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青，曾任三连连长。首先声明：为那几个女人处分我，接受不了！
　　 当年，部队长途奔袭，迂回敌后，园满完成了歼敌任务，不占领地盘，迅速班师回营。我们三连殿后，收容、保护掉队人员，确保大部队不被敌人“咬尾”。
　　 我不吹牛，确实沉着应战，收容了由卫生队四位女兵照顾的十多名伤病员，他们能坚持行军，使得队伍行进速度缓慢。大部队通过危险地带，万无一失。我们连队也轻松了，走出一片树林，越过林边一条小河，就甩掉了敌人，安全了。最后一道险关就是这条河！
　　 我们在树林里休息一下，伤病员都喝水，精简装备。女兵们一个挨一个地慰问、鼓励，询问伤情，整理包扎，替他们传送饮水和干粮。
　　 我告诉大家，过了河，通过河对岸一片开阔地，就上了公路，有汽车在等候。过河要警惕敌人突袭。大部队通过时，埋伏的敌人不敢蠢动，看到我们队尾人少，可能窜出来咬我们一口。我不吹牛，安排比较周到。伤病员都把重物放下，由连队抽人统一携带，尽量不要显露是伤病员，拄棍子的暂时丢了。有绷带外露的尽量遮掩。女兵们一律把头发压在军帽里，把各种女性特征收起。万一遇敌伏兵，不能让敌人看出我们是伤病员和女兵。我带连队掩护，确保伤病员安全过河，保证不让一人掉队。我本人走在最后，直到大家都顺利到达公路上登车。
　　 我部署完毕，有人喊：“连长，抱一个！”我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却故作没听见，没听懂。战士们不饶我，一个接一个地喊：“抱一个！”“跟嫂子告别呀！”“亲一亲嫂子！”这么起哄，我的那一位吓得躲一边去了。
　　 她叫李佳，是卫生队护士长。我和她在一次探家途中，在火车上相遇，才知两人是同乡，两家相距30多里。这次同上战场，直到战斗结束，在这凯旋路上，才有幸会面。我们约定归营后，以结婚庆祝胜利。我和她不是没有亲过、抱过，可这是什么场合？还没结婚，喊嫂子，李佳也接受不了。我首先压制住大呼小叫，防止暴露目标，也想借此蒙混过关。
　　 李佳比我入伍晚一些，也是老兵了。她个高，身材匀称，壮实。战火硝烟没有改变她那细嫩的皮肤，一身戎装更衬托她健美妩媚。虽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薪金都存在一起，由她统管支配，给我家和她家寄钱，都是她定，她办。要我们在公共场合和像在影视作品中的人一样又抱又亲的，她不敢，我也感情出不来。行军路上，我们没说话机会。她低头红脸，转向一边，要带伤病员走开，准备过河。战士们失望，但也不便再起哄，都默默地等待我们。他们就像想看一场有意思的电影，也是对我和李佳亲近、友爱，好玩呗！
　　 静默中，李佳突然心动。我宣布要“走在最后”，而她必须带领伤病员先过河。这就引岀她一种生死离情，我懂她。我把自己留在最后，会不会被敌人暗算？会不会是永别？她那柔软的心要化成水，无形了。
　　 “姐，抱一个给我们看看吧！”有个伤员低声说着，近乎求她。
　　 我也豁出去了，说：“李佳，来！表演一下，快过河！”
　　 李佳突然鼓起勇气，猛地扑向我。我们也顾不得满身披挂，一脸臭汗，拥到了一起，互相用手拍着对方肩背，是礼仪式的拥抱。互相传递的不是未婚夫妻的某些信息，而是互相担忧、牵挂。战士们鼓掌，助兴，加油。
　　 李佳止不住流出泪水，在我耳边说：“你走在最后，我害怕。”
　　 我抽出手，把她的头发都塞进军帽里，大拇指轻轻地抿抿她的眼泪，大声说：“不怕！你只管带伤病员先过河，我派一个班护送，通过对岸开阔地，上了公路。看你们汽车开走了，我们就撤。军营见！”
