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广播(散文)
偶然在《大河报》“鉴宝”栏目中看到介绍北宋钧瓷黑釉碗的文章,题左附有此碗的照片。因为报纸图片色彩向来不那么逼真,黑便印成为灰。于是这价值连城的碗一下子让我想起广播来。
20世纪70年代,为让人民改变过去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调的生活模式,在“下田撒种子,炕头生孩子”之余,了解外面的世界有远比碗中的米饭、身边的老婆更美妙的东西。于是,便有了“队队通广播”的壮举。
然后,从县城到村口,一路或曲或直地埋下若干电线杆,一条铁丝从这头扯到那头,将县城和乡村连在一起。那铁丝初拉上时,迎着太阳,闪闪发光,便将它称为银线,说“一根银线将人民的心和党中央、毛主席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也是大实话,从线末端的小喇叭里,确实能够听到毛主席讲话。那带着浓浓湘韵的声音,蕴含着淳朴的铜质色彩,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穿越历史,那时回荡在人们的耳边,如今仍回荡在聆听过他的教导的人的灵魂深处。
人们将广播称为小喇叭,想想颇有异趣。咱这一带,好的东西再冠以“小”字,便有喜爱有加之意。即便是辱人之言,加上“小”字,也成了一种谑骂,唇吻间带有些疼爱的甜蜜,如“小浑蛋”、“小无赖”之类。另外,这“喇叭”在淮水以南、大别山以北一带很有说词,人们称锁呐为喇叭,这乐器多来米发烧起来,嘹亮激越,往往吹得村里人欢驴叫,吹得人们热血沸腾,多凄苦的日子也叫它吹得乐嗬嗬、甜滋滋的。再说开了去,这一带将牵牛花叫喇叭花,形状象喇叭。它红的鲜艳,蓝的沉静,紫的典雅,白的圣洁。这些都还没什么,关键是喇叭花一开,麦粒该饱的已饱满,像孕妇的希望;秧苗该绿时就绿碧,像姑娘的青春。到了这时,农家的日子从残冬腊月、严霜酷雪中活过来,再次红火了。
队里第一个广播安在场屋里。许多人都去看,都去听。表大爷那时六十出头,也去看,去听。有人跟他开玩笑,先拉闸将广播关上,表大爷找一圈没找着。人们乘他站在广播前,突然拉开闸,那广播便昂然唱起来。表大爷“嗵”地一声,屁股墩成两半儿,起来把屁股揉整后,便惊奇:“咦一一这碗恁小,那里面装的人不跟黄豆样?稀奇!”人们的笑声里便有了喇叭的音乐味儿。
等全队家家户户都装上广播,农家的日子已从自然灾害中缓过劲来。每天三顿饭,家家囤有过冬粮,孩子们已不需皴手也得抠荸荠,裂踵尚须寻野菜!
不久,队里买了扩音机,买回大喇叭。劳动时,放放唱片,听听劳动号子什么的,人就攒足劲儿干。饭时或晚上,便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
男人们不再满足和家里人守着喇叭。他们端着饭来到打谷场上,聚在大喇叭下,边吃边听边笑谈,荤的素的全有。一天,一位大哥碗头上堆着大肉来听广播,听得入迷,将碗不知不觉地放到地上。一条黄狗悄没声地打了场牙祭。节目完了,那碗也被狗舔得溜儿光。那位大哥没恼反倒一阵乐,说:“你看,人啊,就这样,只要肚皮儿圆,就想找个乐,润润心,润润肺。你说说,听他唱听他说,倒把肉给忘了。嗨,这歌呀什么的,还真比肉好哇!”
这歌呀什么的,还真比肉好哇!这是个土比方,却直说到人心里去。就如这无处不有的泥土,看似无欲无求,但他却让水流淌出琴声,即使在自己身上冲出沟壑,却让花开放出色彩,虽然从自己身上汲取营养,这也许就叫“牛虽土性子,爱听鸟唱歌”吧。
说句实话,古代的皇帝喜欢歌舞,劳动人民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