷一支，舒钟权一支。据老人说，舒姓来此居住约400多年历史。舒老太爷叫舒钟清，曾祖父舒义宏幼年因父母双亡，随姑姑长大，18岁回到雄鸡冲，娶了一个逃荒的萧姓姑娘为妻，夫妻俩勤劳俭用，不几年，发展到100多亩田地，生育一男孩取名毓富，又名东升。毓富从小天资聪明，酷爱弄枪习武。为管住儿子不出事，在毓富17岁那你就为他娶了一姚氏姑娘为妻，四年就生育三个男孩。
　　 舒义宏父子将旧房子翻新，日子选中农历4月初十，这天阳光高照，正当升屋梁慢慢升起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朵乌云，并下起了小雨，负责造屋的毛木匠说：“舒义宏，你还有点狗屎运气（好运气）嘞。”
　　 房屋建成后，毓富父子事事顺心，在雄鸡冲河的北面开起了油榨坊碾米坊，毓富早上挑油到贵州省玉屏县和湖南省晃县出售，下午又挑盐回家，走村串寨销售，不几年，成为当地的首富户。解放后就被划为地主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