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精神病老耿(散文)
已有将近一年不去原创文学网发文,今日无意登录,却意外发现老耿又开始发表他的新小说啦。
“什么是仕途?你见过马戏团里那根高耸入云的木杆么?杆顶挂着一串香蕉,耍猴人一声锣响,一大群猴子蜂拥而上,这根杆,就叫仕途。”
几乎是官场政治薄习的变形记,刚看第一章节,我就替老耿这家伙担心,这书能出版吗?会不会就像他的上部《猪图腾》一样,写出来没有出版社敢接?
据说当年为出版《猪图腾》,他找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文学部的主任。主任连夜看完之后打电话说,我们出版社上下一百多人,如果出了这部书,明天就都得下岗,我算主要负责人,搞不好都得进去。
不过还是人家新闻出版署有水平,当时好像是《猪图腾》送去政审,负责的那位在意见一栏,就写了八个字:奇谈怪论,歪理邪说。出版这事,就此终结。
两年前,他的长篇小说《股浪语》在原创文学网发表时,初涉金融的我正报考了期货从业资格考试,当看到他大篇阐述证券市场法律法规时,一面从外行的角度以为遇到了懂股票的高手,一面从文学的角度认为这不过是个爱百度复制粘贴的家伙。
作为主编,我得对网站负责,得对文学负责。似乎,只有提些意见,才能证明我这个主编的合格,于是不客气地指出,小说可以靠情节取胜,可以靠描写增色,大段的法律条款如何能吸引你的读者,读者才是作品的第一生命力。可这家伙压根不买账,依然我行我素大段用专业条款来阐述股票背后的政治和手腕。尽管他说,《股浪语》是写得最不像他的一部小说。
《股浪语》每天更新一章,就像人被堵在下班的路上,一步步向前挪有种便秘一样的不通畅,在更新完全篇后,他又把新作《猪图腾》完整版发给我,《猪图腾》是一部文化批判主题的小说,旨在揭示“猪文化”对中国人心理的深刻影响,涉及政界、商界、军界的方方面面,既有煊赫一时的大人物,又有“蝇营狗苟”的小人物,有被洗脑的“爱国者”,也有擅长思考的批判者……
一开始,我以为这样睿智的文字应该出自一位历经世事沧桑的长者之手,他要么在偌大的北京城有份得心用手的工作,游刃有余地穿梭于文学圈子;要么是一个专业写手,以文字为生,白天尽享天伦,晚上在黑夜里写作,甚至脑补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五十余岁的老男人,斜叼着烟,在午夜的台灯前,敲打着字斟句酌的纠结,敲打着怀才不遇的愤懑,灵感在午夜涓涓流淌。
直到许久后交换了Q,这才知道了一个真实的老耿。
老耿其实不老,80后,和我同年,小我半岁,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硕士,北京市作家协会理事,发表长篇小说六部,以辛辣见长,带有长者的理性,少见风花雪月的柔情媚语,更多的时候是撕,将美好的生活撕裂给人看,将人性的丑陋撕裂给人看。不似我等文章整日缠缠绵绵翩翩飞,一点小情绪就恨不得写出来,骂他祖宗才算完事。
老耿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中学毕业后,去澳洲上了一年半的学,回国后,得了精神病(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精神病,其实是严重的强迫症),后住院,出院后考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研究生,病情再次复发,自闭直至今日。因为生病,200多斤的体重常挪不出窝,这个病对生活影响太大,大量的时间被用于做一些无谓的事,进而影响肌体健康。他现在心脏很不好,动脉硬化,去年犯了一次心梗。用他的话说,现在还能见到他,已是幸运。
他说,强迫症这种东西厉害得很,能把人变得不再像人。可我实在脑补不出一个屋子几年不打扫什么样,一个人几年不洗澡什么样,盖着几年没有洗过的被子什么样。我不是医生,自然也无法去劝说一个自称有精神病的人如何走出自我封闭的世界,走出外面有阳光的屋子。
这些年,码字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慰藉,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以干的事,于是就写小说,一篇一篇的写,将一个精神病对于这个社会的认识,源源不断地变成文字输出来。
老耿,一个与我同龄的精神病,很奇怪的叫法,于是我提出,老耿同学,我要给你做个专访。
我问,月亮还在,后羿是谁?他说,春天是个背叛的季节,当每年新的嫩芽长出时,就到了连落叶都会被遗忘的时候。两年前是冬天,至少你还知道后羿是谁,两年过去了,春天到了。
我问,明天会怎么样?他说,猜不透的明天它最有乐趣,抛开你的恩和怨,带上你的快乐我们继续出发。
我问,什么是睿智?他说,读文科时,我的毕业论文是《从名士阮籍看中国古代文人的过程化人生》。百家讲坛有位讲师叫李山,是我那篇论文的导师。他骂我,我也骂过他。我病了,始终没来得及见面对骂。他一个搞中文的,跑到电视上讲历史。这该误导多少人啊,你说该骂不该骂?
我说,我最近写不出文章来。他说,能写出来的都是可怜的孩子,看来你是活明白了,恭喜上岸。
我说,想去京城看看。他说,京城是个大染缸,我还是觉得莆田系比较靠谱。
我说,我喜欢你的小说,欣赏作品的深度。他说,没有读者的小说不是好小说。我说,种田文、玛丽苏文不过是快餐,都不如你的文章。他说,出国前写的最后一篇作文,好像是一模吧,就是关于文化快餐现象的。哈哈,这是命。
老耿说完,我想起了阎连科《诗经》里那个苦心研究诗经起源的文学院杨科,成为学院政治牺牲品地被人送进精神病院,也许精神世界的痛苦和孤独,只有逃离才是最终的归宿。
可惜,日子,终究是要落实到吃饭穿衣上。
懂。这个字,也需要建立在一种势均力敌的平行基础之上。你和我谈物质时,我想和你谈精神,甚至是精神病;我想和你谈爱情,你却和我谈嫖娼;你和我谈网红,我想和你谈蓬帕杜夫人。
不是所有表面上的碌碌无为,都是一种颓废;不是所有别人的不可理喻,都是一种病理,毕竟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醒的人才知道凌晨五点自己还没睡,找个说话的人真的好难。
越过那些无病呻吟随心所欲精雕细琢咬文嚼字的文字表象,所有的疾病经验与疼痛书写其实都是时代与社会的寓言。
这个时代,缺老耿这样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