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负人生江山情(散文) ——逝水流年
一
行走脚下江山,抒写纸上江山,一直是我的心愿。
自从十四岁那年得到一本破旧的《史记》,我就被司马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精神所感动,把他当成了少年的偶像。江山如诗、英雄若剑,美女似画。那些故事,那些传奇,那些史诗,让我心雄万丈,如痴如醉。一本原就破烂的书,被我反复地折腾,很快就散了架。现在,我手里有了四个不同版本的《史记》,少年时发酵的江山情结,到老都在膨胀着。
我上中学的时候,正值中华大地动乱时期。没有书读,于是,我把偶然得手的这本史书,当成了文学来读。鲁迅曾经称赞《史记》是“无韵之离骚”,这样的评价恰如其分。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全中国都饥馑的年代。从小,我就知道饥饿的滋味。我读书的时候,正是文化荒漠的时代。我们这代人,对精神世界、对文化与文学的追求,更是如饥似渴。没有世界名著、没有古典文学,只有八个样板戏的剧本可读,我把它们读到倒背如流,流畅到行云流水。我还在学校组织的文艺演出中,客串过一把《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
没有书读,比没有饭吃更难受。同学之间,偷偷流传起手抄本小说《少女之心》、《一双绣花鞋》……我比同学们的心更野,我利用担任业余图书管理员之便,偷偷从禁书中,找了《牛虻》、《红楼梦》来读。可是不论手抄本,还是禁书,老师都说是反动书、流氓书,不许读。我眼睁睁看着许多同学,被揪上了批判会。放在今天,80后的小朋友会说,他们是脑子被驴踢,被门挤,或者进了水,其实什么都不是,那就是非常态下的一种对于文学的饥饿病态。
但是,不论老师怎么说,怎么吓,都挡不住我们猎奇的心,越不让读越要读。我就在那个最疯狂、最革命的年代里,偷偷读了《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娜娜》、《基督山伯爵》、《巴黎圣母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现在想来,很多经典名著都是在那个时代,市面上没有书读的时候,从不同渠道找来偷偷读的。经典就是经典,无论时空如何转变,世界沧海桑田,都改变不了当初雨露般对我们心灵的浇灌。它们是超越物质的精灵,是人类文化的精华,是滚滚红尘中的至纯美玉,是人性迷茫时大海中的指路明灯。它让我们在一切的喧嚣、重压与浑浊中,感受到宁静、温暖和至纯。
对经典名著的阅读,让我在疯狂的年代里,保持了一个少年纯真的心,也点燃起了我向往文学世界的心火。
保尔-柯察金的形象,一直激励着我,他说的,一个人不能虚度年华的话,时时鞭策着少年的心。
初中毕业,我懵懵懂懂地想,我要像保尔一样,为祖国去建功立业,要像《史记》中的英雄人物那样,行走在祖国的无限江山。我拉上两个同学,去到联防公社报名,要求上山下乡,到祖国的边疆去。公社领导问:多大了?我大着胆子撒谎说:十五岁。领导说:小同学,你们年龄还小,好好读书去吧。
我第一次想着独立行走江山的好梦,就这么轻易破碎了。
二
第一次迈出脚步,行走江山,是在我七岁那年。父亲的海军航空兵部队要转场,军令如山倒,父亲和他的战友们,驾起银鹰飞上蓝天。我这个小小军属,也跟着家人,从我的出生地青岛海滨,来到了内地的大山之间。
离开熟悉的栈桥、海苔和海岸线,尤其是苍茫无垠的大海,满眼是群山、风沙和干燥的黄土,我多少有些不习惯。因此,我的小学生活,就一直在生病中辍学,上学生病中打滚。五年小学,我居然换了六个学校。在我所有的兄弟姊妹中,不论是堂兄还是表弟,我都是独一份。
我和母亲没有跟随父亲,住进重峦叠嶂中的飞行基地,而是住进了一个普通工人们居住的棚户区。这里的居民,多一半是从山东胶东来的建设者,那些熟悉的乡音,让我少了许多陌生感,也让我第一次熟悉了工人阶级的生活,熟悉了他们的朴实、正直与无私。多年以后,我把他们写进了我的小说里。
