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芳诧异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用两只手绞着围裙下摆的保姆巧莲，不由自主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你不干了？为什么？”
　　 “我婆婆病重了，老公在外地打工……”巧莲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呐呐地解释道。
　　 郑芳摇摇头，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心里没有一点准备。
　　 郑芳的老公是市建筑局副局长，多年来的养尊处优使她有些气势凌然，因为她的脾气和挑剔，前前后后一共换了好几个保姆，巧莲是做的时间最长的。
　　 “巧莲姐，我给你再加二百元钱。”郑芳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她早已习惯了家里有巧莲的日子，再说，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保姆谈何容易？
　　 “郑主任，真的不是钱的问题，家里实在离不开我。”巧莲说。
　　 “哦，那算了，你什么时候走？”
　　 “到月底吧！还有一个星期，郑姐抓紧时间再找一个保姆。”
　　 巧莲去厨房做饭了，看着她粗朴的背影，郑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郑芳是建筑局的财务主任，因为工作比较繁忙，她每天起早贪黑，下午很晚才能回家，老公吴局长也常常是忙得不沾家。儿子乐乐正上小学，去学校要经过三个路口，为了解决儿子的上学接送和吃饭问题，郑芳这些年一直雇佣保姆，可随机而来的问题让郑芳苦不堪言。
　　 第一个保姆是儿子刚一岁时在劳务公司找的，郑芳一看这个叫王诗涵的刚满二十岁的女孩，面容清秀伶俐，身材瘦小麻利，立刻喜欢上了。可是在家里干了没多长时间，就出现问题了。
　　 郑芳发现自从王诗涵来了之后，儿子的作息时间完全错乱了，黑白颠倒，郑芳白天在局里忙一天，晚上还要应付又哭又闹的儿子，因为长时间休息不好，导致她精疲力竭，几乎要崩溃！她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却被医生告知儿子的尿检不正常，含有镇静剂的成分。郑芳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让孩子吃过什么镇静剂啊？回到家她盘问了半天，那个美丽的小保姆才承认她嫌孩子闹得慌，每天都给孩子喂安眠药！郑芳带着小保姆跑到劳务公司理论了一番，劳务公司只退回了当初支付的介绍费，至于孩子的健康补偿什么的因为郑芳无法提供医院出具的孩子健康受损的相关证据，也不予受理。
　　 第二次郑芳决定不通过劳务公司找保姆，她托熟人从乡下找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可是这个妇女不会使用电饭煲，微波炉等高档电器，做的饭也不合家人的口味，只一个星期郑芳就把她打发走了。
　　 从此以后，郑芳家的保姆就像跑马灯似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年轻漂亮的郑芳不放心，怕老公“吃嘴偷腥”；有的在工资上斤斤计较，多做一点儿活就吵着要加工资；还有的爱贪小便宜，不仅噌郑芳的高档化妆品用，还经常把郑芳放在外面的小零钱顺手牵羊拿走；有的太懒，做家务漫不经心，弄得家里乱七八糟的让郑芳看着窝心……直到三年前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巧莲。
　　 巧莲是个下岗工人，纺织厂倒闭后，她摆地摊卖过服装，去饭店当过洗碗工，后来社区组织下岗女工学技术再就业，她就参加了培训，成了专职保姆。在来郑芳家前，她在另一位雇主家服侍一个偏瘫老人，因为她的勤劳和善良，博得了雇主的敬重，老人去世后，这位雇主就把她介绍给了郑芳。
　　 巧莲很快取得了郑芳的信任和好感。
　　 巧莲五十多岁，长相朴实，身材健壮，属于那种长得很“安全”的类型，不怕老公见色起意；巧莲心灵手巧，家里所有电器用的是得心应手，还有一手好厨艺，紧紧抓住了全家人的胃口；巧莲善良老实人品好，郑芳家里的东西从不乱动，特别是郑芳为了“考验”她特地把几张钞票和自己的几件首饰“忘”在了梳妆台上好几天，可是巧莲该收拾就收拾，抹桌子拖地，东西一直摆在原处分毫未动……“通过”郑芳“多次考验”的巧莲在她家一干就是三年。
　　 唉，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保姆了！郑芳心里想道。
　　 这个星期天正好是月底，明天，巧莲就不来了。
　　 这一天一大早，郑芳就对巧莲说：“巧莲姐，今天趁着我在家，咱们做一次大扫除，把房间整理一下吧！”
　　 巧莲收拾了一上午，把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一尘不染。