　　 李佳离开我，还低着头，脸红通通。我而反心跳了一下，好像和她最后一次抱别。我看她，更显得端庄、漂亮。我要求女兵收起的那些女性特征，在她身上更“特征”了。不吹牛，我绝对没有恋恋不舍，这是在战场，还没有摆脱敌人！我轻轻推她快走开，对战士们说：“看够了吧，就这么回事，没啥稀奇的。准备行动！”这场吻戏算是蒙混过去了。
　　 没有人叫我们再来一次，只有几个战士发出一声叹息，也有压抑的零落掌声。毕竟还在危险区，谁也不敢张扬。
　　 李佳正要走开，通信员喊了一声：“姐！”一步跨到她面前，有话说不岀来了。小通信员不满18岁，稚嫩还没磨去，身子正往上窜，我和李佳都喜欢他，把他当小弟弟，他平常都紧随我，这次也必须跟我走在最后。
　　 李佳说：“小兵，有什么话，说吧！”
　　 通信员说：“我要跟连长走在最后，你先回去了，万一看不到我回去……回不去，你要给我家里写信呀，说我是在战场上光荣的……”
　　 “蠢话！”我大声训斥他，“你跟我，怕什么？”
　　 李佳一把将通信员拥入怀抱，通信员也紧紧地抱住她。
　　 李佳说：“你还小，紧紧跟着连长，你一定能跟连长一起回去，姐在营房里等你们，我们一起上馆子吃一顿。”
　　 我只好下命令：“好了，好了，行动！”
　　 按我的部署，神枪手一排长带领尖刀班先过河，探路、排雷。下游不远处有一条便桥，我派一个三人小组徉装侦察过桥，吸引敌人注意力。等我们都过河以后，炸毁那条桥，防止敌人追杀我们。一排长发现河边有个敌军活动，眨眼就不见了。我命令伤病员再次返回树林隐蔽，仔细观察，河岸边崖下有个洞。又有一个敌人冒出来，拿望远镜看一下，又缩回去了。
　　 毫无疑问，洞里藏有敌人。我没吹牛，早预料到了。深藏的敌人以为我军大部队通过了，便出洞刺探。我分柝，敌人在洞里闷得太久，急于出洞下河洗澡。在这种闷热地区钻山洞，我们早有体会，得烂裆病不好受。敌人只怕更受不了。敌人一旦发现我方人少，可能澡也不洗，先打我们。我方已绕不过敌洞了。
　　 我命准备战斗，伤病员隐蔽。派神枪手一排长引蛇出阵，探敌人虚实。一排长匐匍前进，面对岩洞喊话：“白眼狼们，你们被包围了，快出来吧！”没有什么反响，他又喊，“我们优待俘虏，缴枪不杀！”还是不见什动静。
　　 隔一会儿，一排长威胁道：“你们再不出来，我们就炸毁山洞，活埋你们！”
　　 灵！敌人被吓出洞来了。先出来一个女兵，接着，一串串出来了，全是女的，个个上下一丝不挂，只有长头发显黑。数一数，六个！她们出洞后，离洞口不远，排成一字阵，看去都空手，武器可能放在脚下。
　　 “你们过来炸吧！”一个女高音挑衅地喊。语言不同，我们有翻译。我讲这历史故事，就略去翻译过程吧，免得啰嗦。
　　 敌人以女兵当盾牌，绝！有这么多女兵，说明洞里敌人不少，可能是个指挥机关，有大官。不吹牛，我有这点判断能力。但我心里发毛了，我还判断敌人会调援兵赶来，不讲人道，不按常规，用裸体女兵和我们纠缠，麻痹、拖住我们。我必须迅速解决洞里这股敌人，赶在敌人援兵到来之前，安全过河。
　　 我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前边说了，我和李佳要结婚了，你懂的。可是，我真不敢细看裸体女兵，有战士要站起来看，我命令他趴下。
　　 一排长爬回来报告：“连长，都是女兵，怎么打？”
　　 我明知还问：“你看清了？”
　　 一排长说：“我哪敢细看，都是女兵，没错！”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举起望远镜，我的妈呀，镜头上特清晰，黏在额头上的发丝都能看清。有个词语叫纤毫毕露，用在这里恰当吧？反正，该突出的突出，该凹进的凹进。她们胸前两个小黑点，肚脐眼，还有下边一片黑……都现了原形。我慌忙放下望远镜，一排长要抢镜看一眼，被我一手推倒坐在地上。我怕他看了花眼，神枪手也不能指哪打哪了。
