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天生我材必有用(散文)
一马平川的淮河平原东南边缘是大别山余部的低山丘陵地带,这里的海拔大都在200米左右,一年四季分明,自然植被茂盛,大大小小的村落散布在山坡或者谷底,在当地老百姓的心目中,这是一块旱涝保收的风水宝地。我们家族住在这个小村也已百年有余了。
据我父亲回忆,当年曾祖父在世的时候,他也曾经问过我们的老家在哪里?曾祖父当时只是说“山东喜鹊窝”,是当年“朱洪武赶山”把我们赶到这里来的。现在我们知道,“朱洪武赶山”纯粹是一个故事传说,而这个“山东喜鹊窝”究竟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曾祖父一辈子生养两个男丁,置买了两处地产,祖父是长子,耕种小村里的一处地产,另一个小祖父在相距小村20华里外的龙泉寺耕种另一处地产。在土改前,我们家族也算是有田有地的人家。
祖父一辈子生养了三个男丁和三个女孩。伯父是老大,接着是三个姑姑,老五是个男丁,可惜未成年就夭折了,父亲是老幺。
父亲一辈子生养了两个男丁和三个女孩。哥哥是老大,下面是两个姐姐,我排行老四,妹妹最小。
哥哥是一九七八年结婚的,一九七九年三月初六侄女降生了。父亲给她取名叫“美蓉”,意为希望她像一朵美丽漂亮的芙蓉花,出淤泥而不染。虽然当时小村还有重男轻女的封建遗风传播,但我们全家人都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她刚满月就不愿意睡着了,谁有空谁就去抱。
记得她100天的时候,正值盛夏时节,每天晚上吃晚饭,父亲都会让大家先吃饭,他抱着孙女哼着小曲全村溜达串门子,家里有谁吃完饭再去替换他。
直到侄儿出生了,她在家中掌上明珠的地位都没有撼动过。因为侄儿虽是个男孩,但从小就乖巧省事,在我的印象中,侄儿从来没有像她小时候那样吵得全家人不得安宁。
时光过得真快,一晃侄女初中毕业了。大家都主张她去读高中,谁知她自有自己的打算。她认为读书不是最要紧的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挣钱。
全家人都说现在就想着挣钱实在不靠谱,然而她却有自己的一番理论。她说我们全家永远靠种地为生是没有出路的,现在全国各地人都在外出打工,我也想走出去闯闯,年底回来让你们看看我的收获。
哥哥嫂子都说,既然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她自己做的决定,她不后悔就行。我当时在老家做代课教师,想再劝她学习的年龄还是要去读书,但孩子如果反问我,叔叔,你读了那么多的书不是还回家种地了么?我只好把想劝她坚持读书的话咽了下去。
母亲不舍得孙女出去打工,拉着孙女的手哭着说,大孙女啊,他们都想让你出去挣钱,你不要听他们的,他们都有手有脚,干嘛不出去打工呀?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出去挣钱,亏他们也想得出啊!大孙女啊,我们不要那么多钱,你没有零花钱,奶奶给你!现在外面多乱呀,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出去呢?
侄女跟母亲说,奶奶,我都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在国外,我现在都要自力更生的,到父母家吃饭都是要收钱的。
母亲说,人家外国人的家事我管不了,我们家的事我不同意看谁敢去做?
侄女看硬来肯定说服不了母亲,便来软的,搂着母亲说,奶奶啊,平时你最疼我的,我小的时候,你到哪里都背着我。有一回,到舅公家喝喜酒,要步行十多里路,你都不舍得让我下来走,亲戚们看了都说,疼孙女有什么用啊,长大了还是人家的人。我当时就对亲戚们说,谁说孙女没有用啊,我长大了挣钱养活我奶奶。大家当时都笑了。现在我长大了,可以挣钱了。外面再乱,我不去那乱的地方不就好了?再说,我们是几个姐妹一起出去,可以相互照应的。奶奶,你就放心吧!春节回家的时候,我给你买好东西吃!
母亲擦拭着眼泪说,大孙女啊,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是舍不得你出去遭那个罪呀!
侄女看母亲情绪缓和些了,就趁热打铁说,奶奶呀,你放心好了!我出去后每天给你打电话汇报,一旦自己感觉受不了,我就立马回家,行了吧?
