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暖雪系列】桃花雪
“你见过桃花雪吗?”
问这话的时候,桃雪是认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没有哦,不过,我知道六月雪。”白落梅扭过头看了看桃雪。
“六月雪?”桃雪一脸迷茫。
“是啊,我妈妈是越剧演员,越剧里有一出戏就叫《六月雪》,我妈妈演女主角窦娥。”
“哈,我也演过那出戏,不过我唱的是二夹弦,这出戏在二夹弦里叫《窦娥冤》。”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六月飞雪,不过真的见过桃花雪,那是去年。还有我爷爷说我出生的那年,也下了一场桃花雪,才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桃雪的脸上现出一丝忧郁。她没有告诉白落梅,去年的那场桃花雪下过没多久,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冬季的奶奶就去世了。
“桃花雪一定很美。”白落梅双眼看着不远处山坡上的桃林,感慨地说。
桃雪和白落梅不知不觉来到了公园后面的山坡上,春天的太阳很暖,和煦的春风吹拂着,人工湖旁边的那些柳树随风起舞,飘逸的柳丝一如少女的秀发。
山上有很多桃树,此时桃花灼灼,开得正艳。
听着桃雪的描绘,白落梅脑子里出现了这么一幅优美的画面:漫山遍野的桃树上,开满了鲜艳的桃花,如霞似火,忽然春寒料峭,一夜寒风过后,一朵朵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了粉红色的花蕊中,很快化成一点点水珠,从树枝上一点一滴坠落下来……
这场景似乎并不陌生,白落梅家里就有很多梅花,每当冬雪降临时梅花凌寒怒放,煞是好看。
“桃雪,我想请你去我家,妈妈想见你。”白落梅突然转换了话题。
“我长这么丑,怕你妈妈不喜欢我……”桃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的脸比枝头上的桃花还要娇艳。
白落梅打趣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何况你还不丑呢!别怕,妈妈最疼我,我喜欢的人妈妈也会喜欢!”
桃雪娇笑着伸出手想打白落梅,白落梅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拥入了怀中……
“梅子,我不同意你跟这个女子处对象。”送走了桃雪,白落梅一进门,母亲闫萍就板起了脸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为什么,妈妈?”看着刚才还是笑容可掬的妈妈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白落梅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梅子,虽然我们家不太富裕,可在这个城市里也算是中等靠上的人家了,咱怎么能找一个农村女子呢?你让我在亲朋好友面前怎么说?何况她还是个唱戏的!比你大两三岁!”闫萍满脸通红,她对儿子的做法极度不满。她托熟人给儿子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儿子都推三阻四不肯去见,谁料儿子竟然给她来了个“突然袭击”。
白落梅也生气了:“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爷爷奶奶也是农村人,你不是也嫁给了爸爸?还有,你以前也唱过戏,怎么还看不起唱戏的人啊?”
“就是因为妈妈唱过戏,才知道作为一个戏子地位的低下!不跟你说了,反正这件事我不同意!梅子,那个刘贝贝跟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贝贝人长得漂亮,她爸爸还是个大老板,她的条件多好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一提到刘贝贝,白落梅心里一阵反感,刘贝贝的爸爸是一家大饭店的老板,贝贝从小就娇生惯养,一张嘴就是“阿拉上海人”,那种盛气凌人让白落梅无法接受。二十岁刚刚出头的贝贝吃得像大熊猫似的又白又胖,可妈妈说人家那是珠圆玉润,唉,难道妈妈真的是老了审美观念退化了?