　　 一排长坚决主张打，由他一人打，一枪打掉一个！
　　 我犹豫着，要说我不该犹豫，有道理。我当时也懂，犹豫不得。但我还是下不了决心。好男不跟女斗，有了李佳，我对她确实怜香惜玉。由此及彼，我对女人，至少不想伤害她们。在这战场上，面对女敌也下不去手。我这叫人道主义吗？敌人拿女兵当诱饵、挡箭牌、肉体工事，那是缺德冒烟，违反战争道德！我完全明白，不哨灭敌人，敌人就会消灭我们，过河必有重大伤亡。敌人援兵开来，在这敌占区，我的队伍会陷入全军覆灭的险境。
　　 绝对没吹牛，越复杂，越险恶，我越沉着。我通过步谈机向团首长报告了敌情，同时决定由李佳带女兵迎战，把李佳等女兵召集到身边交代任务。李佳们个个像打了鸡血针，头发都要飘起来了。战斗中，她们只在战场边沿，在救护所岀出进进，看够了牺牲流血，听伤员哭喊，她们没放过一枪一弹，也没配枪，反要派兵保卫她们。战斗即将结束，却有了开枪杀敌的机会。李佳认为是我讨好她，向她献殷勤，好比结婚前送她戒指。她很想抱我一下，回我一个甜吻。女兵们也以为占了李佳的光，从我这里走了后门，有意让她们体会一下杀敌的快感。
　　 她们正兴奋，我给她们说明：“我本不该让你们上阵。对面的敌人打仗多，男人死得多，所以女兵不少，直接进战壕打仗。可你们，困难很多，枪法不准，没使用过步枪、冲锋枪……”
　　 李佳打断我的话，说：“你真怪！给我们机会，又泼凉水，少啰嗦！”
　　 女兵一齐喊：“少啰嗦，快上！”
　　 一排长说：“别躭误时间了，我参加女兵队！”
　　 我当然要用他这位神枪手，先提醒他：“你瞄准时，眼睛不要花！”
　　 我不再啰嗦，给女兵们明确任务：进入阵地隐蔽，主要负责喊话，吸引敌人，分散敌人注意力，一排长负责打，一枪一个，把敌人干倒，丧失反抗力就行，不致命。这样才能引出洞里的敌人救她们，把敌人通通消灭。
　　 真没吹牛，我为了给敌人的几个女兵留条命，部署周密。也许我不该这样怜香惜玉，那也没办法，人嘛，就这样的德性。我命命一排长带开三位女兵，教她们“临阵磨枪”，讲清战斗注意事项。把李佳留在身边，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我心里也矛盾，对敌女兵怜香惜玉，为什么把李佳等女兵推上死亡线？
　　 李佳问：“你今天怎么啦？还是常青吗？婆婆妈妈的！”
　　 我狠拍脑袋，说：“我怎么把你，把你们女兵往前推呢？”我真希望李佳代表女兵这样质问我，甚至骂我、抗拒我。那样可能逼我亲手了结那几个裸敌。
　　 李佳说：“你后悔？想变吗？可不要收回我们的战斗机会！”
　　 我说：“很危险的，战场上，不会按我的预案走……”
　　 李佳说：“我当初要看出你这样犹豫，下不了决心，还不一定嫁你！”
　　 我只好直说了：“我这，可能让你去挨子弹，送命。我也跟你一样，忽然害怕。我一个人活着回去，怎么办呀？我们说好了，结婚就要孩子！”
　　 李佳想抱我，不敢，只说：“我知道你，不敢下手消灭那几个女兵，我去。女兵对女兵！你再啰嗦，弄不好，连队造成不该有的伤亡，你怎么交代？”
　　 李佳比我果断，不让我再婆婆妈妈。我就目送她带着女兵和一排长隐蔽进入了战斗阵地，我用望远镜观察，她们隐蔽得好。我也组织了强大火力，压制住敌人洞口，敌人出来多少，消灭多少。李佳和一排长主要负责推倒洞前那道肉墙。
　　 李佳开始通过翻译用喇叭筒喊话，我都听得清。她没有喊话稿，开始喊：我军不打女兵，你们也不要卖命，举手过来投降，我带你们走，可以让你们去学医。你们这样赤身裸体，并不好看。我们的男兵都是正派男人，不会看你们，更舍不得向你们开枪。喊着话，那边就有女兵操起了冲锋枪，朝李佳她们的掩蔽处哒哒哒扫了两梭子。一排长人不露，一声枪响，那敌女兵枪掉落地上。神枪手不是吹的，一枪打中女敌托枪的手腕了。