母亲破涕为笑说,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舍不得?但是大家都看出母亲已经默许了。
侄女打工去的是南京夫子庙一家鞋料批发零售市场,同去还有一个女孩是我堂姐的女儿,比我侄女大两三岁,这样有姐妹俩在一起,我们全家也就放心多了。
去一个礼拜后,侄女如约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一切都很好,叫奶奶不要挂念。每次打电话回来,内容都是千篇一律,从来不叫一声苦和累。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在报喜不报忧,担心家里人牵挂。一个刚出校门从没有做过体力活的小女孩,每天要用三轮车收发货几千斤,怎么能吃得消呢?有时累的实在没劲,就偷偷钻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稍稍休息一会儿,就这一点功夫,常常都会打起瞌睡来。如此强体力的劳动,可是,侄女都咬紧牙关挺过来了。
春节回来,她真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给全家人每人都买了礼物。母亲开心极了,逢人就说,我们的大孙女出息啦,小小年纪就可以挣钱养家了。
谁知,侄女又有了新思路。她说,去外面打工,干的事再多,做的活再苦,还是老板拿大头,自己只能拿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工资。
她跟我哥哥说,爸爸,我想到县城的“山城市场”租一个铺面卖服装。女儿有志向,做父亲的还有什么说的呢?三千块转让费接了一家服装铺面,她一个人搭大巴去苏南服装批发市场进了一批服装就开业迎客了。寒来暑往,四季更替,就这么,她也能把这个服装店经营的红红火火。
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一次,嫂子去县城看闺女,看见一个男孩也店里逗留,心里陡生疑惑:莫非闺女谈恋爱了?等店铺打烊的时候,嫂子终于憋不住了,问闺女:“刚才店里的男孩是谁呀?”闺女搪塞道:“一个朋友。”嫂子看一时也问不出个眉目也就暂时不再追问。
嫂子回到家里,心里七十二个不如意。我们细问端底,嫂子叹了口气说,闺女可能在谈恋爱,那个男孩子我真心不如意。我们都劝嫂子,闺女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还是要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见。
等侄女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急吼吼的想探问个究竟。侄女说,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力。他虽然相貌长得不算太好看,但为人诚实、做事实在,将来是可以过日子的。嫂子还是不甘心,说自己闺女长得这么漂亮,找个不般配的女婿会遭人耻笑的。侄女也劝她妈妈:“我找他是结婚过日子的,又不是送给别人看的,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后来我们知道,这个男孩有厨师手艺,烧淮扬菜很地道,虽然家境一般,但人品不错。
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他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当时没有彩礼、没有房、没有车,可谓真正的“裸婚”。
可是,侄女怎么会如此甘于平庸的日子呢?夫妻俩商量,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餐饮业在各大小城市正如火如荼的兴盛起来,与其给别人打工拿那几个固定工钱,倒不如自己开一家小饭店,只要自己用心做,肯定不会比打工赚的少。侄女回家把自己的设想跟全家人一宣布,不用举手表决就获得全票通过。
2000年,在全家人的资助下,侄女在县城开起了一爿夫妻小饭店。店面虽不算大,但干净卫生,正宗的淮扬菜口味很快赢得不少的回头客。
侄女又在心里盘算开了,要想做大做强,这几十个平方的小店无论怎么做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要扩大店面规模就必须有资金支持,大哥即使倾尽囊中所有仍然还有不小缺口。侄女给我电话,要我也能给她大力支持。我当时在上海一家外资企业上班,我说我一个在外打工的人,能支持你多少呢?侄女说尽力就好。我说当时家底也就两万块,要不就先拿去用呗。
就这么,一个两层楼面五百平方的“美食广场”开门迎客了。早点、小吃、酒席、宴会品种齐全。看着那阵势,我们也为他们开心,都在内心里祝福他们能够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然而,人算不如天算,2003年那个夏天,全国爆发“非典”大流行,大街小巷的行人都步履匆匆,来饭店里就餐的更是门可罗雀。
刚刚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怎能就这么被浇灭?侄女痛定思痛后给我打电话说,县城毕竟太小,抵抗风险的能力当然也就薄弱。她想到上海来发展,上海是一个国际大都市,各种机会也相对多得多。我对餐饮业是个门外汉,但这个时候如果阻止他们来似乎也有点不合时宜。于是我说,那你们来吧,吃喝住没有问题,考察定点的事情我估计帮不了什么忙。
侄女婿在老家县城认识一个一起同租的房客,他在上海杨浦区开了一家沙发厂,说他那里居住条件虽然不太好,但也宽敞,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住一段时间。人家都说这样的话了,还客套什么呢?只有感激的份儿啦。
侄女婿来上海后,每天早晨天亮起床直到午夜时分,就一个人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满大街转悠,考察一周后给我打电话,说相中一家店面,要我方便的时候过去帮他掌掌眼。我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想让我出钱资助才是正事。
我利用周末的时间赶过去,在上海这种地方,一个两层五百平方的店面,锅灶桌凳一应俱全,只要租金四万块就能直接营业?他们是遇到了贵人相助?还是上苍发了慈悲?
