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悠悠楝树情(散文)
楝树,楝树,恋着乡野恋着家,楝树,楝树,恋着童年恋着梦!
家乡的方向,是游子最深情的凝望,家乡的楝树,是童年最快乐的回望。家乡的楝树,曾一路伴我滋滋的旺长,陪我度过了最美好的年少时光。
多少年过去了,村西边那片楝树林上的花儿,一直在我脑海绽放,如一片粉紫的云霞,萦绕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些年,就是为实现一个粉紫的梦想,我一直走在奋斗的路上。树上楝子,总是挂满我思乡的树梢,如金铃子般,一串串,结满一树的乡恋。满树金黄金黄的,沉甸甸的,就如父亲深深的爱,永烙心底。
“楝花开,插秧忙,乡村四月闲人少。”四月,美好的四月,芳菲的四月,春天中的春天,家乡的顺口溜,说明楝花就是在四月插秧时候开放的,想着,想着,脑海中飘来了一片粉紫的云霞,在轻轻的飘荡。
“紫丝晕粉缀鲜花,绿罗布叶攒飞霞”,宋人优美的诗句道出了楝花别具一格的风情。远远看去,点点绿叶中隐约着一片粉紫云霞,如梦似幻。团团簇拥的楝花小巧细致,粉白中透着淡雅的紫,那样子,是一种赏心悦目的、晶巧别致的美。在阳光的照耀下,星星闪闪,浓淡相宜,那一种清香是淡淡的,幽幽的,仿佛不是闻到的,而是感觉到的。楝花,是楝树最甜美的微笑,文静里带着优雅,柔美里夹着细碎,妩媚里含着羞涩,如一群情窦初开的少女,含羞答答簇拥着,微笑着,窃窃私语着……
楝树开花的时候,小女孩爱美的天性便流露出来了。我们先在耳垂上涂上芦荟的汁液,摘下一些楝花,芦荟汁半干不干时,在耳垂上粘几朵小楝花,美其名曰“耳钉”,然后把剩下的枝条编成花环戴在头上,粉紫粉紫的,就像电视剧里的香香公主,很漂亮的哩。我们便戴着“耳钉”与花环到处炫耀,那走路的姿势像电视时装模特一样,仰首挺胸,右手叉腰,以引起别人注意。一旦受到大人的夸奖,那得意劲就像要翩飞蝴蝶般飘飘然。
楝花谢后,就会结出一串串小青果子,在楝子很小的时候,我们捉将军虫,也叫天牛虫,是一种专门在楝树上活动的虫,农村的孩子叫它作木啃虫,听大人说是一种专啃楝树杆的。所以我们常常捉它来把玩,每次爬上树总会逮到一两只,用白线系在它的勃子上,牵着它在地上,墙头上,桌上,门窗上爬行,美其名曰“放牛”。天牛黑色的硬翅上有白色的圆点,头上翘着两根长长的触须,威武极了,像粤剧武士手中黑白相间的多节鞭,又像京剧武台上武将小生头上骄傲的花翎,轻轻触摸它,会发出唧唧的叫声,好玩极了!
这个时候,知了也很喜欢停在楝树上唱歌,我们也会经常爬到楝树上捉知了。逮知了,是个技术活,因为知了很灵醒,很难捉得着,常常要把网兜对准忘情歌唱的知了出其不意猛扑过去,知了发觉正欲起飞逃窜,翅膀却粘在网兜上了。捉知了不是为了把玩,而是把它拿回家慢慢饲养着,让它唱动听的歌,伴自己做课后作业。
此时,楝树又为我们带来了更大的乐趣。当树上挂满青青的楝子时,我们便摘下楝子痛痛快快地玩起来。大小刚好适合做弹弓的子弹,还可以把一节小竹子两头竹节据掉做成枪筒,再用一根老竹削成的小圆竹条裹上布条,做成枪条,装上楝子,就成了一杆竹儿炮,瞄准正在吱喳的鸟雀,啪啪啪,一通乱打。有时也趁小伙伴不防备,拿一把楝子向他们屁股上砸去。边跑边抿着嘴喊:“楝子儿,楝子儿,打你屁股眼儿,打到你底裤穿隆儿!”如果你的屁股猛地痛了一下,那是中了伙伴们自制的“竹儿炮”射来的楝子弹。无论是弹弓还是竹儿炮,却从来没有射中鸟雀,纯粹是为了把玩,可伙伴们还是常常玩得忘了归家,直至天色渐黑,妈妈在门囗叫唤着回家吃饭,大伙才依依不舍离开“阵地”。
中国的某些地方有个习俗,在女孩出生的时候,把特制的酒埋在桃花树下,待该女孩出嫁时才拿出饮用,这种酒叫女儿红。我家乡也有个习俗,哪家添了闺女,长辈就会在村西边栽下一棵楝树,待到闺女出嫁时砍来做嫁妆,因此楝树又叫女儿树。因为楝树材质硬朗,花纹清秀细腻,还散发出一种楝树味,可以防虫蛀,加上楝树长得又快,出嫁时正好成材做嫁妆。一个女孩儿出生,长辈种一棵,因此村西边成了一大片楝树林,成了我们童年的乐园。