　　 李佳又喊活，好像跟人闲聊。问她们躲在洞里，烂裆病有多严重？几天没下河洗澡了？你们女兵更难受吧？女人那里更要讲究卫生。这么恶劣的坏境，卫生条件太差，你们不要随意和男人做那种事。你们有卫生纸吗？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女敌们都听傻了。有个女二杆子向前跨出一步，指指胸前，指指下边，大叫：“你们开枪吧，往这里打，往这里打！”
　　 呯！又一声枪响。那个指指点点的女敌歪歪倒倒，没站住，躺在地上了。我的望远镜看准了：敌人一小腿中弹。接着一枪又一枪，女敌们一个一个地随着枪声倒下去，剩下一个逃回洞里去了。一排长和李佳她们迅速往回撤，我继续盯住洞口，等待敌人出来。同志们随时听我命令开火。
　　 等了一阵，不见敌人出洞。被打倒的女敌也没爬起来。我判断：洞内敌人还不敢出洞，只等援兵。也许山洞还另有密道出口，在洞前女兵阻挡时，敌人逃跑了。也许女敌假死，等我军冲击到洞前，她们会抱着炸药包迎击我们。
　　 一排长和李佳她们安全返回。女兵们个个手舞足蹈，李佳报告：她打倒两个女敌！一排长是老油条，这种小胜利，对他是一碟小菜，不值得炫耀。我来劲儿了，得考虑怎么逼近洞口，实行大爆破，把敌洞完全摧毁。
　　 就在这时，团长命令传来了：敌人大队援兵正在赶来，我连队不得恋战，必须立即撤离危险区，确保连队零伤亡。我没吹牛吧？我分析判断，完全符合团里所获敌情。那山洞里确有敌指挥所，有团级大鱼。我当时曾想违命，炸毁山洞，活埋敌人。但那只一闪念，军令如山，不恋战，撤！
　　 过河时，我不慌不忙，组织严密。那真不是吹牛，敌人援兵到了，我也会这样。先让女兵带伤病员过河。观察她们过了开阔地，连队才分三拨，互相轮流掩护撤退。我也过河后，命令炸掉下游不远处的便桥。以防万一，我要战士们把没消耗完的弹药留下一些，带一个班压制洞内敌人，或敌人援兵。最后，连队撤离到公路上了，等我登车凯旋。敌人援兵枪声响了，是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人数不详，至少比我们连队多。敌人在我们连队休息、准备过河的树林里捜索一番，胡乱打枪，扔手榴弹。我也不恋战了，把带不走的剩余弹药堆在小河边，接上一根长导火索，我们在开阔地走出好远，拉响导火索，一声巨响，小河边硝烟弥漫。
　　 我回到公路上，战友们都上了车。李佳站在一辆车的驾驶室踏板上等我。我还回头望那小河边的硝烟，奇怪的是，没见那边有敌人外露，也不知道那些女兵被抬回洞里没有？李佳证明：确实没有把她们打死！
　　 战斗总结时，我看到了我军缴获敌人的一张战场快报，说他们八个女兵不费－枪一弹，抵挡了敌军数百人的进攻，寸土不失，保卫地下指挥所。而我挨了记过处分，理由是：面对敌人女兵犹豫不断，贻误战机，没能抢在敌人援兵赶到之前，端掉山洞里的敌指挥所，致敌团长逃脱。我们团长骂我：“常青，让你的怜香惜玉见他妈的鬼去吧，敌我不分！”
　　 李佳伤敌二人，巧妙应对敌人女兵，她和三位女兵各记三等功。我心里暗想，可能是一排长把功劳让了一份给他嫂子，李佳说，她确实第一次开枪打敌人，打倒两个。我本来要升副营长，因怜香惜玉，吹了！
　　 我开头说了，当时就接受不了处分，有嘴难辩，心情不好，只得推迟结婚。心情不好结婚，生下孩子不健康。推迟就推迟呗，反正李佳不会跑。我没升副营长，她不在意。我也改不了毛病，对她更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