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吸烟和戒烟的那些日子里
1960年夏季,我参加军区装甲兵部队接新兵,带队的,是我在教导团学习时的通信教员王寅朋老师。由于有一年的师生关系,他把我当通讯员来用,有什么事就让我去办。那正是7月的大热天,是东西最容易发霉的时候。爱吸烟的王教员,带了一个月的香烟,足足有40来包,因为那时候的县城,一般买香烟已经很困难了。
一天中午,在接兵人员的住处,王教员对我说:“小陈,帮我晒晒烟去。”
“烟还用晒?”我不解地问道。
“不晒会发霉的,发了霉就不能抽了。”我接过了烟,他又说,“你想抽就抽,千万别客气!”
当时我还不满19岁,还不会吸烟,对抽烟充满着好奇感。于是,在我晒烟的时候,便点燃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支香烟,然后放在嘴上慢慢地品着。没想到有第一支,就会有第二支,第三支……一个月下来,等接完兵回到了部队,我已经成了一个离不开香烟的正式烟民。王教员回军区教导团去了,我留在坦克师的教导营当班长。
我万万没有想到,刚刚学会抽烟,就要被迫加入戒烟的行列。因为接新兵回到部队以后,部队所在省的经济困难问题,就在全国率先暴露了出来,这就是有名的三年自然灾害的开始年,也就是后来说的“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一年。原来部队战士粮食定量每月45斤减为38斤,部队机关干部每月38斤减为35斤,原来许多随便买的东西,现在实行计划供应了,香烟也不例外,实行计划供应:师级干部每月两条(20包)甲级香烟,团级干部每月两条(20包)乙级香烟,营职干部每月1条乙级香烟(10包),连职干部每月1条(10包)丙级香烟,排级干部每月5包丁级香烟,战士每月3包丁级香烟。不管哪一级人员,不管哪一级香烟,只要是个会抽烟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不够抽,而是很不够抽。所以,有许多抽烟的人戒了烟。我们的政委张威,原来作起报告来,一根接一根地抽,一天需要两包半烟,才能过去这一天,一个月供应两条烟,缺口三分之二以上。这样戒掉烟比吸烟更好受些,所以,后来他真的戒掉了烟。全体官兵没有不佩服他的,部队还以他为榜样,鼓励大家戒烟。
学吸烟容易戒烟难,这是我的亲身经历和体会。我虽然烟龄只有一个多月,但想戒掉谈何容易。虽然不像张威政委那样,一天需要两包半烟,有半包烟也能对活一天,但没这半包烟,却像少了什么似的,会六神无主。比如饭后总想点上一支烟抽一抽,几个人在一起闲聊时,也想点支香烟助兴,独立思考问题时,也爱点支香烟品着,后来,更是成为写作时不可缺少的兴奋剂。纸卷香烟实行了计划供应后,市场上出现了随便购买的烟丝。三包烟不够抽,我就买5角钱一包的烟丝抽,一包可以抽一个星期。为了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弥补国家供应不足的问题,部队开展了生产自救运动。也就是把营房里的闲置土地开垦出来,种粮种菜。宿舍、办公室和教室等房舍前后,除留一米半的人行道外,全部种上了蔬菜。我就在房后的菜畦子埂上种了几棵烟,烟叶很是茂盛,晒干了卷着抽。就这样度过了三年困难时期,我的烟也没有戒掉。
后来国家经济形势好转,烟不再实行计划供应,可以随便买了。好像这烟可以不戒了,但我经常咳嗽不止,特别是冬天。到医院看医生,医生说是支气管炎,光吃药没用,一定要把烟戒掉才行。于是,我又开始了继续戒烟的征程。第一次戒烟的行动,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是1965年的冬天,在团部开通信报道工作会议。那时候开什么会议,一般都可以随便抽烟,再加我也抽烟,会场上是烟雾缭绕,我直咳得眼冒金花,肺都快要咳出了肚外。我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也得把烟戒了。散会以后,走出团部,看到团部大楼后面,有一堆坟头大小的雪堆,于是,我就把我最心爱的铜质烟嘴,狠狠地扔进了那雪堆里,连头也没回就走开了。三天以后的一个上午,我到团部办事,路过那堆雪,雪已经化净,我那铜质烟嘴虽然浑身泥土,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它是我三天前扔的那个宝贝烟嘴。我便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我庆幸多亏有泥土的伪装,否则就被别人捡走了。其实,在扔掉烟嘴后的三天里,只有第一天坚持少抽了几支,咳嗽稍轻一点,就又开始了烟雾缭绕的生活。虽然赶不上张威政委原来抽烟的水平,一天一包烟是少不了的。
支气管炎一直不好,咳嗽是我最头疼的事,主观上还是想戒烟。那是1968年春节过后,决定开始戒烟。其实,这决心是春节前下的,考虑春节前人来人往事情太多,春节过后人来人往会少一点。于是,戒烟决心书上就写的是,从正月十六正式开始戒烟。戒烟决心书写好刚贴到墙上,才发现还有十包烟在抽屉里。怎么办?心想:不抽掉太可惜了,那就改为正月二十六开始戒烟吧。说也巧,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天,都有老乡战友探亲回来相会。见面互让香烟已成惯例,当我说起已经戒烟时,老乡战友问:“啥时候开始戒的?”我说:“二十六开始的。”老乡战友说:“都吸了八九年了,还戒个什么劲。再说我来了,你开始戒烟了,多不够朋友啊!”我想想也是,那就二月初一开始吧。后来想想,不能改为二月初一。戒烟还是要从正月开始算,怎么办呢?正月还没有三十,干脆自己就给它按个三十吧。谁知三十也来了一位老乡战友,烟又没有戒成。谁知后来三天,接着又来了三位同学战友相会,于是,我的戒烟日期就按照上面的推移法,分别改成了正月三十一、正月三十二、正月三十三。没想到三天后,我墙上的戒烟决心书,被营教导员看到了。他生气地说:“没有戒烟的决心,就别写这决心书。还竟然冒出了正月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来,真是无志之人常立志……”没等教导员说完,我就把墙上的戒烟决心书撕了下来。虽然戒烟一直都是我的心愿,但从此再也不敢轻易表态,怕半途而废让人耻笑。
后来转业到了地方,由于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的我,深感经济拮据,就想每月省下十多元的烟钱,再加支气管炎老毛病,就想把烟戒掉。但终没有下定这样的决心,由于自己长期从事文字工作,烟不但没有戒掉,抽烟的水平,却快赶上了当年的张威政委,每天没有两包烟,就过不去这一天。风风雨雨45年过去,一晃就到了2005年夏天,我被调去县武装部,负责纂写县军事志。白天要到档案馆查阅资料,晚上常常要加班整理资料,或者编写志稿。由于正值酷暑,终于累倒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42天。我住的病房里是三个人,另外两个病员一男一女,都比我年纪还大,好像是心肺病,都不能闻抽烟的味道。为了这两个不能闻烟味的病员,我竟然神奇般地没有抽一支烟。没想到吸了45年、戒了45年的烟,在42天的住院期间把烟戒掉了。
后来,不少同事知道了我戒掉烟的故事,先是惊讶一番,然后,就是一句“爱心的力量比天大”的赞誉!
其实,抽烟并不是什么烟瘾,而是习惯作祟!但要改掉这习惯,也和改掉其他习惯一样,是需要一场革命,才能取得彻底的胜利!要不然,就没有“习惯势力”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