后来才知道,这家饭店的老板是一个下岗工人,炒股票一夜成了暴发户,一次性在上海各区投资了30家三黄鸡连锁店。由于缺乏管理经验,没过几年,连锁店陆续歇业。这家店本来是挂牌转让的,但几十万的转让费拿得出的人还真的不多。于是,侄女婿就捡到了这个便宜。
上海确实是遍地黄金,就看你有没有遇到“天时地利人和”的财运。不过,这种财运不是靠主观臆想,而是要自己先于他人成百上千倍的付出。
当时我们老家的“盱眙十三香龙虾”正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卷起一股“红色风暴”,上海的餐饮市场也被炒作得沸沸扬扬。我跟侄女婿商量,必须抓住这个商机,要打就打“盱眙龙虾”这张牌。
小店简单装修一下就开门营业了,店名就叫“盱眙程氏特色龙虾馆”。为了节约人工,侄女婿亲自在厨房掌勺,侄女把孩子交给她母亲看管,也来到上海,她一个人包揽早晚两个班的收银任务。
开张不到一个月,小店可谓顾客盈门。好几家媒体记者主动上门要求为他们免费报道,他们夫妻俩刚到上海,人地生疏,对这种阵势有点吼不住。他们给我打电话,说约好媒体记者周末晚上来店里采访,要我过去接待一下。
起先,我也将信将疑,一个龙虾店能有怎样的效应,能吸引媒体记者免费上门报道?等我到了之后才明白,现在的媒体早已不是我们心目中那些党政机关的报纸了,那些《晨报》、《晚报》、《副刊》早已实行了市场运营机制,拥有足够的读者群才是报纸生存的唯一出路。读者阅读的喜好就是记者采编的风向标。
自从2000年我们县委、县政府决定用老家的淡水无公害小龙虾搭台唱戏,拉动地方经济的“首届龙年龙虾节”开幕以来,这个不起眼的小龙虾一度被称为农田里的害虫,而今转身一跃成为餐桌上的“新宠”,每到盛夏季节,长三角各大小城市的露天广场被“盱眙十三香小龙虾”独霸一方,就连上海红极一时的“立波脱口秀”在当时都会时不时的在节目里说一句应景台词“节目结束我们也来一盘盱眙小龙虾吃吃好哇?”
我看着在店里大快朵颐的虾粉们,再看看门外排成长龙打包外卖的食客们,心里想:他们来上海打拼算是找对地方了。
嫂子看女儿来上海一个多月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打发大哥到上海来看个究竟,说如果生意艰难不好做就回家种好家里那十几亩责任田也不会饿死的。
谁知,大哥到上海一看也傻眼了,在老家生活40多年哪天见过这种场面哦,看闺女女婿实在太忙,看过之后自己也不忍心回家了,直接给闺女做起了“菜买”,每天起早贪黑给店里去批发市场拿最新鲜最便宜的菜品,这样一来,店里每天比送货上门要节约几百块。
嫂子看大哥来了几天也没有给她信息,又给我打电话,问闺女在上海是不是开店出了事?我跟嫂子说,是店里太忙了,一定是忘记了给她回话了。嫂子说什么也不信,哪有忙的连一个打电话的功夫都没有?我跟嫂子保证,当天晚上一定让闺女给她打电话。
闺女给她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沙哑,说话有气无力的。嫂子吓坏了,连忙问:闺女,出了什么事啦?闺女说:没有什么事,就是太累了。嫂子更不解了:做什么事累成这样?闺女说:数钱啊,每天从上午九点饭店开门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嫂子笑了:钱多好啊,就是不能累坏了身体。闺女说知道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每年龙虾火爆也就是那一个阶段,5月入夏到立秋之间,那时的龙虾肉质细嫩、膏黄饱满,10月底龙虾进入冬眠前的准备时期,食客也开始转向吃蟹的阵地去了。
年底了,小夫妻一盘算,这个大半年纯利60来万,不仅把前几年在老家的亏空都弥补了,还回老家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和一辆雪佛兰轿车。全家人都为他们高兴,母亲更开心,见人便夸,我们家大孙女出息了,如今也是有房有车的人了。
这样的人,一定会被成功那个傲气的家伙所青睐!这是我总结的规律!
爱默生说得好:一个拥有正向心态朝着自己目标永远前进的人,整个世界都给他让路。
对了,梦秋,别再用文字馋我们了,说好了小龙虾最好吃的季节,巢友们赶过去暴搓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