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是为我种了一棵楝树的,虽然现在楝树林里我认不出那一棵是属于我的楝树,但是父亲的爱,如山高如海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犹记起,十三岁那一年,我考取了武林镇初中,那时候招生率很低,我们班五十多个小学毕业生只有三个分数上重点线,而是有一个是补读的,我作为一个应届生能考出这样成绩,父亲自然很高兴,校长送通知到我家,我亲眼看见父亲阅读通知书庄重的神情,无异于一个伟大的作家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并且嘴里喃喃地对老校长说,女伢有这个读书的天份,就算砸锅卖铁我也送她去谋个前程……我能听得出父亲那颗激动的心正在欣喜跳跃着。
此后父亲便起早贪黑种菜,车到十几里的镇上卖,凑钱给我交学费。那时九年义务教育是要交学费的,父亲卖菜的钱,仅够我这个住校初中生交学费伙食费,家里的其它开支还得省吃俭用,那时我的弟妹也正在上小学,也是要交学费的,他们都是开学赊着学费,我听到父亲向老校长承诺,开学学费赊着先,学期结束之前,卖家里唯一值钱的大猪能交齐。
开学后,我发现同学个个都有一只可以上锁的小柜子,里面可以放一些衣服呀,饭票,粥票,零钱之类的东西,一个柜子里装的全是自己家当,整洁又安全。我回去跟父亲说,我也想要这样的一个小木柜,毕竟一个月的饭票粥票锁柜子里安全。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做柜子最好用楝树板做,可咱家没有,我要跟你四伯爷商量下,如何把为你种的将来做嫁妆的楝树,与他家长势大的调换过来,他家没女儿不急用,补点钱给他,看他同意不同意,说完父亲拿起旱烟袋直奔四伯爷家。
两个星期后,我放学回家,眼前展现一个用棕漆油过的柜子摆在我房里,上面油着闪闪发光的光油一一金鱼黄。那是我喜欢的颜色,我忍不住轻轻抚摸着这个长方体的木柜子,做工很精细,木板刨得很光滑,摸着很舒服,一点也没有刺手,天然的板纹清秀细腻,上面还带着一个精致的小锁。我轻轻打开,里面是天然的原木色,没有染上漆,散发着好闻楝树味,我喜欢极了!
母亲看到我高兴的劲儿,认真告诉我,说看你父亲多疼你,这是他和你四伯爷家调换的女儿树砍了,锯成板,风干,锯,刨,凿,油,足足挨了一个礼拜的夜才能做好,你的嫁妆树砍了,这就是提前给你的嫁妆,将来有钱再给你买过大的嫁妆……“妈,我不嫁,不嫁,我读书出,挣钱养你们,……”我记得自己感动得说着说着就掉泪了!
之后,这个实用的木柜伴着我读完初中,然后升高中,它是父亲给我的第一份嫁妆,也是最厚重的一份嫁妆,最美的嫁妆,并不是值多少钱,而是一物一情,一箱一世界,小木箱里盛满的,是一份深深的父爱!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生老实巴交,一向不善言词的父亲!我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个的种田的粗人,没想到父亲也有如此精细木匠手艺,更没有想到他在我未出嫁时就送给我如此厚重的嫁妆,如此深沉的一份父爱!
多少年过去了,我走出了校园,参加了工作,嫁了人,而父亲的厚重们爱一直在,永烙心底!
现在村里生女儿也不种楝树了,全村的空地都被一种叫速生桉代替,种植密密麻麻,一片一片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现在谁家有女儿出嫁,也不砍楝树了,都是进城里购买现成的高档嫁妆。现在的小孩父母都买了极好玩的电动玩具,根本不用像我们幼时那样跑到楝树林玩个痛快……社会是不断进步的,父老乡亲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楝树林被掠在村庄的一角,安静地生长,宛如一个个待嫁的姑娘。
曾给予万千少女许多美好的憧憬楝树,如今已成村里的一道风景树,绿化树。然而父亲的爱,父亲给做我做的第一件嫁妆一一楝树柜子,却是他留给我最厚重的嫁妆,最珍贵的一笔财富,一直被我小心珍藏,轻轻安放在心灵最温暖的地方!
笔耕不辍,努力向前,达成理想,回报家乡,是父亲对我深深的期待,也是他含辛茹苦供我读书,深更半夜为我做楝树柜的愿望。便是成了我这一生的理想!
淡淡的楝花香,悠悠的思念情,沉甸甸的父爱。父爱如山,是无比的宽厚,雄伟。父爱似海,恰似无边际的宽广,博大。父爱如磬石,年年岁岁屹立在心房,父爱如月光流水,润物细无声!
家乡的楝树永远在我脑海飘香,结成满树的金铃子,沉甸甸挂在我思乡的枝头,成了一树的乡愁,一如父亲深沉的爱,光波情浓,伴我努力前行,时时给我博击奋斗的力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