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童话之秋”征文】金秋里的玉米谣(散文)
中秋时节回到崭新美丽的村落里,秋收秋播正紧火着。摘苹果,收豆子,扦高粱,掰玉米,腾出地来种麦子。门前的水泥地晒着金色闪亮的玉米粒,大路上玉米棒子骨碌碌地乱滚,许多场院里剥玉米机子喀嚓嚓地响着,红色的玉米芯子被一笼笼提出来倒在墙角。虽说农业机械化普遍了,比起过去人轻省多了,可是空心化严重的村庄,房多活多人手少,杂七杂八的活把留守的老汉老婆们累得够呛。
看着忙碌不停的老汉老婆们,不由得想起了我小时候掰玉米剥玉米的场景,那忙碌的场面中处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玉米成熟时正值秋忙,大人小孩齐上阵。早晨下午去种麦,犁地溜化肥打胡基,一般中午开始掰玉米。一家大小分了工,拉了架子车,拿了蛇皮袋子,胳膊上挎了草笼,浩浩荡荡地奔赴玉米地里。秋老虎正在肆虐着,进了密不透风的玉米地,一会功夫就晒得浑身燥热、脸蛋涨红,跟下蛋的母鸡没什么两样,干脆就脱了外套,可那老玉米叶子又像容嬷嬷手中的棕刷子,刷得脸庞和胳膊火辣辣的疼。
不仅天闷热难熬,还会碰见那些难缠的家伙。如果玉米棒干透了,你咔擦一声就会折下来了;如果玉米衣黄绿有水分,就跟猴子掰包谷似的,耍着就给掰下了。可是,如果你碰着那种黄了又没有干透的“顽筋子”,拧不下来,扯不下来,拽不下来,你顺时针拧反时针抻,把柄那儿都拧成了丝丝缕缕的麻坯子,就是拽不下来,气得你将玉米杆都一脚给踹断了,它还是吊在杆上不肯和母株分离。那时候,我觉得它们就是书上写的“顽固的反动派”。最后,父亲一镰刀就把它撅下来。以至于后来教书碰见那种油盐不进的学生,我脑海里就不由地想起了那“顽筋子”玉米,什么都不欠,就是欠揍!
掰下的玉米棒扔进笼里,或者直接装入袋子,长长的玉米棒子如同一把把腰刀,一个挨着一个插得紧紧的。那时候的地阵子总是很长,一边掰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前瞅着,可怎么也到不了地的那一头。父亲若在地里,就挖几行玉米杆,让架子车进地,这样就不用提着沉甸甸的笼子往外折腾了;如果是哥哥带领我们掰玉米,他才不肯这样做呢。秋雨很多,玉米地就像刚出锅的粑粑馍一样松软,要拉满满的一车子玉米棒走出地,袢绳能把肩膀给勒断,万一翻车了,那就更倒霉了。车子于是就常常搁在遥远的大路上,我们一袋子一笼笼的往外提着。地上的野草豆子蔓绊得人走路踉踉跄跄的,身旁的玉米叶子不断地在你流汗的脸上抚来摸去的。不长眼色跌一跤,还得在大人的斥责声中将散落一地的玉米棒再捡拾一遍。
出了地,风一吹,刚才的热气一扫而光,人又热又渴,手上脸上黑黢黢的,细细的血口子隐隐作痛,头发被挂得凌乱不堪,沾着干枯了的玉米天花,人活活是个毛疯子。我一屁股坐在地畔,黄色的野菊花正开得烂漫,一股辛辣的香味随风吹来。这时,邻家的豆子地里“哧溜”一声钻出一只肥硕的野兔,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它已经蹦得没了踪影。
装满玉米棒的架子车格外沉重,男子弓身驾车辕,遇到漫长的上坡路,所有人的屁股撅得老高,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推着。这时,三爷为了给大家鼓劲,就跟在车后面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他自编的《玉米谣》:“有朝一日我得好,玉米自己往家跑。老婆孩子热炕头,苦活累活不用愁!一个倒,三个饱!这样的日子该多好,该多好!”