第一个激起我写作欲望的,是我的班主任、教语文的庞老师。记得她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语文课是《叶公好龙》。那天是她当老师后,上的第一节课。她从湖北武汉来,一口的湖北话,吐字不清的南方口音,惹得中原的孩子们哄堂大笑,还有的同学跟她学舌。她在讲台前说一句,下边就有同学学一句。课堂上乱哄哄的,没法进行下去。她气得哭了,摔门而去。
我作为班长,不得不维护老师的尊严。另外,我的母亲也是南方人,庞老师与母亲相似的南方普通话,让我也多了一些同情心。于是,我拿出小小的山东大汉的威严,告诉所有人,不得再在庞老师的课堂上捣乱。作为回报,在一节劳动课后,我的作文得了满分。
很快,庞老师就用她的文学天赋,征服了所有的淘气包们,她写得一手漂亮的文章,她的语文课深深地吸引了少年的心。她其实只比我们大四、五岁,亦师易姐,没有师道尊严。有一次,我们外出冶游,她布置了作文。我没有按她的要求写成记述文,却写了一首长诗。她没有批评我,却让我在课堂上朗诵。同学们用热烈的掌声,给了我肯定,让我写作的信心大增。之后,学校广播站的大喇叭里,常常能听到我写的稿子。
从此,在我的心底里,悄悄埋下一粒种子,长大了,我要当一名诗人。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和我的同学们相应号召,去太行山修渠。太行山,山高万仞,峰岭逶迤。当时,正值隆冬,大雪纷飞,山裹银装,宛若银龙腾起。工地上,红旗招展,人欢马嘶,两边断崖上,用钢钎钻刻两行红色大字:顶天立地学大寨,披星戴月战太行。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宏伟的场面,当时就被感动了,捡起工地上民工丢下的纸烟盒,在背面上写下了一首小诗《莽太行》,吃中饭的时候,我交给了工地宣传组。
奇迹出现了。工地上的油印小报刊出了我的诗。我成了工地上的小诗人!有好事者,还把我的诗句,抄送给了省刊。它成了我在纸媒发表的第一篇作品。
太行山修渠的经历,没让我的诗人梦成真,却让我变得更加野心。我明白了,离开家,我也能活下去。世界这么大,我要走出山城,到外面去看看。
十六岁,我穿上军装,走出家门,成了一个真正行走江山的小兵。当时,中苏依旧交恶,中国四周都不太平。跟着部队,唱着“七亿人民七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千里拉练把兵练,踏遍祖国山和水”的军歌,扛枪操炮,野营训练,跑遍了晋冀鲁豫和内蒙的山山水水。高山巍峨,江河壮阔,军威严整,激起我心中万丈豪情。这一年,我写下幻灯片解说词《彝族之鹰》,获得军区比赛一等奖。后来,我又在政委的指导下,把它改写成散文。
多年后,此文获得散文大赛一等奖。在太原领奖时,颁奖人是刘少奇夫人王光美和著名相声大师侯宝林。颁奖时,侯宝林先生笑着说:江南出才子。我回答:北国有大师。此事一时传为佳话,我们江南家乡的市报,专门做了报道。
行走脚下江山,抒写纸上江山,我的梦想之帆开始起航。
三
改革开放的大潮掀起,率先回到江南水乡的父母,向我发出召唤,坚决要求我“解甲归田”。虽然部队一再挽留,但父亲却下了最后通牒,最多时一天三次电报,虽然不及岳飞接到的十八道金牌,也足以让我心寒。我不得不泪洒军营,把一段美好的感情,丢进了黄河北岸。
回到江南,一切从头再起。江南的阴雨连绵,替代了北疆的艳阳天。北方人的粗放豪迈,遭遇了江南人的阴柔细腻。生理上不适,心理上更不适应。我回到江南的第一年,在车间里当模具钳工。年底,工厂里选模范职工,当选者,可以得到相当于两个月的奖金——8元钱。为了8元钱,车间里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居然动粗,把我当班长的师傅的鼻子打开了花。我虽然从小跟母亲长大,却听不懂“三里不同音”的吴侬方言。在工友们的激烈争吵中,我像是个傻子,独自坐在角落里,像是看哑剧般观战。战斗到最后,党委书记亲自出面了断:你看你们这些老工人,一点风格都没有。争什么啊,看见小江了吗?毕竟是部队回来的党员啊,人家一句都没吭,我看这个劳模就给他做吧?