白落梅不想再听妈妈的唠叨,他从家里走了出来,在大街上茫然地闲逛着。
白落梅是本市的报社记者,去年他去省艺术节采访,无意中遇见了夏桃雪。夏桃雪是临江市二夹弦剧团的主演,这几年,戏曲市场不景气,特别是一些小剧种,即将失传。桃雪的家乡流行二夹弦,爷爷奶奶闲来无事都喜欢哼几句二夹弦唱腔,在家人的鼓励下,桃雪初中毕业后考入了市戏曲学校,几年后成为市二夹弦剧团的顶梁柱。这次艺术节,由于二夹弦戏曲被省文化厅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艺术节主办方特邀请临江市二夹弦剧团前来汇报演出。因为受母亲的影响而自小喜欢戏曲的白落梅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乡音醇厚,韵味别具一格的戏曲表演了,更喜欢上了那个美丽大方的女演员夏桃雪。白落梅专门为这个戏曲汇演做了一个连续报道,几次采访过后,白落梅和夏桃雪就熟稔了,对戏曲的共同爱好让他们走到一起并相恋了。
其实一开始夏桃雪就不看好这段恋情,她听爷爷奶奶说唱戏的是下九流,很多人都看不起,如果不是因为家人对二夹弦的酷爱绝对不会让她去学唱戏。她对白落梅说了自己的担忧,白落梅说:我妈妈也是一个戏曲演员。就这一句话,让桃雪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白落梅想了好久,他决定向父亲求助。
白落梅的父亲白静山在火车上做维修工作,常年奔波在外地。接到儿子的电话后,白静山通过电话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算做通了妻子闫萍的思想工作。最后,闫萍屈服了,因为她爱自己的儿子,所以她也得想办法接受儿子喜爱的女人。
半年后,白落梅和夏桃雪结婚了。因为白落梅是独子,小夫妻俩就和母亲闫萍住在一起——白静山常年不在家,夏桃雪有演出任务时也不在家,所以家里经常只剩下母子二人,看着空荡荡的新房,闫萍忍不住埋怨儿子:“你看你结婚和不结婚有什么区别?依我看别让桃雪唱戏了,不管找个什么临时工作挣点钱算了,反正女人一生孩子就得守在家里了。”
“桃雪说她三十岁之前不要孩子!我也是这个意思。”白落梅说。
“这是什么话?看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我还急着抱孙子呢!趁我现在身体好,给你们带带孩子,不然等我以后有个三长两短可没人给你们带孩子啊!”白落梅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她一直很芥蒂桃雪没有父母这件事。
白落梅对桃雪没有父母这件事也感觉很奇怪,两个人确定下关系以后,他和桃雪去过她农村的老家,只见到年仅古稀身体尚可的爷爷,奶奶去年才病逝,问起她的父母,爷爷说,很早就不在了,桃雪很小的时候两口子就一起出车祸死了,桃雪是他们老两口抚养长大的。
对夏桃雪的不幸遭遇白落梅深表同情,可是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又唧唧哝哝了好长时间,要不是白静山对儿子的支持,恐怕夏桃雪和白落梅真的难以结合在一起。
白落梅也很同情母亲,闫萍本来是越剧团里的优秀演员,可惜在四十多岁风华正茂之时因为患急性扁桃体炎做手术不慎损伤了声带,就再也不能登台唱戏了。在剧团做了几年后勤工作之后,闫萍就办理了病退手续,整天闲在家里没事,她就觉得无聊,丈夫劝她学当麻将跟人家凑场子玩,她不愿意;儿子劝她去外面多走走,她也不乐意。闫萍大部分时间在家里看书看电视,每个周末去附近的一个职工俱乐部里转转,那儿有一帮热爱戏曲的朋友,吹拉弹唱,很是热闹,虽然嗓子不行了,但闫萍的越剧唱腔还是能博得众人的阵阵喝彩和掌声,只有此时,闫萍的心里才能有一些快意。
夏桃雪回来了,在吃晚饭时,闫萍不顾儿子在一旁的暗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桃雪,你今年也快三十了吧?女人最好在三十岁之前要第一个孩子,我可是急着抱孙子呢!现在戏曲不景气,家里也不缺你挣那几个钱!我的意思,你们最好今年就要一个孩子,等孩子满月了,你们就不用管了,你想唱戏你就去唱戏,梅子呢,你想去出差就去出差,有孙子陪我就行了!”
夏桃雪正吃着的饭一口也吃不下去了,白落梅为了缓解气氛,笑着说道:“妈,那我们要是生个女儿呢?您就不给带了吗?”
闫萍也笑了:“女儿也好,不过我还是喜欢来个带把儿的!”
夏桃雪也笑了,不过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其实,夏桃雪也想要孩子了。
这几年,戏曲市场越来越冷清了。剧团有时一连好几天接不到演出任务,没有演出,意味着工资没有保障。虽然白落梅经常安慰妻子说不在乎她挣多挣少,可是桃雪很介意这个,她不想让婆婆认为她是靠婆家养活的女人。她知道婆婆看不起从乡下来的自己,她每次回家都要给婆婆买一些小礼物,衣服,小食品,化妆品……她想用她的孝心博得婆婆的赞赏,可是很显然,她的努力白费了,无论她怎么讨好婆婆,婆婆在看她时的眼光里都带着一抹轻视和挑剔的味道。现在看来,只能用孩子拴住婆婆的心了。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结婚三四年了,夏桃雪的肚子还是一马平川,不显山也不露水。闫萍以为儿媳妇还在采取避孕措施,每次见到桃雪,言语里就明里暗里露出些微不满之处来。
“女人光模样好看是不中用的,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像不会结果子的花儿,不会下蛋的母鸡,中看不中用的……”闫萍像对桃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夏桃雪也暗暗叫苦,她跟老公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去医院检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一听儿子儿媳要去医院检查,闫萍来劲儿了,她自告奋勇地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白落梅劝住了母亲:“妈,今天天气太热了,您年纪也大了,别再给我添个乱子!”