月亮升起了,露水也上来了,山一样堆积的玉米湿漉漉的。喝过热汤后,父亲把拉回的嫩玉米杆给牛铡了草,然后在院子里挖坑竖起几根椽,或者在两个窑肩子上横搭一根椽,吆喝一家人开始剥玉米棒子外面的皮。院里临时拉了一盏昏黄的灯泡,大家开始忙乎了。从棒子顶端三两下撕开玉米衣,然后在底部折断了去掉多余的,只留下紧贴玉米棒子的四五片作系绳,三三两两的绑在一起。这时,玉米才露出了金黄色的棒子。剥着剥着,就感觉身上冷了,起身进屋套了厚衣服接着干。身边轻飘飘的玉米皮越来越多,可是剥出的棒子每人身边却只有一小堆。慢慢地,弟弟就开始打盹了,属猴的哥哥也坐不住了,一会去喝水,一会又去上厕所,一会儿站起来伸个懒腰,一会拧开收音机听听几点了。“才九点,再干一会就睡觉!”父亲不起身,谁也不敢擅自离岗的。秋夜漫长,寒气袭人,此刻脑袋昏昏沉沉的,像装了一锅糨子一样黏糊,两个眼皮直打仗,可两只冰凉的手还在机械地动着……
人困马乏的时候,母亲会及时地端来一盆煮熟的花里棒,热气袅袅的。抓在手里有些烫,就左右手里反复倒倒,热气就消散了,然后胡乱地扯掉上面的玉米缨子大口啃起来。
终于过了十点钟,剥好的棒子开始上了架。终于熬到脱鞋上炕了,烘过的炕头热热的,我一头就栽倒睡过去了。这时,外面的灯光下,父母仍然在忙碌着,母亲把那成堆的玉米皮往外倒,晒干了它可以引火;父亲把扫干净四处的玉米缨子、光棒子倒在一起,给牛拌了一槽草……
第二天继续干活,白天种麦掰玉米或者收荞麦糜子打豆子,夜晚就接着剥玉米。秋风乍起,吹落了几片核桃树叶子悄无声息地盖在玉米堆上。在月光下,数不清的玉米棒子就这样被一双双或粗糙或稚嫩或有力或纤细的手剥到了最后一个。这时,弟弟掂着那只玉米棒子撅起小嘴说:“如果知道把你剥完就结束了,我就先干掉你!”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玉米架在椽上,在秋风秋阳中渐渐褪去了耀眼的金色,玉米粒干了白了。冬闲了,一家大小就又开始剥玉米粒了。椽上的玉米被取了下来,玉米皮做的系绳干了,一碰就掉。婆娘带着娃娃们齐上阵,似乎不是干活而是一场热闹的聚会。大人们用启子顺着玉米棒子上戳开一溜溜的道道,就听见干玉米粒唰啦啦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母亲剥玉米粒技术最娴熟了,她右手握着一根玉米芯子,以它粗糙的表皮作工具,一眨眼功夫手中的玉米芯子就磨得光溜溜的。我喜欢用手掌来剥,觉得这样能使上劲,哥哥姐姐们则蹬住了铁环借助铁环来剥玉米粒。有时候,晚上炕烧得很热,就坐在光席片子上接着剥,大部分玉米粒会顺着手指缝乖乖地落在了竹筛子里,而淘气的玉米粒蹦着跳着,躲藏在了犄角旮旯里。剥完后,用笤帚把炕的玉米粒都打扫干净了,当睡下时,被窝里又总会摸到一两粒……
千辛万苦收回来的那些玉米去了哪里?拉了玉米糁子,磨了玉米面,粉了料喂猪,卖了钱贴补家用。
……
和玉米一起累死累活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郝思嘉在塔拉的劳作,让她成为了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我们挣揣着跳出了农门,再也不用没黑没明地苦干了。一到秋收时节,就会听不少乡党说,现在我们再也不用在农村干那么重的体力活了,多么幸福啊!可是当我们吃着香喷喷的玉米饼子、喝着润滑滑的玉米粥的时候,是否会记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句的涵义?正是那些岁月的磨砺才让我们有了吃苦耐劳、顽强不屈的精神,才让我们牢记是土里刨食的父母如此艰难地养育了我们,才让我们怀着一份感恩之心去珍惜生活的每次馈赠。
金秋收获的时节,回家掰玉米剥玉米,唱一曲美妙的玉米谣,分享着丰收的喜悦,多么幸福的事啊,我尽情地享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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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赵亚亚老师,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