车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立刻响起如雷般的掌声。这分明是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戏的现代版。
模范是什么?模范意味着要处处做表率,比别人上班早,下班晚。我成了一名好工人,却再次破灭了文学写作的梦。
这之后的三十多年里,我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地攀援,先是为了个人荣誉,后是为了填饱肚子,再后来,是为了更多人吃饱穿暖,在茫茫商海的潮起潮落间奋力挣扎、奋力拼搏,文学梦成了南柯梦、黄粱梦。黄粱梦曾经是我生活过的,那个北国山城的一个小镇的镇名,这个小镇现在还在。这对我的文学梦,真是一个让人郁闷的嘲讽。
江南不仅山明水秀,也是人文荟萃所在。虽然,我曾是个优秀射手,是个得过团级荣誉的军人,但在公司里,我却只是个没有文凭的大兵,就是作了保卫科长,也能看到办公室同事们鄙夷的神情。于是,我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工作,为一张代表自己身份的文凭,去啃经济学。在这个被称为中国近代工业发源地的工商名城,唯有一张经济系的文凭,才能说明你的实力。我用七年时间,从复旦读到哈理工,用十年时间,从一个普通工人成长为企业高管。我的足迹开始遍及国内很多城市、乡村,东到海滨,西到高原,北自呼盟,南到彩云之南。然而,这一切都不是为了闲情逸致,不是为了文学的梦想,只是为了一纸产品订单、一份商务合同。
商海无情。最黑暗的时候,妻子下岗了。我不得不和她一起糊信封,每只信封只赚2分钱。儿子上大学,读美国的洋文凭。我不能让他再接受他的父亲曾经看过的白眼。为了这个小小的颜面,我一周工作七天,业余讲课、咨询,一人兼三份工。
三十多年里,除了为提高企业的知名度,我客串过一段记者生涯外,就一直在商场上,为公司,也为自己拼搏。我也写过文章、发表过论文,但那都是写的管理论文,经济文章。
生活把一个小小书童,变成了士兵,又变成了企业高管,文学梦变成商场梦。把一份文学的浪漫,变成了商场上分厘计较的权谋。
那一年,行业里组织曾经的宣传科长们聚会。大家在山脚下举办诗歌篝火晚会。山野寂静,篝火通红。听着同事们激情澎湃的吟诵,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清泪。当年的小江已经变成了老江,精于财务报表分析和数学模型的老江,哪里还写得出浪漫的诗句?
当我在公司的职务,被一纸调令解除的时候,我颓然坐回自己的书房,这才发现,曾经四个书橱的文学书籍,已经有三个被商务书、管理书、经济理论书给侵占了。
行走脚下江山,抒写纸上江山,我的文学梦,刚刚起航,就在生活的礁盘前搁浅。这一次坐滩,居然长达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
四
调到机关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有些惶恐,有些不自在,因为我无所事事。
再也不用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赶往公司去看产品出厂,再也不用夜里十点了,还组织工人加班赶进度。不必再关心盈利与亏损、没有了绩效考核,也不必再看领导的脸色,听职工的抱怨。一杯茶、一张报纸,三十多年后,才发现生活的脚步,原来可以这样慢。生活其实可以浪漫、可以悠闲,可是我已经不习惯。“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箴言。
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有人介绍我来到了时髦的文学网站。我开始试着重新拾起丢掉了三十多年的笔,描写身边的生活。但是,军人的个性、商场的历练,让我对网站上的小女人的呻吟之作深恶痛绝。我一不留神写的一篇批评文章,在网站上掀起轩然大波,一百多个文学女青年,哭着喊着跟我较上了劲,一百多层的跟帖,如果盖成大楼,那绝对是中国第一楼。我哪里是美女、才女们的对手?“鸡不跟狗斗,男不跟女斗”这个古训,我从小就记得。我匆匆败下阵来,身后不是一坑眼泪,就是一地鸡毛。
正当我的文学梦就要再次破灭之时,在网站当文学编辑时的文学好友纷飞的雪,来了召唤:凤鸣大哥,到江山文学网站来吧!这里是一个纯粹的文学网站。我们很多人都过来了。
我现在跟江山流年社团的后来者吹牛:当时,雪社一声喊,我立马就来了。其实,当时我还是很犹豫的,我是偷偷到江山观察了一阵子,才下决心来的。促使我下决心的,是有人告诉我,这个网站的主要领导赵总、古总都是军人出身。我出生在军人世家,心中有斩不断的军人情结。
虽然,我与赵总和古总素未谋面,但从键盘敲打出的交流中,我还是感受到了他们军人的刚毅、大度、自信与豪迈,非常认同他们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于是,2011年7月29日,我正式入驻江山。到眼下5年过去了,我稳坐江山,并且立下誓言,如果没人赶我,我从此就赖这儿不走了。
行走脚下江山,抒写纸上江山,我的文学梦,从那个七月起,正式重新扬起风帆。
五
江山八年,我经历了五年。这个五年里,虽然也有些小风小浪,有些个不足挂齿的小恩小怨,但我的文学梦的航线始终笔直,一路高歌猛进,收获了这一生中最多的成果。
当我读到二哥心里悄悄埋下一颗种子,以为二哥爱上了他的美丽的大他四岁的班主任!原来是埋下了文字的种子!原来二哥的处女作是《彝族之鹰》哈哈
刘少奇的夫人还给你颁过奖啊?难怪二哥这么聪明!
哈哈哈!劳模是这样来的?渔翁得利啊!
玩笑归玩笑,读完,很敬佩,你丰富的经历,就是你写作的财富源泉,难怪二哥灵感不断,佳作频现!
今天二哥回过头,是满满的丰收,祝福你!向二哥学习!
丰富的阅历,斐然的文采,都是二哥写作的源泉。祝福二哥这位江南才子在江山玩的开心,写得高兴!
遥祝二哥秋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