到了医院,白落梅让妻子先坐在大厅里等候,他去办手续,只见他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才带着桃雪进了三楼的不孕不育专科诊室,做了一系列的常规检查之后,医生让他们在外面等结果。
半个小时后,医生叫他们进去,白落梅说:“桃雪,你坐这儿等着,我去拿结果。”
不大一会儿,白落梅从诊室走了出来,桃雪看着萎靡不振的老公,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梅子,检查结果不好是吗?是我的原因还是……”
白落梅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我知道了,梅子,是我不好……梅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妈妈,我们离婚吧,你再找一个健康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桃雪忍不住痛哭起来。
白落梅一把抱住了妻子:“傻瓜,别哭,咱在医院呢,别人看见了该笑话咱了……桃雪,不是你的原因……是我……”
桃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你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的,你让我看看检查结果……”
“结果还在医生那儿,他们说还要好好分析一下我不育的原因,但原因在我身上这是没疑问的了。你不要自责了,我们回家……”
得知是儿子的原因引起的不育,闫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她无助地看着儿媳——她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检查结果出来是桃雪的原因,她会马上逼着儿子跟桃雪闹离婚!可谁知原因竟然出在儿子身上!她现在就怕儿媳说出“离婚”那两个可怕的字!虽然是酷暑,可闫萍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妈,您怎么了?”白落梅看出了母亲的异常,问道。
“妈的命好苦啊!”闫萍竟然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桃雪,以前是妈对你不好,你就看在梅子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你可千万不要跟梅子离婚啊……”
桃雪扶住了闫萍的肩膀:“妈,看您说到哪儿去了?现在医学很发达,一定可以治好梅子的病的!”
“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抱养一个孩子!”白落梅说。
“抱养,抱养……”闫萍忽然痛哭起来,白落梅和桃雪忙安慰老人,过了好大一会儿,闫萍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这以后的一段日子,白落梅经常往医院跑,他说去找医生看能不能找个方法治好他的不育症,这几次他不但拒绝母亲的陪同,甚至也不让桃雪陪他去了。
他从医院带回了几包中药,煎好了却盛在碗里让桃雪喝,桃雪奇怪地说:“你有病让我吃药?莫非……是我的原因?”
白落梅说:“不是,医生说我们得双向调理,以我为主,两个疗程不行的话我们只有抱养孩子了。”
几个月之后,桃雪还是没有怀孕的迹象,闫萍绝望了。
看着老公眼中那深深的失望,桃雪说:“梅子,我们别折腾了,抱养一个孩子吧!”
一年后,白落梅和桃雪在儿童福利院抱养了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弃婴。
人们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叫白灵的孩子猛一看和桃雪真的有几分相似呢!随着岁月的流逝,孩子越来越聪明可爱,闫萍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孙女。经过一年多的相处,闫萍喜欢上了乖巧的白灵,祖孙两个谁也离不开谁。
白灵上了托儿所之后,桃雪就又开始去剧团上班了。
又一个春天来了。
“公园的桃花开了。”桃雪一边刷碗一边对白落梅说。
“是吗?你看我这段时间忙得头都大了。明天我去郊区的一个小工厂采访,有人举报说,那个工厂在偷偷加工地沟油,我们报社派我们几个人乔装打扮去暗访一下。这个采访任务结束了我就请假休息两天,我带你和灵儿去公园好好玩一次,你难得在家嘛!”
“啊,那你可得注意安全啊,现在的人利欲熏心,为了赚钱不择手段,被他们发现了你们就危险了。”桃雪忧心忡忡地说。
白落梅笑了:“你不用担心,报社已经做好相关防护措施了,没问题。”看着丈夫轻松的笑容,桃雪也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桃雪正想起床,白落梅按住了她:“你多躺会儿吧,今天降温了,反正我得去上班,让我来做饭!”说完,他轻轻地在桃雪的脸上吻了一下。
“看你,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桃雪不好意思地说,女儿白灵也醒了,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亲妈妈,我也要亲妈妈!”说完搂着桃雪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白落梅和桃雪都笑了。
但个人觉得,缺少了一些生活气息。就像铁老师所说,会有这么巧吗?
哈哈,无巧不成书,做为生活调剂品,这算是茶余饭后最好的点心了。碧柳连写两篇,真的很棒!
遥祝夏安。
读到白和夏可能是兄妹时,真替你捏了一把汗,心想你真敢想,这种违背风习良俗的情节恐怕是要遭非议的,当然读到后面释然了,正是铺得开收得回。
感觉一点瑕疵就是,既然婆婆那么爱白落梅这个养子,那她嫌弃儿媳妇的养女就失去了合理的思想基础。
大胆推理,小心求证,这话也可以推及小说构思上,大胆想象,小心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