　　 “哦，巧莲姐，地下室好久没收拾了，你也收拾一下。”
　　 巧莲跟着郑芳来到了地下室，眼前的景象让巧莲大吃一惊。
　　 地下室里放着满满的成件的高档名烟名酒，还有一些包装豪华的保健品，由于时间较长，有的纸箱都开始霉烂了。巧莲知道，这都是一些有求于建筑局副局长的人送的，她经常遇到过一些拿着礼品上门拜访的人，一遇到这种情况她很知趣地躲进里屋。
　　 巧莲按照郑芳的指示把所有的物品进行了整理，摆放整齐，最后收拾出几件过了期变质的礼品，郑芳拿到了屋里。
　　 那是两件高档补品，还有一条红双喜香烟，因为时间太久了，外面的包装都有些残破了。
　　 “巧莲，这三年多亏你了……我先找个人做着，你以后方便了还过来，行不行？”郑芳恳切地对巧莲说。
　　 巧莲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件补品和香烟呢，就送给你了，虽说过了保质期，估计还能用，那烟让你老公抽了吧！”
　　 “郑主任，我婆婆不吃补品的，我老公也抽不起这么好的烟，我不要……”
　　 “反正也过期了，你不要我只有扔掉，你就拿着吧！”郑芳又递给巧莲一沓钞票：“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千元钱，你数数。”
　　 巧莲没有数钱，她抽出了两张钞票，把剩下的钱装进了衣袋里。
　　 “我不白要你的东西。”巧莲又还给郑芳二百元钱。
　　 “你看你，我知道，你的两个儿子都要花钱，还有你婆婆生病，住院治病都得花钱，那些东西我是白送你的，不要钱，你快收好吧！”
　　 巧莲硬把钱塞进了郑芳的手里。
　　 郑芳只好收下，她又从衣柜里找出几件过时的衣服打成一包送给了巧莲：“能穿的你和家里人就穿，穿不了的就送给别人，这些衣服料子不错，扔了怪可惜的。这些你可不要再给我钱了啊，要不我就要生气了。”
　　 巧莲笑笑，收下了衣服。
　　 巧莲回到了家，精心照料着婆婆。那些带回来的补品让婆婆吃了，衣服自己留下了几件，其余的送给了邻居。只是那条烟，她锁在了柜子里，等老公从外地回来再送给他抽。
　　 年底，老公回来了，巧莲把那条红双喜拿了出来。老公说：“这么好的烟，我抽了可惜了呢，留着过年招待亲戚吧。”巧莲说：“过期了呢，你自己抽了算了，亲戚们如果发现了多不好看。”
　　 “那也是，我就开开洋荤吧，抽了半辈子老旱烟，也尝尝名烟的滋味。”
　　 老公拆开包装，拿出一根烟，“啪”地打开火机去点，可是点了好几次都点不着。
　　 “你看看，过期发霉了吧，幸亏没让亲戚们抽。”巧莲看着有点捉急的老公说。
　　 点了几次点不着，老公有些恼：“我就不信还吸不成你这名烟了！”他拿来旱烟锅子，拆开香烟准备抽烟丝。
　　 他一剥开白色的烟纸，顿时惊呆了。
　　 “小志她妈，你快看！”男人叫道。
　　 听着老公变了调的声音，正在绱鞋的巧莲把脸凑了过来，他们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香烟纸里面没有烟末，里面卷着一张百元钞票！
　　 “啊？！再剥一根看看……”老公颤抖着双手又剥开一根烟——还是一张百元大钞！
　　 “快去掩上门……”老公压低嗓音吩咐道。
　　 巧莲的心跳得很急，她匆忙去把院门反锁上。
　　 两口子开始拆开每一包烟，剥开每一根香烟，然后把皱巴巴的钞票叠好压在一块红砖下面，忙活了好大一会儿，厚厚的一沓钱摆在了饭桌上——整整两万元钱！
　　 看着这诱人的钞票，夫妻二人谁也没做声，他们知道，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大儿子刚大学毕业，马上就要找工作，买房子，娶媳妇；二儿子也准备上大学，床上还躺着一个药罐子婆婆，光是一天吃药就得上百元钱，更别说犯了病住院了……可这钱毕竟不是自家的，拿着有些烫手。
　　 “要不我明天去还给郑芳？”巧莲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老公，她不明白老公此刻的心思。
　　 “管他呢，反正她家的钱来路不正……”老公狠狠抽了一口旱烟，随着烟雾喷出了一句话。
　　 “可这钱，毕竟不是咱的，花着总有点心惊胆战……”巧莲说。
　　 老公不做声了，停了片刻，他在椅子背上磕掉一锅烟灰，长出一口气说：“算了，去还给人家吧！咱穷也不做没志气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巧莲拿着那压得展平了的钞票来到了郑芳家。
　　 巧莲敲了好长时间门，没人开门。
　　 对面邻居家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隔着防盗门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别敲了，他家没人！”
　　 “这个点儿郑芳应该在家啊？”巧莲有些疑惑。
　　 对门的那个妇女认出了巧莲：“哦，你是他家原来那个保姆吧？你不知道郑芳老公犯事了吗？住进去了……”
　　 “啊？那郑芳……”
　　 “也住进去了，两口子贪污受贿，住进去好长时间了……”
　　 巧莲摸了摸口袋里那个沉甸甸的纸包，呆呆地愣住了……