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四姐(散文)
我的四姐,在记忆里,已经走得很远、很远,模糊得没了轮廓。
想念四姐是在某个夜晚,难眠的辗转中,心生了给四姐写一篇文章的念头。
四姐为什么就离去了呢?那年,那月,我们都还幼小,四姐也只有十二岁,还在上着小学。记得中午放学回到家里,凹凸的砖地上有一块褐色的血迹。妈妈说,四姐抽风从床上摔了下来磕破了头。
四姐被送去医院了。不知道四姐得了一种什么病,那个病在那个年月是治不好的,如果是现在就很容易医治。
再过了没多久,大姐就来学校里叫我和哥哥回家,说四姐死了。可能我用这个字眼,对逝去的人是不敬。但就是那么寒彻心扉的,让才七岁的我感受到,我好好的姐姐就活生生的没了,死掉了。哥哥一听到这个噩耗,就扯开了嗓门子的大哭,那哭声至今还飘荡在静悄悄地校园中。
第二天,四姐的同学们都来家里哀悼四姐,小同学们排着一溜整齐的队伍,一个一个轮流观看四姐的遗容。出葬那天下着很大的雪,一辆大卡车装满了人。我被一个叔叔抱在怀里,但我却跳着蹦子地哭喊着:“姐姐……姐姐……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四姐夭折了。
在大人们的眼里她是个还没成人的孩子,也不能立碑,就随便挖了个土坑,埋在了里面。一个小小地土包,就是四姐的坟墓了。
我的四姐就去了,留给我了点点浪花,我努力的生长着思念的翅膀,要飞到与她相处的短暂岁月。
四姐是1967年生人,属相未羊。那是个文化大革命炙热的年代。红小兵很吃香,四姐的名字就被烙上了时代的标签。她叫“张红兵”,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小名就叫兵娃,我们都叫她兵娃子。像名字一样,四姐不漂亮,憨憨地,老实巴交的,就像一只小绵羊。
四姐用红塑料给我烫过红缨枪,我们拿着它就在夜晚里喊着“杀杀杀”的口号往前进。黑黑漆漆的夜色中,我们就变成了伟大的红小兵战士,冲锋着,快乐着,开心着。
在山上有一个放满了井水的涝坝河塘。四姐和她的小伙伴金莲姐,还有我的小伙伴嘎蛋,也是金莲姐的妹妹去河塘游泳。
说是游泳,其实就是在河里抱着个木头桩子漂浮在上面。有一次,我没站稳滑倒在水底,水淹没了我,我在水里挣扎着扑腾着,那一瞬间,就觉得我要死了,我看不到姐姐的脸了,我要离她远去了。
小小的绝望中,四姐伸出了手一把把我捞了上来。我得救了,可是那个感觉却就真的应验了。四姐离开了我,像一只纸叠的小船,飘逝在童年的泪水中……
那个河塘里,还飘着一只很好看的淡蓝色的小凉鞋。四姐就欣喜的去给我打捞。家里很穷,我还没有穿过凉鞋,四姐为了满足我的心愿,就是一个单只也给我捞了上来。
现在想想,那是怎样一段无邪的岁月,流淌着清贫,快乐,童真……
我善良的、喜欢我的、领着我玩耍的四姐,就是岁月之河里的一位仙子。仙子总是在陪你玩耍以后,就飘飘然,飞上了天空。留下了一个童话的记忆,纷飞,散落……
我是童话里的小恶魔。
一天,四姐和同学去上学,我恶作剧地把她一件唯一能穿得出去的花衬衣给藏了起来。我藏到了大炕上叠得厚厚地一摞被子的后面。四姐找不到衬衣后,就告诉了妈妈。妈妈却包庇我,反过来责骂四姐,四姐就站在门口,捂着眼睛嘤嘤地哭泣。
我幸灾乐祸地躲在院子里一人多高的葵花地里,猫着腰看着眼前的一切。后面的事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幼小的我是那样恶毒,那样坏,那样的欺负着对我疼爱的姐姐。
四姐你的眼泪落在了我心上。
如果岁月之河能载着我找回你,我会用小手为你拭去冰泪,我会踮起脚尖吻干你腮边的泪痕……你委屈的模样,就永远铭刻在妹妹痛了的心坎上。
是什么夺走了你的生命?是什么?是什么?
我在一系列的反问思索。是疾病还是宿命,是命运还是天意……
人们说捡到金子不好。四姐那个时候就捡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小金砖。父亲很高兴,拿到银行换了一百元钱。
如果是那金子要了四姐的命,为什么就不能躲过弃之。命里注定四姐要捡到那一块克人的金子吗?
又听人说:属羊儿的人命不好,十羊九不全。难道四姐就是其中那一只最可怜的羸弱的小羊吗?
四姐,你是父母心头的殇。
父亲趴在炕上哭着给奶奶说:“孩子没养大,糟蹋了。”
奶奶因为你的离去,就来到了我们的身边,开始照料我们。
还有什么?很想再翻出你的一些碎片,似乎……再没有了。
不埋怨你留下的太少,行走的足迹稀落。是你还没有在生命的栈道上开始,神就把你带走了。年轻的你,稚嫩的你,是一个花蕾,还未绽放,就让风轻轻吹到了远方。
你随着神走了,真美好!
你随着风去了,去哪里玩耍?
你是我童年里多么虔诚的童话。
童话里,你是善良的女孩,美丽的仙子……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们去给父母上坟的时候,寻找过四姐的坟,凭着记忆找到了一个,已近平坦了的,只凸出一点土包的痕迹。我们用铁锹铲起了新鲜的黄土,又垒圆了,垒大了一个土堆。岁月还会抹平了那个土堆,就像四姐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我们不能去悼念,只能在内心深处思念。
老师的语言,含蓄、似轻松实沉重;美好的词句比拟姐姐,是爱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